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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雪-第三卷】(18-19)
作者:听江潮
2024/03/09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9,724 字
第十八章:故人、棋局、面具
承恩候府位于于荆州境内,于大衍元年兴建于长江北岸,占地足有二百亩之广,与其说是宅邸实则更像庄园。丈半高的朱红院墙将整个侯府围住,出了北门再行百丈便是长江。挂匾的南门更是雄伟壮观,开间三丈的楠木大门上仅是门钉便有海碗大,且镀上了金漆。端的是富丽堂皇,寻常百姓见识过的所谓高门大院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哂。
寒露节气的酉时,斜阳江畔一座观景亭中,一男子焚香弄瑶琴,奏响临江仙曲。曲调时而恢弘豪迈时而宛转悠扬时而唏嘘哀戚...亭外十数仆从皆垂首肃穆,不知是碍于男子威仪,亦或者是沉沦弦音不愿自拔。
再观那男子,身着朱红绫罗衫;腰系黄金碧玉带;头束玛瑙进贤冠;足上着的白靴也埋上了金丝,此人正是侯府主人李嫁衣。他虽一身雍容华贵,气质却显得出尘,英俊的面庞上一对丹凤眼清澈明亮,却又似要吞噬一切的深渊。若非时而皱眉将眼角处的细密纹路显现,谁能相信他已过知命之年?任谁见了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都会将他看小十来岁,岁月对权贵总是偏袒些许。
一名家仆出了北门一溜小跑着来到江畔,见自家主子一曲未尽只好暂且咽下通报的话语。好在没多时李嫁衣便舍琴起身,端着茶盏观起江景。家仆见状恭腰上前禀报:“禀侯爷,状元郎偕同结义兄弟前来拜见,小人特来通报。” 李嫁衣淡淡一笑,自语道:“听涛的结义兄弟...趣味..。”沉吟片刻后李嫁
衣说道:“回吧。”
一众仆从得令开始收拾茶具瑶琴,李嫁衣自顾出亭,缓步入轿后八名严阵以待的壮汉同时发力,稳稳当当的驮着主人回府了。
半个时辰前,兄弟二人来到承恩侯府,江听涛自报家门后管事的便闻讯赶来将二人迎了进去。这一幕令风胜雪异常欣羡,自家兄长人脉广阔脸面之大当真叫人叹服。这等世袭的贵族豪门都说进便进,瞧那管事的神色还有三分奉承,料是兄长与那李候私交匪浅。他想着若是自己亮出剑仙独子的身份,便是皇宫恐也去得,但终究也是藉父母威名,何时能像兄长这般靠自己传出偌大声名赢得江湖甚至朝堂的敬仰。
管事领着二人入了会客厅,安顿他们的茶水后恭敬道:“请状元郎与风公子等候少许,我这便遣人去通报侯爷。”江听涛微笑客套:“那就有劳您了。”管事闻言欲告退,又见江听涛指着侍候的丫鬟说道:“您让姑娘们离开吧,我兄弟二人俱是江湖草莽,受不起也不习惯被人这样服侍。”
若是旁人胆敢在侯府这样“客套”,管事只当他们是无知无礼的狂徒。可眼下这位状元朗与自家侯爷叔侄论交,还轮不到他替主人不满,况且他与江听涛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晓他的性子,故而十分爽利的将丫鬟们差遣去了别处。 至于江湖草莽,管事可不这么认为,他这等角色最擅八面玲珑察言观色,抛开高中过状元的江听涛,逢人无数的他也绝不认为风胜雪会是寻常江湖人。相貌无双尚可说是天生父母给,可气质只能是后天养成。一个半大少年郎,入了世袭权柄的侯府,面上无喜无惊无忧无惧,仅是这份从容不迫,便足以看出这名少年的惊人家世亦或者是高深的阅历。
“胜雪,你应当知晓一代真龙风玉阳的传说。以前我还不曾想过,原来你们是家门啊。”江听涛饮下一口茶水,漫不经心的说着。
风胜雪从未曾向义兄透露家世,忽闻他问起父亲,一口茶水噎住随即喷出。见义兄关切的眼神,他尴尬的抹去嘴角茶水,干笑道:“风大侠的威名自然是听过的,兄长这么一提还真是诶,我与他是家门,哈哈..。”
“即是家门,那不妨拜上一拜。”江听涛说罢就拽着风胜雪出了会客厅。少年疑惑地“啊”了一声便任由义兄牵引去了。
“在侯府乱转不好吧?”
“无妨,又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转悠好一会后,风胜雪感叹道:“这也太大了吧?简直像是个小镇,如此广阔华丽,恐怕僭越了侯府的规制,承恩候不怕引得朝野非议么?”
江听涛解释道:“他可不是一般的侯爵,这侯府乃是本朝太祖皇帝特批修建,太祖爷还赐予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特权。”
风胜雪叹道:“想必李家先祖是立下过天大功劳的开国元勋,不然怎能享此殊荣?”
江听涛嗤笑一声:“胜雪,为兄问你,前朝的皇帝姓什么?”
风胜雪不假思索快速回道:“姓李!”少年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低语道:“李?难道说..。”
江听涛道:“然也,承恩侯的李正是前朝皇室的李,现在你还觉得这侯府僭越礼制么?”
少年一时哑然,万料不到这能文善武德李侯竟是前朝皇室后裔,昔年他北拒狼朝战绩斐然最后却疾疾无终恐也是碍于出身。
又盏茶时间后,二人来到一处形似祠堂的建筑内,正中一幅大匾上挂着一张宝弓,匾下是一座神龛,上面供奉着一尊牌位,牌上五字赫然是“风玉阳之灵”。父亲的牌位风胜雪自是不陌生,在边城和云州的家以外还有义母和师父也供奉着,但他们一个是父亲的旧爱一个是父亲的结拜兄弟,他们供奉合情合理。这素未谋面的贵族侯爷在府邸专门设灵位却是为何?难道父亲生前和他交情莫逆?神龛之上挂着的宝弓又和父亲有何渊源?
江听涛见义弟发怔,拍其肩膀说道:“愣着干嘛?上香叩拜啊?”
风胜雪回神后仓促应道“哦哦,好。”随后少年燃上三支香插进香炉,三拜之后跪地叩首,往复三遍正好三拜九叩。一旁江听涛见他一拜一叩庄重之极,腰弓成直角便罢了,叩首更是正儿八经的磕到地,地上的灰尘都被震起少许。他忍不住调侃道:“老弟啊,你拜亲爹呢?”
少年闻言小脸一红,说道:“一代真龙高风亮节,不惜魂飞魄散避免人间荼毒,少许敬意何足道哉?”心中却暗道:“可不就是拜亲爹吗..。”
江听涛闻言感慨道:“为兄没看错你,果真是个好孩子,现如今想你这样敬仰英雄缅怀先烈的年轻人不多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二位怎么跑这儿来了?侯爷已经回府,正往会客厅去呢。”见管事一脸急切,江听涛不愿让李嫁衣等候,也不理那管事,催促了一声义弟运起轻功便往回赶。
等他二人赶回时,李嫁衣已好整以暇坐在主位静候,不待二人打过招呼,他便微笑对江听涛说道:“侯府之中让本候等待的,也就是贤侄你了。”
江听涛闻言无半点惶恐神色,反而吟道:“我乃荆州涢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狂言一出,李嫁衣却面无愠色,摇头骂道:“数年未见,你这性子倒是不曾改,还是个无礼的东西!”江听涛假以辞色回了句:“承蒙夸赞。”而后大马金刀的入了客座。
场间氛围融洽,宾主欢宜。照常说风胜雪对这传闻中的李候应添上几分亲近才是,可不知为何自见了李嫁衣后他便心神不宁。随和又温文尔雅的侯爷好似洪水猛兽令他惊惧,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从出娘胎至此,他是第一次对陌生人产生如此强烈的警戒感。
见那俊美得不似凡俗的少年杵着发呆,李嫁衣和声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心中异样来的突然去得也干脆,心绪安定的风胜雪拱手失礼道:“在下风胜雪,见过侯爷。”江听涛看义弟傻站,催促道:“胜雪还不入座?”
