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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存盘失效后 (14-26)作者:蛋卷

[db:作者] 2025-06-26 14:33 长篇小说 7010 ℃

(十四)

人生存盘可以将时空逆流,但我多半逆流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一但超过了这个限制,我就会感到心悸和不适,这似乎是存盘给我的预警。

我你转时限最长的一次,就是回到撞见爸爸出轨的那一天,并把真相告诉妈妈的那一次。

那一次我发了很严重的高烧,烧到了四十度,整整烧了两天,妈妈那时候忙得脚不沾地,又是忙官司,又是照顾我。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将真相告诉妈妈,其余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的无数次时空逆转我摸清楚了一个规律,逆转的时间越长,我对未来的把控能力就越弱,事情就越有可能不向我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比如如果我在考试成绩出来后的后三天之内选择逆转时空,那么我改变自己成绩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拖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受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影响。

比如我会遇到卷子没有被扫描到啊,答题卡被无意间地污损这样的情况。

这也就是不论在未来的我再怎么不满意那样的生活,依旧迟迟不敢按下存盘重新再来的原因。

说到底就是我很清楚自己什么水平,害怕面对未知,我依靠存盘做了那么多次弊,那么努力才走到今天,重回到添置了各种未知的过去,我凭什么又觉得凭自己的实力能够过得更好?

我因为一时冲动按下了人生存盘,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哪怕我一直在心里劝说着自己,要让自己冷静,但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惶恐。

我可以吗?

我可以改变未来吗?秋天已经到了,我穿着与校服配套的薄外套,背着书包独自一个人走在凌晨五点的街道。

昨天晚上我被楚琅骑车送回了家,遇到了许久不见的父亲还有继母,就在我觉得一些事情我已经淡忘并不再记得的时候,它们像水银一般地灌入了我的意思。

我最先对上的是父亲冷淡的目光,那时楚琅帮我拎着书包,我猝不及防地就得来了一顿不轻不重地敲打:“楚山卉,多大的人了,书包还不会自己拿,你弟是你奴隶吗?”

我的十七岁的声音比我二十七岁的灵魂要率先做出反应,微不可察地一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拿走楚琅帮我背着的书包。

我习惯出门在外有人给我拎包,我虽然在未来没有混过楚琅,但好歹是个体制内的领导,出门在外有助理帮忙提包。

出去逛街的时候,男友虽然在某些方面挺不是东西,但在某些生活上的小事上还挺无微不至的。

楚琅侧身躲过了我的手,对楚致晟道:“是我自己想帮姐姐拎包的,姐姐没有强迫我。”

在小的时候,楚琅还没有我高,长得白白净净又安安静静的,继母经常在背地里说我欺负楚琅。

再加上楚琅平时的确对我殷勤得有点过分了,我时常动不动支使他跑腿,被楚致晟撞到。

在他这里,我欺负弟弟 ,不学无术的形象根深蒂固。

哪怕我无数次想要去改变都无济于事,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同样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更改的。

楚致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继母就和阿姨一起端着饭出来了。

其实有阿姨在,继母根本不用下厨房做饭,但不论饭是不是她做的,她都一定要在一旁打下手,假装自己每天都很忙碌的样子,他知道楚致晟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

她笑容温柔:“聊什么呢?快过来吃饭吧。”

然后她似乎才注意到了我:“小卉今天也在啊。”

她语气里带着歉意:“对不起啊,阿姨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吃,没有准备多的饭,你看……”

我看见她就倒胃口,我以为重来一次之后我不会再对这一家子人有什么别的情绪,原来是我高估我自己了。

我之前就是在吃饭的时间被她排挤地像个外人一样,每次吃饭都觉得如坐针毡,所以一般能到外面吃绝对不回家,在这个时间线的我看样子,在外面吃已经成为常态了。

“没事,我点外卖。”我一边说一边伸手用力地扯过楚琅手里的书包。

“一天到晚不是往外面跑就是吃外卖,家里没饭给你吃了是吗?”楚致晟再次沉下了脸。

可不就是没我的饭了吗?