风胜雪闻言将目光转向李嫁衣,似在等候他的首肯。李嫁衣调侃道:“公子不必拘谨,你那义兄就不似你这般循规蹈矩,本候也不是老古板,繁文缛节我亦甚恼之。”
风胜雪入座后,李嫁衣更仔细的端详起来,不时还发出惊叹的啧啧声。少年面薄,摸着脸羞怯问道:“可是在下面上有秽物?”
“公子说笑了,是本候失态。”李嫁衣见少年疑惑又解释道:“本候一介俗人,最喜美丽之物,吃穿用度都是最精最美,便是府中家丁丫鬟也俱是容貌上佳,无他,养眼则心怡。可似公子这般神仙风采,纵使本候自命见多识广,也是头一回见识,怎能不令人啧啧称奇?”
这样的褒奖早已听得耳朵起茧,奈何面对的是这样一位传奇的侯爷,风胜雪只得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谦虚道:“在下区区一介草莽岂担得起侯爷这番抬爱?” 李嫁衣却不以为然:“论外貌你那义兄已是千里挑一,可与你比起来仍是云泥之别啊!”一捧一踩的夸赞令少年尴尬无比,他看向义兄,却见对方笑得开怀。江听涛叹道:“我说侯爷,您褒他就一定要贬我不成?”
李嫁衣应道:“我料贤侄一向量大能容,故而快语。”随后不待江听涛接话,他自顾将话锋一转问道风胜雪:“少侠姓风?”见少年点头他又问道:“是风云际会的风还是列土封疆的封?”
风胜雪道:“正是风云际会的风。”
李嫁衣沉吟道:“真有这样的巧合?莫怪我观公子有故人之姿..。” 品出话中含义,风胜雪心中一惊,无论是母亲义母还是师父都说过自己与父亲虽然有三四分相似却并不明显,若不是与父亲和自己都相处甚久的人根本难以察觉。这位李候家里供奉着父亲的牌位,问清姓氏后又说什么故人之姿。就他算是父亲故交罢了,他与自己不过初见便有发觉,这怎可能?
江听涛闻言也想到李嫁衣所指,他疑惑道:“莫非侯爷说的故人是真龙风玉阳大侠?”李嫁衣道:“正是他。”
江听涛闻言摆手,道:“风大侠的传世画像我曾见过,与胜雪并不相像,天下同姓之人何其多?风姓虽不多见,可您也不能逮着一个就说有故人之姿啊!” 李嫁衣摇头笑道:“贤侄此言差矣,故人风采在骨不在皮,在神不在色。况且..。”
风胜雪抢过话茬问道:“况且怎样?”
“况且玉阳右耳后有一颗黑痣,位置正对应前面耳孔,你耳后那颗与他一般无二。”漫不经心的话语令风胜雪几乎冒出冷汗,李嫁衣所说分毫不差,他耳后那颗痣小而隐秘,若非母亲熟悉他身体每一个角落将这颗痣告诉他,便连他自己也无从知晓。而仅是照面这些许细节便被这位侯爷尽收眼底,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风胜雪佯装不知,起身走到义兄身边问道:“大哥看我这真有痣吗?”江听涛按住义弟右耳果然发现一颗细小黑痣,位置与李嫁衣所述一致。他叹道:“侯爷真是长了对神眼,莫怪坊间流传任何古玩字画只要被您看上一眼便能辨别真伪。”话毕他又对风胜雪说道:“为兄让你祭拜风大侠看来是对的,不曾想你与他竟如此有缘。”
少年接话说道:“侯爷这眼力令人拜服,只是这颗痣生的太凑巧,也难怪您会误会。”
李嫁衣再转话锋:“哦?原来你们去祭拜过玉阳了,难得你们有这份心了。” 风胜雪问道:“晌午听人说书,也算对侯爷的辉煌往事一知半解,据先生说您自出道便驰骋疆场而后又称霸棋坛,却为何会与风大侠这等江湖豪杰结交?又或者是那先生知之不详,您早年还有不为人知的江湖经历?”
李嫁衣得知如今还有说书人传唱他的事迹,也不只是欣慰还是伤感,他叹了一声,道:“那先生说得不错,只不过非我曾经江湖,乃是玉阳曾入行伍。那一年他十六岁,在我麾下任游击将军随我南下平定苗疆叛乱,而后又同我西征蛮胡,他与我不仅是袍泽之情,更有兄弟之义,却在即将全胜之时离我而去,此后一代真龙的威名才在江湖上彻底传开。”
江听涛见李嫁衣情绪似有些低落,宽慰道:“侯爷与风大侠之间的因缘际会令人唏嘘,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李嫁衣自顾说道:“神龛上那张弓你们看见了吧?是我当年赠予他,弓弦是天山雪蚕丝编织,弓身是天外陨铁铸造,若要开弓需双臂各有五万斤的力道。”五万斤?兄弟二人倒吸凉气,这弓真乃举世罕见的霸道!
李嫁衣稍顿之后又道:“那张弓他只用过一次,那年他十七岁,隔着三百丈一箭将胡汗仗下三大猛将之一的苏木塔射成一蓬血雾,而且他射出那一箭凭的乃是一身筋肉力量,何其壮哉!”
江听涛由衷叹道:“真龙宝体竟强悍至此!”
李嫁衣忽然不再叙述而是噙着淡笑,见兄弟二人好奇看着他这才解释道:“你们不知,那苏木塔身为一代名将,死得确荒唐。”
风胜雪不解道:“被一代真龙诛杀很荒唐吗?”少年不知他的语气中表现出了少许愤慨。
李嫁衣摇头笑道:“荒唐是因为苏木塔死于我与玉阳的赌约,赌玉阳三百丈外能否一箭将其了账,最后玉阳从我这里赢了一坛酒一只羊腿,他就值一坛酒和羊腿,哈哈哈..。”
就在李嫁衣缅怀过往之时,风胜雪突地问道:“对了,传说您曾以五百勇士全灭八万狼军,这等悬殊您是如何做到?”
李嫁衣闻言神色一变,调侃道:“这等离奇传说你也信么?”
风胜雪道:“本是不信的,今日得见侯爷已然信了五分。”
“风公子当真是个趣人,不错,是我做的,那是一场最绝情的战争。我让那八万狼军被困绝地,忍饥挨饿互相残杀,最后无一..。”李嫁衣顿了片刻,侧首看向风胜雪又缓缓吐出二字:“生还。”
就在此时门外管事走进会客厅,说道:“侯爷,该用晚膳了。”
李嫁衣揉了揉肚皮起身说道:“别说,还真饿了,贤侄、风公子,那些过往云烟言之无意,我们去用膳吧。”
李嫁衣非嗜酒之人,风胜雪与江听涛也连续豪饮两场,故而三人均是浅酌几杯,小半个时辰便结束了奢华的晚宴。
饭后三人散步,李嫁衣领着他们径直走向演武场,那里陈设着各式兵器。李嫁衣对风胜雪道:“本候饭后好耍些枪棒消食,若是出糗可别耻笑于我。” 风胜雪连忙摆手:“侯爷昔年纵横疆场,打得东西南北胆寒,一身武艺必定高强,何必自薄?”
李嫁衣笑道:“都是些行伍把式,比不得你们这些江湖人。”话毕径直自兵器架上取过一杆枪,右手握紧枪杆,右脚轻踹撩起枪尾递进左手。双手握枪的刹那他仿佛回到昔日疆场,满眼肃杀将平和取代。或许真是消遣,他周身并无运气的痕迹,然即便如此重重枪芒也于瞬间绽开,如片片莲瓣迅速开合。月光垂落,迅捷精妙的枪法施展着,地面枪影似乎有些疲于奔命难以跟上本体的速度。 观战中的风胜雪甚至产生一个错觉,李嫁衣的枪术造诣比之枪王陈行墨也弱不了几分,就在他惊讶间,李嫁衣长枪舞毕,顺手将枪掷向兵器架,随即两个跳跃又取出一柄长剑,握剑同时长枪回归原位。
此后李嫁衣每使完一样兵器便丝毫不停的换上下一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锏鞭戈镗、流星锤...十八般兵器,李嫁衣竟无一不精,无一不巧!江听涛见怪不怪,悠闲的坐在石凳上饮茶,风胜雪则是半张着嘴巴,神情敬佩又惊诧。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李嫁衣擦着额头汗珠,微喘着走来对他说道:“风公子,看了许久何不上场试手?不若陪我走几招?”
风胜雪闻言惊醒,赶忙推阻:“万万不可,侯爷万金之躯,在下怕刀剑无眼..。”
“哦?这么说风公子自觉赢定我咯?”李嫁衣神情半戏谑半较真说着。 风胜雪装作很为难样子道:“这...在下..。”李嫁衣嘲弄道:“堂堂丈夫,
怎么似婆娘般畏缩墨迹?”
风胜雪又装作无奈叹息一声,道:“那好吧,只是在下随身兵刃被您府中的护卫收走保管,这些兵器都镶金嵌玉的,万一损坏..。”
李嫁衣道:“我当何事呢,场间刀兵你任用无妨。”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话罢,风胜雪取下方才李嫁衣用过的腰刀,一手握刀一手抱拳对李嫁衣见礼:“侯爷,请!”
李嫁衣则是取下一柄钢鞭象征性拱手回应,礼毕瞬间李嫁衣率先发难高举钢鞭箭步冲向风胜雪,风胜雪也不甘示弱,上手便是神刀绝式——龙啸九天!就在双方兵刃即将碰撞之时,风胜雪惊恐发现李嫁衣居然还未运使内力,他虽运了三分内力,可对方却是完全不设防的状态,仅凭肉身力量又怎能匹敌他的精纯内功? 此刻想收力已然是来不及了,忽而风胜雪耳边传来劲风,原来是江听涛察觉事态变化情急之中将茶杯掷出,巨大力道使刀身轨迹偏移,总算有惊无险。风胜雪松懈同时变故又生,李嫁衣见比斗被干扰,怄气般的挥鞭再进,目标却是少年手中的宝刀。
“铛”的一生脆响后,李嫁衣被内力反冲接连倒退五步,精铁所铸的钢鞭也被崩出一道豁口。他勉强站稳后便开始不住咳嗽,脸上也浮现病态的潮红。 江听涛飞身上前一把搀住李嫁衣,右手抚上他的后背注入内力替他顺气,随后假意对风胜雪怒斥道:“胜雪,放肆!”而后又对咳嗽不止的李嫁衣赔笑着说道:“胜雪年少冲动,请侯爷恕罪,也怪小侄不曾告诉他您的身体状况。” 李嫁衣这边总算是换过气来,摆手道:“无妨,是本侯不中用了,这点碰撞便引动了旧疾,咳咳咳...看来你和风公子感情甚笃,为了他居然愿意拉下脸谄媚于我,咳咳..。”
江听涛满脸疑惑故作不解:“谄媚?”
李嫁衣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方才自称小侄,还不够谄媚么?” 江听涛憨笑起来:“本就是应该的,哈哈..。”
本来不知所措的风胜雪见李嫁衣揶揄义兄,也不如何紧张了,他郑重的鞠躬赔罪,道:“侯爷有意相让,在下年少无知,一时逞能伤了您,实在难辞其咎。” 李嫁衣一手掩嘴轻嗽,一手抚起少年,缓缓道:“切莫自责,逞能的是本侯,非不服老和你硬碰。再有,本候并未相让,二十三年前自边城卸甲我便染上肺疾,久治不愈导致一身修为尽丧,修养这许多年也不曾痊愈,虽还能舞刀弄枪,却已然是空架子了,哎..。”
风胜雪有些惋惜,李嫁衣明明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赋闲在家,更是连一身功力都尽丧。方才比斗之时对方的倔强他自认为也理解些许,那是不甘,二十年饮冰都凉不了壮年时意气风发的热血,奈何英雄已经落幕。
就在风胜雪为曾今的凯旋侯神伤时,李嫁衣又道:“时辰尚早,无心睡眠,不若听涛陪我手谈几局如何?”
江听涛闻之色变,连连拒绝:“您还是饶了我吧,我自诩聪慧,无论习文练武都是手到擒来,可与您对弈除了挫败感并无半点乐趣可言,实在伤人自尊。” 李嫁衣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道:“本侯让你五子可否?”江听涛讨价道:“五子不行,至少七子。”李嫁衣笑骂:“七子就七子,没出息的东西。” 李嫁衣又领着二人去了府中莲池的小亭,亭外早有四名仆人提着灯笼立身周遭,李嫁衣与江听涛落座猜先后各自执起黑白,风胜雪侧立观棋。
仅是一炷香时间,江听涛先手七子的优势便被李嫁衣往回找补,又半柱香后李嫁衣黑子落点将对方即将成型的大龙截断,至此局势彻底五五对峙。时间继续流逝,江听涛已落后十二目,他眉心越皱越深,嘴唇也越抿越紧。江听涛迟迟不肯落子,李嫁衣催促道:“再不落子,天都要光了,咳咳..。”
江听涛双手一摊,道:“罢了罢了,认败认败。”李嫁衣道:“才十二目便认败么?”江听涛被气笑了:“侯爷啊侯爷,我下不过您可也不傻,现在十二目,再下几手就三十目了,您是非要我把丑出完吗?”