我在心底冷笑,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往楼上走。

就一个晚上,我失眠了。

因为我发现我想妈妈了,如果现在我跟的是妈妈,晚上回家根本不可能没有我的饭。

妈妈哪怕忙到没有空给我做饭,也会让楼下的餐馆打包了给我送上来。

在未来,我不是忙着考研读博就是忙着工作,一年到头和妈妈见不了几面,最近一次见她是去年的母亲节,我以为我已经是个不会想家的大人了。

我五点钟就起床动身去学校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晚点起床楚琅肯定会骑车送我,我膈应他妈的同时也膈应他,更不想在吃早餐的时在看那个女人怎么绞尽脑汁地上演一不小心忘掉了我那份早餐的戏码。

我在校门口买了包子和豆浆,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我摊开许久没有接触过的课本,看着上面熟悉又陌生的知识。

漫无目的地想……或许重来一世,真的会有所不同呢?

——

六点四十是时候,班里的人才陆陆续续地到齐,柳青揉着惺忪的睡眼,看我摊开练习册在做着题,明显地愣了愣。

连忙上前道:“天呐,楚山卉,你开始学物理了!?”

我微一偏头:“怎么了?”我依稀记得,再没有人生存盘之前,我也算一个比较努力上进的中等生啊。

“你以前明明只学英语和语文的,你终于把老陈的话听进去了?偏科要不得啊。”

哦,差点忘了,我之前是偏科战神来着的。

她一屁股坐到了身边:“来来来,有什么不会的题问我,我上次物理考了七十多分呢,让你见识一下你好闺蜜的厉害嘿嘿。”

(十五)

“要上课了,下课再说吧。”我排斥柳青的靠近,将自己的练习册往里面移了几寸,她和程子鸣的背叛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生活上的卢瑟。

一看到她这张脸,我就下意识的感到反胃,不知道是在恶心她还是恶心自己。

柳青转过头,见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便也没有再和我多说什么,认真地听起了课来。

我看着柳青右手边对着的练习册,大多数是和生物相关的,柳青理综很成绩很不错,最拿手的是生物,她曾连拿过两次年级生物第一名,从来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五。

因为这个成绩,在生物老师心中,她是最受偏爱的金疙瘩。

每次聊起成绩来她说得最多的也是生物。

我没有兴趣听这些我早就已经烂熟于心的基本常识和原理,翻开了物理教材看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编撰教材的人员故意想要把知识编得晦涩难懂,想让知识成为一种门槛。

高中的理科教材内容不知所云,哪怕是教授这门课程的老师,都会习惯性地丢下教材,拿本知识全解就上台讲解。

但这些对于有了多年知识积累的我来说,是没有任何理解的障碍的。

就这样一直到了下课,柳青同寝室的好姐妹便围了过来。

高中,特别是高三,学生都是被要求住宿的,当然家长出面和学校协商,学生也是可以走读的。

就比如我和楚琅,我们就是走读生,家里的房子建在离学校最近的高档小区,骑车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够到,我隐约记得自己那时候一直习惯搭楚琅的便车。

我不会骑单车,妈妈在的时候,我去上学的时候大多由妈妈车接车送,作为家庭主妇,她在我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时间。

后来妈妈不在了,又有了楚琅,我从来没有过自己应该去学车的自觉。

想到这里我蹙了蹙眉,我怎么又想到了楚琅。

可能是因为我关于青春的回忆大多都离不开楚琅,以至于这个在未来极少占据我心神的名字,在我这并不成熟的十七岁里,频繁地被触及。

“青青,你吃不吃薯条啊?”站在柳青旁边的是一个一米七个子的女生,体型在一众柳枝一样纤细的青春期少女中显得格外突出。

骨架看起来很大,扎着个低马尾,厚重的眼镜下面有着双小眼睛。

“谢谢。”柳青对她笑了笑,然后伸手拿了一根。

她见我望过来,也友好似地冲我笑了笑:“楚同学,你要不要吃啊?”