李嫁衣无奈起身,叹道:“寂寞侯啊寂寞侯..。”说罢就欲离开小亭。风胜雪见状说道:“在下不才,斗胆向侯爷请教一二。”
李嫁衣侧首看向少年,问道:“哦?你也想试试?听涛是本候一手教出来的,尚且如此吃力,你..。”他审视少年须臾后接着说:“要本候让你几先?” 风胜雪挺胸道:“无需侯爷让子,省去猜先,在下执黑即可。”李嫁衣不禁一笑却又引得一阵咳嗽,他道:“那请吧,咳咳..。”
只见风胜雪执起黑子落定棋盘中心,江听涛大惊道:“天元!胜雪你怎敢如此无礼!这不是乱弹琴吗?”李嫁衣摆了摆手,道:“听涛无需较真,天元未尝不是妙手,咳咳..。”
十五手后观战的江听涛察觉异样,风胜雪走的居然是僵尸流的野路子。这种棋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所下棋子貌似已死,却又处处制造混乱逼得对手疲于应付,而我方却可抓住机会乘机连回死棋变活。但野路子就是不入流,这种走法在棋坛中饱受非议,遇到僵尸流你不理它它能死地后生,你理它又没完没了,下到最后要么被翻盘要么以极小的优势赢个一两目,输了丢人赢了膈应。通常棋局对弈使这种路子是要遭人不耻的,有脾气的国手甚至会拂袖而去,总之是一种折磨对弈双方的无赖走法。
然李嫁衣何许人也?他完全可以让风胜雪死地后生的希望落空,僵尸流在他面前也只能躺尸,但李嫁衣并没与选择速胜,而是放任风胜雪满布星火。他制霸棋坛纵横至今,那些个国手大师自然也不屑搞什么僵尸棋,而今有个不知天高地厚或者不懂规矩的少年坐在面前,他也乐于成全,待到星火燎原再一举扑灭,或许也有一番乐趣。
李嫁衣抱着这样的心态对抗僵尸流,风胜雪的点点星火连横之势趋于完全,当下局势换做任何国手接盘也只得抚额认败,天下间也只有李嫁衣能稳住颓势缓步反包。然纵他棋力高出风胜雪再多,面对这被他放任出的大不利境况也需要沉着思考步步为营,专心之下他久不久响起的咳嗽声也不再出现。
其实在棋局开始风胜雪就时刻注意着李嫁衣的咳嗽声,他默数着对方的嗽声间隔,两炷香时间过去,他发现李嫁衣最长一次咳嗽的间隔不超过数八十下。而在他的黑子“星火燎原”之后,李嫁衣专注计算,已有半柱香时间不曾咳过,难道他是装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心中对李嫁衣又多一分戒备。
果然,在李嫁衣彻底拿下优势之前,他一下不曾咳过。而在他优势明朗不久,咳嗽声又想起。终于又过十五手,风胜雪的僵尸彻底躺尸,少年起身赞叹道:“放任星火燎原,形成巨大落后再反杀,侯爷棋力高妙古今无人伯仲。” 李嫁衣嗤笑一声,不知是讥讽还是得意,他淡淡道:“经此一局,本候也耗了不少心力,乏了,你们自便吧。”说罢打了个哈欠离去了。
目送对方远去后,风胜雪将李嫁衣咳嗽的问题说与江听涛,江听涛闻言沉思片刻后道:“你小小年纪心窟窿倒挺多,但侯爷与你素不相识,犯得着跟你装病?且他的肺疾由来已久,当年先帝爷特携御医亲自看望,结果仍是束手无策。” 少年听罢也不再多想,他道:“也是,打个照面的关系,往后应少有交集。” 李嫁衣言称犯困,确是去到了书房,他走向桌案铺开画纸,仆从随即呈上调制好的颜料。他持笔点墨,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人形,随着不断蘸料下笔,纸上人物轮廓开始分明,五官逐渐清晰,功成后画纸上的人赫然便是风胜雪。他画技之精妙便是洛清诗这个只画儿子的专业户见了也得称道,那画纸上的人儿与她的爱子几可说是分毫不差!
突的,烛火一闪,一道身影自暗处出现,他赞叹道:“侯爷仅凭记忆便可将那少年描摹得栩栩如生,奴佩服。”
李嫁衣确是幽幽一叹,道:“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你守着这幅画晾干,而后送到北边去吧。”
那人本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沉默了,李嫁衣见状问道:“说吧。” 那人道:“奴斗胆一问,时值如今您还有必要‘咳嗽’吗?”
李嫁衣闭目,似是陷入回忆,他道:“昔年先帝带着御医还有五千禁军来看望本候,若非我自伤肺脉蒙混,这侯府恐遭夷为平地。此后府里又多了许多双眼睛,不咳嗽不行啊...但面具带久了就在脸上生了根,拿下,难啊。” 那人接着道:“所以您今日遇到生面孔,才会忍不住‘咳嗽’?”李嫁衣未置可否,离开了书房。
翌日,兄弟二人在会客厅静候李嫁衣一同用早膳,管事领着几名丫鬟带来吃食,得知二人欲辞别他说道:“侯爷起得晚,他昨日便吩咐了,若是二位想要离开则请自便,这是侯爷为二位备上的礼物,请务必收下。”说罢双掌一拍,两名家丁各捧着锦盒送至饭桌前。
江听涛不待义弟可否便收下礼盒,对着管事拱手道:“劳请转告侯爷,我兄弟二人多谢他的美意,这礼物我等便笑纳了。”管事又说道:“侯爷还说了,状元郎家祭过后务必来一趟侯府,届时可能会有杀害尊父凶手的确切消息。” 江听涛闻言身躯一震,而后不住颤抖,他躬身对着李嫁衣居室的方向施了一礼,道:“届时必定再来叨扰。”
..。
侯府外江听涛打开锦盒,一股异香涌入二人口鼻,盒中盛满了形似金丝的絮状物,风胜雪问道:“这是什么?”
“南洋吕宋国朝贡的烟草,金丝熏,又叫十里闻香,这一盒至少价值千两白银。”江听涛陶醉的深吸一口。
风胜雪闻言感慨李候出手大方之余更好奇他会送什么礼物给自己,忍不住打开锦盒,入眼是一颗拳头大小的珠子,通体浑圆润泽,质地似碧玉。他把玩端详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门道,身侧江听涛已是目瞪口呆。
江听涛惊叹道:“夜明珠!这么大?侯爷厚此薄彼啊!”
风胜雪不解:“这东西很稀罕么?”