我对她有印象,但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按理来说我不应该记得她,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同学,她的存在过于无足轻重。

能够让我深刻记得的,大多都是我嫉妒的人,和嫉妒我的并恶心到我的人。

虽然这么说显得我的青春非常恶心,但的确是如此。

这个人,在我的记忆里可没有那么友好。

“谢谢。”我也拿了一根薯条。

柳青就和那个女生聊了起来。

“给我看看大学霸又在写什么。”女生拿起了柳青放在一旁的生物卷子,柳青下意识伸手一压,但还是被拿走了。

“这么努力,怪不得生物考得这么好。”

柳青尴尬地笑了一下:“也就还行吧,我就生物比较好而已。”

“你物理和化学也很好啊。”

“但我主科稀烂无比。”柳青一直知道自己主科不行,当初她选择和我做同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主科很好,我们两个人可以互补。

“山卉主科很厉害啊,你们两个学霸坐在一起,强强联手。”她的目光往我这里瞟了一下,这么短的时间,她的称呼就从楚同学上升到了山卉。

“你是在学英语吗?”她绕道了我和柳青中间,扶着我的椅子背,我有些受不了地将上半身往前倾。

“物理。”

“天哪!看来下一次见到山卉,应该就要在一班了。”

那个女生走后,柳青给我传了张纸条:“卉卉,你觉得安静怡怎么样?”

在社会上面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我把自己活成了个没有社交的人,在纸条传过来的一瞬间,我并没有意识到柳青接下来想要对我说什么。

“有点自来熟,怎么了?”

她见我给出的不是什么正面评价,似乎松了口气似的,然后就开始写:“我之前和她是同桌,她老是喜欢偷看我,然后学我,然后就是和我比成绩。”

“我实在是有点受不了她才想着换同桌的,结果现在好,还和她一个寝室了。”

“那个寝室的人成绩都好差啊,老班到底为什么要把我分到那里?还不让我换寝。”

“而且她这个人……”她在纸条上面附上了六个点。

我很给面子地用笔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感觉她好媚男!!!”

“真的很神经病,她天天在宿舍说自己和男生玩得多好多好,到底谁在意啊?”

看着那些长篇大论的文字,我感受到了她满腹的怨气。

“好羡慕你啊,我也想走读,但我家离这里好远,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的。”说完她还在纸上附上了个哭哭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柳青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因为在我的记忆里面柳青似乎和谁都处得好,包括刚才那个安静怡。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和柳青闹过矛盾,就是因为安静怡,具体什么矛盾我不记得了,但我依稀记得那时候柳青是在和稀泥帮安静怡说话的。

在我的记忆里面柳青似乎一直在和稀泥,她似乎就没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得讨厌过谁过,似乎和谁都处得好。

我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于是就写道:“好好听课,别被讨厌的人影响了。”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我这么写,就转过头去听课了。

——

下课以后我去了一趟洗手间,我不太爱去离教室近的洗手间,那里人很多,我比较习惯去对面高一的洗手间。

现在这个时间高一还没有开学,属于高一的教学楼很安静。

在我走到厕所门前时,就听到了一个女生夹着嗓子很夸张地说了一句:“我生物考了97分!”

(十六)

“她成绩也没有多好吧?都在一个班,大家水平能够差到哪里去?”

“就是!”

“也不过年纪五十名的样子。”

是这样没错,但是前a四班可能分数咬得很紧,到了五班就开始出现了断层,五班前十名努力一下可能在下一次挤掉四班的后几名进入尖子班行列。

十名往后成绩一溃千里。

柳青那个寝室的女生平均排名在五班中下游,今天那个来找她的女生是倒数,柳青因为出色的理综成绩,一直在五班稳居前十。

“她好像一直想换走,赶紧走好不好,让欣欣过来,煞笔陈国强,干嘛就是不给换寝?”

“原来你们都讨厌她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觉得她……”是安静怡的声音:“今天我还去给她分薯条了,好恶心……”

我这时候走了进去,里面的声音全都停了。

我假装没有看到她们,走进了厕所。

上完厕所后我依旧忽略她们,然后自顾自的洗手,然后抽了一张墙上的纸巾,把手擦干净之后就离开了。

我刚走出厕所门,就听到一句:“她不会听到了吧……”

“她好像和柳青关系挺好的……”

“嘘嘘嘘!”另一个女生连忙打断道:“你小声点,我们刚才没说名字,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说谁?”