“岂止稀罕,简直就是稀世!你若把它卖了,可保今后三代富贵,便是不卖,放在家里也省去不少灯油钱哩。”江听涛解释道。
“啊!这么贵重?无功不受禄,我得还回去。”少年转身欲归还礼物,却被义兄拽住胳膊肘,江听涛说道:“侯爷赠礼予你,代表他看得上你,你贸然归还岂不损他颜面?再者,夜明珠虽贵重,于他却也算不得什么。”
少年叹道:“这可是好大的人情..。”
江听涛调笑道:“不用多想,侯爷乐善好施从不讨取人情。”
风胜雪不再多想,收好宝物和义兄消失在街角,殊不知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尾随上去。
第十九章:心头陡生怜爱意,自在惊鸿一瞥中
自洛清诗归家后,只要院外有任何响动,她都会立时飞掠至门外,然无一例外都是落空,有时是野兔,有时是虫鸟。后来她干脆大开院门,除却三餐和睡眠之外的时间,她都倚门坐着,目光始终紧盯不远处的路口。心中浓浓的期盼只为等待孩儿归来,那个她始终不愿放手也无法放手的孩儿。接连数日,入目的风景一成不变,她的心潮却不曾停止翻涌。
另一边辞别侯府后风胜雪与义兄在荆州城中又厮混了些时日,这天风胜雪尚在睡眠中就被义兄闹醒,说什么到了长江刀鱼回游的日子,要拉扯他去垂钓。风胜雪拗不过他,只得浑噩梳洗过,又带上两个馒头边啃边往江边赶。
这不,红日尚在树腰,四下无人的江滩上兄弟二人已经握住鱼竿开始垂钓,不同于江听涛的雀跃,少年欺霜胜雪的面庞上挂满倦意,比起钓鱼他更愿意回客栈睡个回笼觉。就在他上下眼皮打架时,丈外的江听涛兴奋道:“上钩了!”只见他小心翼翼取下鱼获,那鱼儿形似梭,通体银白,长十来寸宽却不足二寸,正是状元郎心心念念的刀鱼。
江听涛抓住鱼儿就欲向风胜雪炫耀,突地一阵怪风刮来,下一瞬一道强劲气流直逼他身侧,江听涛匆忙展开铁扇运气防御,然气劲刚猛如惊涛拍岸势不可挡,仓促之下强如江听涛也被击退至江中。
事发电光火石之间,风胜雪只闻得一声巨响便见义兄狼狈落水,猛然回首又发现身前不知何时来了八名蒙面人将他包围,他们手臂上都缠绕着精钢铁链。而八名蒙面人身后十丈还有一人负手而立,他亦蒙面,想来方才正是他暗施偷袭攻击义兄。十丈的距离,仅凭气劲能将义兄击飞,这个人的实力...想到此风胜雪手心已经渗出汗珠,今日恐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我操你妈!”(妈妈并非舶来词,用在文中并无不妥,主要操你妈更有气势。)
风胜雪暗中提气凝神戒备之际,一声怒骂响彻江畔,但见江听涛浮在江中双掌猛拍水面,力道反冲之下整个人拔起数丈之高,又将坠落之际足尖连连踩水,几个闪身回到了岸边。
江听涛身子抖动数下甩去部分水渍,阴着脸走近那负手男子,面色尚能保持镇定,眼中怒火却越烧越旺,自他出道来还是头一遭如此狼狈。脚步停在对方身前五丈,这是一个能让彼此安心的距离,再进一步怕是要见极端了。
受害的苦主尚未责难,领头的负手男子沙哑着音调先开口了:“素闻玉书状元学富五车儒雅有礼,怎地开口就问候别人老娘?”
江听涛侧身看了眼风胜雪又扭过头嗤笑一声,道:“阁下偷袭在先令某惹得一身水污,不过是问候你老娘而已,怎么看也是阁下来的划算。要不咱两换换?你也问候某老娘,某也打你下水。”话语甫落,江听涛折扇一挥,数枚毒针破空射向领头人面门,趁着对方挥掌应付,他转身奔向风胜雪,嘴里大喝道:“胜雪,动手!为兄来也!”
领头人暗道卑鄙旋即一掌辟出,掌风吹散毒针,随即猛然屈膝跃向江听涛,紧随江听涛的喝声,他亦喊道:“动手!”一声令下,八名蒙面汉抖落铁链直取风胜雪,丝毫不顾及身后即将杀来的江听涛,不知是对头领的绝对服从还是信任。而那领头人也不负下属,终是抢先一步拦住江听涛。江听涛面对劈来的单掌,将真气运足双臂,右手合拢铁扇牢牢握紧,又用左手握住右腕,向前挺去。 对方实力深不可测,江听涛没有余地试探,第一招就是全力,然硬接下这掌后他接连后退五六步,每一脚都在地面印出深痕。双臂犹在麻木,强攻间不容发又来,江听涛奋力接下或者避开一击又一击刚拳猛掌,渐渐的离风胜雪越来越远。 领头人将江听涛逼退十数丈后便不急着主动进攻,只是招架着他的攻势,江听涛看出对方之意不在攻伐,遂停下攻击,关切的看了眼远方的风胜雪后,他问道对方:“阁下究竟是何许人?等针对我兄弟二人又欲何为?”
领头人再次背手而立,语调斯理道:“好说,本座来自君天宫,忝居王尊之位,宫中行八。至于针对?还请状元郎不要误会,我的目标只是那个少年。若非状元郎这几日与他形影不离,本座焉能亲自出马?”
江听涛所有所思道:“清早八晨的,你们也不多睡会,虽未听闻君天宫,但你们上行下效也能见一斑。”八王尊回道:“状元郎谬赞。”江听涛又道:“堂堂君天宫王八尊,为了区区在下亲自动手,令人受宠若惊啊!”
王八尊?八王尊受此侮辱抬臂怒指江听涛,咬牙道:“江小儿!若非策君爱才令本座不得伤你,本座定要替‘江山如画’好好教训你!”
江听涛闻言面露惊容,江山如画是他先父过去在江湖上的尊号,由于父亲去世时他尚且年幼,故而放眼整个武林知道他和江山如画父子关系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对方能一口道出父亲的名号,江听涛觉得这君天宫的水又深了几分。他心中忌惮,嘴上却讥讽道:“替家父教训吾?就凭你这掩头盖面的鼠辈也配?” “配”字的音节刚咬出,江听涛双足猛然发力,如箭矢飞射而出,三丈距离转瞬即逝。八王尊被再次挑衅的怒火刚要宣泄,只来得及蹦出一个“你”字,江听涛右手双指已携风雷之势点至喉头。间不容发之际,八王尊踮起脚拔高身形数寸,那一指便点在了他第一节胸椎骨上。钻心疼痛传来,八王尊几乎同时反击,一掌劈向江听涛右肩将其击退,一切发生得太快,看起来就像是江听涛冲过去又退了回来,这一来一回仅仅两个呼吸的瞬间。
八王尊捂住胸口,面具下的嘴角溢着鲜血,他浑身颤抖着,不知是气得还是痛得。若非他经验老练,刹那间以更坚硬的胸骨抵挡且仓促运气护体,方才那一记或许就将他了账。因顾忌李嫁衣,他回击的一掌仅是打在对方肩头,且保留几分力道,故而江听涛这一波换伤算是占了便宜。
江听涛捂住肩头,面现痛苦之色,方才抗下那一掌他运气同时又脱骨卸力,此刻看似狼狈实则并无大碍。对手实力胜他许多,示弱只为伺机再动,同时也琢磨着对方的手下留情。方才八王尊说是“策君”不许他伤自己,而他在这死斗关头尚且留手,足以证明这策君在君天宫的分量,但素未谋面策君为何刻意关照自己呢?爱才?江听涛并不相信这种说辞。莫非和故去的父亲有关?是了,若非如此,眼前敌手怎能得知他们父子的关系..。
江听涛思考同时蓄势待发,忽闻八王尊开口道:“你既废了一臂便安生些,再胡搅蛮缠,修怪本座无情!”
胡搅蛮缠?江听涛嘴角浮现一抹狞笑,满眼狠厉之色。他幼年时父亲被人杀害至今寻仇不得,长大后母亲病逝,再后来负了最爱的女子,如今唯一的兄弟身陷围杀,自己被强敌拦阻爱莫能助,对方还说他胡搅蛮缠!
江听涛恨声道:“你误会了,这不是胡搅蛮缠,这是拼命!谁要害我兄弟,我就要他死!”话毕只听咔嚓一声,江听涛将臂骨复位,毅然杀向强敌。这一刻没有阴谋算计,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只因不想再次失去至亲之人。八王尊料不到江听涛能于瞬间复原手臂,更料不到他招招舍生忘死,先前伤势也令他内息有些滞碍,最重要的还是他被李嫁衣下了死令,不得伤害江听涛,故而两人竟形成五分平手的局面。
这是不可思议的,纵他江听涛再强终究也是个二十郎当的后生,八王尊一代绝世高手何时受过这种侮辱?气急之下手下力道不禁逐增,江听涛又渐入了下风。 而另一边风胜雪的战斗也陷入胶着,八名蒙面汉各持铁链以八山困龙阵针对他,只困不杀。那些铁链互相串联,在八人同时灌入内力之下坚不可摧,风胜雪鼓起十二分勇力刀刀势如龙腾震天,那铁链却是斩之不断,想要脱离包围脚步又被铁链层层束缚,想单点击破却又受制于另外七人。这八个人单拎出来,任何一个都难是风胜雪十合之敌,但相互配合辅以奇门阵法之下,强如风胜雪也落得困兽之斗。
如此盏茶功夫后,风胜雪体力已经被消磨不少,起初的焦躁也消散无踪,他在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等到他们某人松懈的瞬间以剑指神通杀死或者重伤一人,若是八人少一,这阵法就再难困住他,届时再迅速放倒几个而后偷袭领头之人与义兄一齐遁走。风胜雪暗自运气指间,只要寻到机会,剑指神通便会瞬间发出。
少年不知敌人意在自己,他琢磨着这群人是义兄结下的仇敌,故而最强者针对江听涛,八名手下则是联手困住自己不让他支援。江听涛知道敌人图谋义弟,也心急火燎的想要突破眼前强敌。兄弟二人不同的想法,一致的目标,即救助对方。
江听涛的战况不容乐观,早先给八王尊造成的伤势已被他缓过劲来,他一时突破无望,招招急迫狠厉,却是招招失利。风胜雪这边灵光一闪,他作势挥刀攻向一人,身后七人立即掩至,突地他陡然回身并指虚点,就在剑指神通显威之际,他突然一顿,一身内力像是一瞬尽失。对方八人立时反应,手中铁链如毒蛇蜿蜒盘旋将少年束缚,三道缠绕他的兵器,五道分别缠绕四肢脖颈。
一瞬脱力换来完全的颓势,少年暗道倒霉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八人,他内力“消失”不过转瞬即逝,对方却完全抓住了容易被忽视的刹那。此刻的他等若是被八人的内力压制,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但见八人同步向他逼近,其中一人还掏出一把匕首,风胜雪见状难免惊惧,拿匕首那人见少年害怕,得意道:“慌什么!只是取你一点血,害不了你的性命。”
风胜雪闻言长舒一口气,他满脸后怕道:“虽不知在下的血有何妙用,但几位好汉若只为取血何不早说?累得小弟如此奋命抵抗,真不划算啊!”那几人见他如此识相,心中紧张都褪去不少,殊不知风胜雪正是要他们放松警惕,此刻他已将全身的真气都灌入左臂,只要他们靠近身前五尺便立时弯曲手臂以剑指神通杀敌。
寒阳江畔,江听涛战况愈下,有心施救义弟却难越身前高山,被缚的风胜雪蓄势待发务求一击必杀。突地,江心深处,忽远忽近的笛声清越潦然,挟雄浑内力响遏行云 。笛声三弄之下,功力稍逊的八名黑衣人已心神摇荡内息紊乱,耳鼻中渗出缕缕血迹。
众人眺目看去,一片竹筏竟逆江流而上,就在众人恍惚间,曲音乍止轻筏拍岸,一道身影乍现战场。来人身着水蓝粗布衫,臂弯处挂着一个竹篮,一幅寻常妇人打扮,不同的是如云秀发并未盘鬓,只是简单束了个马尾。此刻朝阳方生,众人逆着光看不清她的容颜,唯见一双明眸炯炯及她眉宇间淡若清雪。她环顾四周后突地动了,只见她步履漂染,淡雅中难掩恢弘气度。
她瞧见风胜雪后,心中莫名显现一种异样的亲近感,于是在兄弟二人皆危的局面下想也未想便朝着少年去了。她走得不快,却像是凝滞了时空,围困风胜雪的八人如被施了定身法,莫说是动,便连回头也做不到。
一步两步三步...十七步后女子无视呆愣住的八人,径直来到风胜雪身边,她像拔草一般徒手将一根根铁链扯断,目光不曾离开少年的容颜。四目相接,风胜雪突感眼前一亮,这女子看着二十七八的年纪,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当真是丽若冬梅拥雪、露沾明珠,神如秋菊披霜、花衬温玉。她的面颊在朝阳透射霞泛着微红的血色,如霞映白云,她的双目炯炯如星灿月朗。如此丽人,若无母亲在先,风胜雪定会觉得她就是天下第一美女。
女子终于解开风胜雪的束缚,她回身对着八人幽幽道:“多欺少,大欺小,当真恶劣,况且..。”她突地又转身对着风胜雪道:“这么可人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风胜雪被她说得俊脸羞红,他指向八个静止的人柱吞吐道:“夫人...姐姐,哦不,前辈...他们几个?”女子被她逗得掩嘴轻笑,她道:“如今的半大小子都似你这般有趣么?”女子不曾察觉,她的眸光中有着她都无从察觉的宠溺。她很自然的扯住少年的胳膊走出八人的包围,而后伸出一根葱白玉指对着一人的左肩胛说道:“你看,他们一时半刻动不了的。”
风胜雪依言看去,那人肩胛处扎着一根银针,想来正是这细如牛毛的东西制住了他的行动。突地,风胜雪像是想到什么,他绕着八人转了一圈,惊讶发现每个人肩胛处都扎着一根银针。他心中骇然,要知道女子从上岸到走来都被他看在眼里,她是何时出手的?思来想去只记得方才一阵江风拂过,掀起了女子竹篮上的遮布...若她是这样出手,那实力也太可怖了些,他不禁感叹江湖之大果真藏龙卧虎。
另一边,八王尊眼看风胜雪脱困,心中焦急之下运起十成功力尽展绝世风范,一招狠过一招想要尽快摆脱对手,直打得江听涛苦不堪言。风胜雪见义兄处境更危,赶忙开口道:“求前辈好人做到底,也救他脱困。”
女子自竹篮取出一个小瓷瓶,说道:“你方才应该损耗不少,服用一粒调息一会,你的朋友毋庸担心。”话语甫落,江风更甚,掀起她的衣摆,她的身躯竟似也要虽风而去。突地,她动了,双脚乘风升空,飞絮般飘向战圈。
只见她倚空横笛凑曲,无形音波携强横内力只针对八王尊,八王尊只觉背后一凉,他赶忙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刹那间他方才立身的地面炸开三尺深坑。而江听涛很识趣的藉着飞扬的尘土掩盖匆匆远遁,瞥了眼风胜雪,见他安好便当即盘膝运气,先前一番死战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神秘女子得势不饶人,连绵音波无形无质令八王尊难以招架,他只能凭借气流变化勉强躲避,偶尔硬接一记也觉得手掌酸麻。招架十数招后,好不容易盼到女子落地,他猛的发力上前想要展开近身战,却发现那女子似鬼魅般,脚尖触地的下一瞬便又随风飞舞,当下的战局完全是他在被动挨打。
想他八王尊身为一代宗师,武林中哪个不给三分面子?活了四十几年唯独在洛清诗手里吃过大亏,还只能忍气吞声。可今日又是一名女子,又令他狼狈不堪,他心头怒火越烧越旺,再也顾不得掩盖身份,他猛提内元,身上七处要穴位置真气凝聚盘旋,七穴分布整好对应天上北斗七星。
就在女子再次腾飞的瞬间,八王尊一双肉掌推出,七处穴位凝聚的内力透过掌心喷涌而出化成七道有形状掌印打出,此招竟是七星宗至高绝学——北斗纳星掌!可惜女子少涉江湖,风胜雪阅历不足,便连江听涛也对七星宗了解甚少,不然仅是此招就能解开君天宫神秘面纱的一角。
那七道掌印其中六道分别封锁女子前后左右上下方位,剩余一道则是打向二十丈外的风胜雪。电光火石之间,女子奏笛猛然变调,高亢急促的音波如罩网护住她的周身,下一瞬惊天音爆传来,震起江面数丈高的水瀑。
破开封锁的瞬间,女子看到最后一道掌印逼向风胜雪,好在毕竟距离尚远,少年武艺不俗,两个横跃闪开了去。就在这心神稍稍松懈的瞬间,变故又生,八王尊似是提前预判,直奔风胜雪落点而去。女子见状心头一紧,猛然跃起同时向身后空挥一掌,反冲力加持下整个人如炮弹射向八王尊,右手握着竹笛直取对方后心,岂料八王尊头也不回,回身一掌硬撼,一身闷哼过后他借力向前,如一道迅雷刹那间去到风胜雪身侧。
此刻女子尚在十五丈外,无论如何都是相救不及,她见少年即将遭遇不测,心口莫名抽痛,更远些的江听涛更是目眦欲裂咆哮道:“住手!”面对来势汹汹的八王尊,风胜雪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眼前之人武艺更在假判官之上,比之义母恐也是伯仲之间,是他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的强敌。危难之刻,唯有烈阳掌才能谋求一线生机,不求败敌只求能阻挡对手片刻,撑到神秘女子救援便够了。身随意动,风胜雪运起内力汇聚双肩穴位形成一股至阳至刚的真气,正欲气灌双臂时突地又“泄了气”,如先前被束缚时一般无二,刹那的耽搁,对方掌刀已经劈出,想再次酝酿出招已是来不及了。
短短的瞬间风胜雪回忆起和母亲的过往,他竟有些后悔先前没有勇敢一点踏出那禁忌的一步,若是能和母亲有过一夕鱼水之欢,即将到来的死亡也因为没有遗憾不那么可怕了。他也后怕,后怕若真对母亲做下不伦之事,死后也得不到母亲的原谅。想到母亲不会原谅自己,他突然又觉得这样也好,与其让母亲因自己的死亡肝肠寸断,倒不如让她怨恨,那样至少她不会为一个逆子太过悲伤..。 八王尊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看似面不改色的少年对面自己的攻击时满脑子都是该不该和母亲乱伦的龌龊想法。他还以为少年吓傻了,手刀毫不停留斜斜划过对方右臂,衣服和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紧随其后的是少年吃痛的叫声。 风胜雪受创本能后退两步,对方又不依不饶跟了上来,只见他一指封住少年穴位,又屈指成抓对着他的伤处抓去,风胜雪动弹不得只能任人鱼肉。意外的是对方却没有继续伤害他,他的手爪停留在伤处二尺外,就当风胜雪疑惑时,一股吸力从对方手心传来,伤口溢出的血液被他隔空吸到掌中形成一个鸡蛋大小的血球。风胜雪疑惑地看向对方,从他的眼中品到了怨恨的意味,少年更疑惑了,自己何德何能得罪这样的高手?
八王尊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罐子,将右手中的血珠置入,深深的看了眼风胜雪准备离去,但心中不甘令他又举起手臂扬掌挥向少年面颊,嘴里还恨声道:“小畜生!”他一掌挥下,手掌接触的不是少年白嫩的面颊而是一枝陈旧的竹笛,讶异间他的脸上倒是结实的挨了一记耳光,清脆声响彻沿江两岸。
这一耳光力道之大扇得八王尊连退三步,足见女子心中愤恨,他捂着肿胀的左脸审视当下局面,此刻目的既成便该遁走复命,可这个一个大耳刮让他如何肯罢休!继续打?单打独斗他都不是女子的对手,况且那江听涛此刻已经顾不得调息,正和女子并排护住风胜雪与自己对峙呢,八名手下又暂时失去了战力...他真后悔不该起了掌掴风胜雪的念头,若是取血后直接离去何至于丢这样的人。 纠结须臾后,八王尊作势一掌推出,神秘女子挺身向前就要接招,岂料对方从袖袍抖出两粒烟雾弹,障目瞬间八王尊飞速奔向手下,衣袖拂动带起强劲气流取下银针。那八人脱困后又各自扔出烟雾弹将四周遮掩,待女子奏响笛声冲散烟雾后,江畔已无君天宫众人身影。
江听涛见敌人遁走,当即松了口气,他解开风胜雪穴道,二人拱手对女子行礼,齐声道:“多谢前辈/女侠救命之恩!”女子摆了摆手,道:“无需言谢,小时候哥哥就告诉我要惩恶扬善,我只是做该做之事。”江听涛疑惑道:“女侠何以笃定我等便是善呢?说不定是我偷了方才那人的老婆,他这才气急败坏的寻仇过来。”风胜雪扯了一把义兄衣袖,示意他不要口无遮拦。果然那女子面露不悦道:“打不过就沾些嘴上便宜,也许你真不是什么好货,但他这模样的孩子若是坏人,那便没天理了。”女子目光转向风胜雪,眼中爱怜令少年如沐春风,伤处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呀!你还伤着呢!”女子关切的抬起少年右臂,细细端详着他的创口,她从竹篮里取出一包药粉敷了上去,又用奇怪的手法揉搓着他的创口四周,十息后风胜雪竟觉得痛处消减大半。处理完伤口后女子对风胜雪道:“皮外伤不碍事的,养两日不要沾水便是了。”
得丽人如此恩惠,风胜雪内心感激,他不禁说道:“前辈待我真好,和娘亲一样。”他见女子哑然,还道是对方生气,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前辈的年纪,我是说...呜...嗯.。”想要解释的话语被女子一双玉手打断,她脸上笑盈盈的,
双手揉搓着少年的面颊,看起来对他颇为疼爱的样子。她说道:“你不过志学之年,我的年纪当你娘也当得起,你无需解释什么,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敬爱母亲的好孩子。好孩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风胜雪道:“晚辈名唤风胜雪!”女子道:“胜雪?果然人如其名肤白胜雪。”接着她面色一惊,又问道:“风?哪个风?”风胜雪回道:“风云际会的风。”女子柔声道:“难怪我看到你便觉得莫名亲近,原来是你我的本家。”一旁江听涛暗自腹诽:“还不是我兄弟生的好看。”
风胜雪“啊”了一声,问道:“这么巧?晚辈斗胆请教恩人名讳。”女子转身跃上竹筏,回眸笑道:“小家伙记住了,我名风云梦。”话毕她奏响笛音,竹筏渐行渐远。
目送女子远去后,江听涛紧紧盯着风胜雪的脸打量个不停,风胜雪疑惑道:“大哥为何这样看我?”江听涛不予回应,自语叹道:“也是,这哪个女子看了不迷糊啊!”风胜雪嫌弃的推开义兄,道:“去去去,还状元呢?一天天没个正形。”
江听涛被推开后想起君天宫,遂问道:“胜雪,你知道君天宫否?”风胜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要解释如何绕开师父构陷自己淫贼一事?于是他干脆装楞,回道:“君天宫?武林中的门派么?”江听涛眉头紧锁,向风胜雪解释了自己所知的一切。风胜雪疑惑道:“特地交代不伤你?还只针对我?”江听涛道:“是啊,这君天宫水深得很啊,你不知他们,他们却能寻上你,但又取血不杀,这.。。”
风胜雪见义兄眉头愈加深锁,忐忑问道:“取血怎么了?”江听涛说道:“我听闻苗疆数百年前曾有一种以血入咒的邪术,此邪术可以通过血液将人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若如此,君天宫定是向以你要挟你的亲近之人。但是区区一个八王尊便有着绝世修为,那前七个呢?在此之上还有个策君!这样恐怖的实力居然只敢以你为要挟..。”他沉思片刻后问道:“胜雪,你的父母到底何许人也?你又师承何派?”
风胜雪闻言心惊,他对义兄的分析已信了七八分,沉默片刻后他说道:“实不相瞒,风玉阳洛清诗是我的双亲,纵横刀萧晨是我的师父。”江听涛大惊道:“你...原来侯爷不是空穴来风,难怪你祭拜风大侠那样虔诚,原来你竟是一代真龙的后人!你早先为何不告诉为兄?还说你家是生意人?”
义兄对自己肝胆相照,自己却连出身都要隐瞒,风胜雪感到有些羞愧,他低垂头颅道:“我想靠自己行走江湖结交朋友,不想藉父母威名处处受人关照。”江听涛深吸几口气,问道:“胜雪,你与为兄相识两年,你觉得为兄是攀炎附势之人吗?”风胜雪急忙回道:“当然不是!初时我抱着那样的想法敷衍了你,后来再摊开又怕你误会,我..。”江听涛抬手打断少年话语,道:“好,你的心意为兄晓得了,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当务之急是告诉你的母亲清诗仙子。” 风胜雪恍然大悟后满脸惊惧道:“大哥是说君天宫要要挟我娘亲!”江听涛摆了摆手,道:“以血入咒的邪术是为兄框你的,哪有那么邪门的东西。”风胜雪闻言一愣,道:“大哥真是八百个心眼子,但既然没有这种邪术,他们自然也无从要挟我娘亲,这种事情告诉她却是何必,我可不想让她担忧。”
江听涛说道:“纵没有那样的邪术,可你不要忘记了,你身上留着的是一代真龙的血!风大侠真龙宝体神威莫测,根本无从通过常理解释,简直就是神话故事,若说他的血能起死回生我都不会奇怪。现如今君天宫许是知道什么密辛故而先寻你取血,若真个被他们捣鼓出什么名堂,胜雪你可就成了香饽饽了。故而我要你告知令堂,她身为风大侠的妻子或许能知晓一二你血液的秘密,也就能有所防范,你横不能一辈子都呆她身边吧?我看你也不像那种人。”
一辈子待在母亲身边?风胜雪被义兄一句话又带入了思考旋涡,江听涛见他不语便顺势看了眼他的伤势,他惊奇发现伤口处竟开始结痂,这样的复原速度?莫非...突地,他抽出风胜雪腰胯宝刀划伤自己手指,又割开风胜雪的手指。风胜雪吃痛之下醒神,还不等他问话,江听涛就抓着他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自己的手指上。
少年的血滴落之后,江听涛的伤指处开始发痒,不一会功夫血就止住开始结痂,风胜雪受伤的手指亦同,这简直就是神迹!江听涛不敢相信眼前事实,他又划开一根手指,而后挤破风胜雪刚长拢的手指伤口,又滴了滴血,可神迹没有再次发生,随后江听涛又试了几次,左手上已经没有一根好指头。二人皆了然,龙血妙用可一不可再。
江听涛看着满目疮痍的左手,郑重道:“胜雪,你也看到了,你的血堪比世上最顶级的疗伤圣药,想来君天宫是因此针对你,切记今后行走江湖,除了我再不能有任何一人知道你血液的秘密。”风胜雪调侃道:“为何不可?今后混得没饭吃了可以卖血啊!”江听涛呵斥道:“我怕你一身血不够流!更怕你被人囚禁成为供血的奴隶!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当有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谁还会想着交易?杀人夺宝才是正解!况且你的血等若是让人多条性命,旁的不说,皇帝老子知道了会如何?即便你母亲天下无敌能护你一世周全么?除非她活的比你久还日夜守着你!”
风胜雪第一次见义兄对他摆脸色,事态之严重令他也收起插科打诨的心思,只是还有一事尚且不解,他说道:“若如此,为何君天宫不直接多派人将我拿下?先取我血不是打草惊蛇吗?难道他们不怕我娘亲报复?”江听涛亦疑惑:“是这么个道理,君天宫行事确有些不合常理,但你小心为上总是不错,我们现在即刻动身。”风胜雪问道:“去哪?”江听涛说道:“回你家,恐半途变故,为兄护你一程,相信这个世上没人能当着你娘加害你。”
风胜雪闻言沉默,江听涛见他神色扭捏,自以为了然,他开解道:“听闻清诗仙子个性强势霸道,想来你是不堪重压才独自出来闯荡,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母亲不对付,后来长大才渐渐理解母亲,母亲对孩子永远不会有坏心,或许只是她的表达令你难堪。现如今是你性命重要还是和母亲怄气重要?”风胜雪闻言尴尬一笑,心中纠结竟被义兄误解成了母子矛盾,他解释道:“大哥说哪里去了,我只是肚子饿了,方才打那一架,两馒头哪够啊?”
江听涛笑着转身去收拾渔具,刚走过去弯腰拾取,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看去竟是风胜雪直挺挺倒在地上,他快步上前护住风胜雪,还以为是君天宫去而复返暗中偷袭。四下警觉过后发现并无他人,他这才安心查看义弟的状况。可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只见风胜雪外露的每一寸肌肤都渗着血,江听涛扒开他的衣襟,卷起他的裤腿,没有一处幸免。顷刻间方才活蹦乱跳的义弟就变成了一个血人,他伸手去探,却发现他的身体滚烫无比。遭此变故,见多识广的江听涛也失了主心骨,他惊慌片刻后就背起风胜雪欲赶往承恩侯府,那里有荆州最好的大夫。 风胜雪虽突发怪病奄奄一息,但意识尚存,濒死之际本能告诉他当下局面在此地无解,想要活命唯有回家,家里有义母赠予的神药“阎王错”。他呢喃着告诉义兄:“不要找大夫,送我回家,回家我就能活...我家在云州秀水郡,城西门西南二十里有个小镇...镇口桥头大铁牛再往东南十五里就是我家..。”江听涛说
道:“胡闹!小二百里路,你撑得到吗?”风胜雪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弥留之际最后一句话是:“大哥信我,我家有‘阎王错’,留在荆州我必...死..。”话毕
他头一歪,昏死在江听涛怀里。
赁马已经来不及了,况且短程距离他若是发足狂奔比马还快些,念头闪过江听涛背起风胜雪再也顾不得渔具,也懒得去想“阎王错”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自己这次要和阎王比比脚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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