——

嗯……很荒谬。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想笑,曾经的我觉得我是个卢瑟,我无法在学习的同时兼顾好自己的社交。

到头来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有。

可现在看来,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社交的泥淖里面焦头烂额,为自己不讨别人喜欢而感到自卑和内耗。

就连在我心目中,人缘好到万里挑一,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的柳青,也有过这样不被人喜欢的时候。

这倒是显得我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苛责像个令人捧腹的笑话。

作为一个二十七岁的成年人,我自然没有她们想得那么清闲和嘴碎,把今天在厕所里面听到的那些话专门地告诉柳青。

我回到座位的时候,柳青正趴在桌子上面睡觉,一旁着已经写满了的生物试卷,她真的很喜欢生物。

“山卉。”前座的女生突然扭过头来,递给我一个红丝绒的盒子:“嗯……国际部的褚佑让我给你的。”

这时柳青的脑袋动了动,把头从胳膊里面抬了起来:“他怎么又来找你啊?好烦啊他!”

许是这个年纪的我憋不住话,在她面前说了很多褚佑的不好,导致现在别人一提到褚佑,她就会下意识地替我愤愤不平。

“谢谢。”我接过了那个盒子。

如果换成十七岁的我不会接,我会很不耐烦地说不要,面前的帮忙送东西的女生就会很尴尬,毕竟她和褚佑不熟,不可能跑到国际部帮我还一个礼物。

褚佑的东西还不便宜,她自己也不好昧下来。

见我接过来了,柳青好奇地凑了过来:“送了什么啊?”

我打开,是个镶着绿钻的月牙吊坠。

“好漂亮。”柳青先是夸了一句:“看起来好贵……”很是艳羡的语气。

我闻言愣了愣,然后目光落在柳青干净的校服衣领上。

很干净很干净。

学校的清洗条件有限,洗澡时间也很短,大部分学生洗衣服都是把校服放肥皂水里面泡一泡,然后随便搓一搓就好。

校服就那么两三套,一套校服三百五,不便宜,在学校天天穿,很少有人的衣领能够做到那样的白。

柳青的衣领子是所有同学中最白的,不光衣领,鞋子也是。

她的白球鞋不是什么牌子货,但都很干净。

我记得我当时问她为什么鞋子和衣服穿那么久了还能那样的白,她像是才注意到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无所谓道:“不知道啊,可能是我妈弄得比较干净吧。”

那时候的我刚刚没了妈妈,在那一瞬间,我要嫉妒死她了。

于是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 ,也没有理她,她叫了我好几次名字我都没有回。

人似乎永远只能看到自己没有的,不会珍惜自己拥有的。

“送给你吧。”我把盒子合上推给了柳青。

她一愣:“不…不好吧……”

“你喜欢那就给你吧。”

我朝她笑了笑:“你喜欢就给你,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东西。”

项链是这样,程子鸣也是这样。

——

许是我上次说的话刺激到了褚佑,他最近都没怎么来找我,在无数次说服自己之后,我接受了每天搭楚琅的便车上下学。

一般我一到校门口就能够见到他,但今天他却迟到了,不仅迟到,脸上还挂了彩。

甚至衣领也被扯得乱糟糟的。

我很少见总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楚琅这样一副模样,下意识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衣服很乱似的,动手整理了一下:“没事……”

“你嘴巴……”我指了指他的嘴角,他于是连忙用手碰了碰,然后嘶了一声。

“你被谁打了?”我艰难地压抑着自己上扬的嘴角,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幸灾乐祸。

“不小心磕到的。”他含糊了一句。

然后对我笑了起来,笑的时候牵动到了嘴角的伤口,他又嘶了一声。

“我们走吧。”

我坐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攥着他的衣角,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洗衣粉味道,有一瞬我为刚才自己的幸灾乐祸产生了愧疚。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我刚穿回来的时候是不大记得路。

但坐楚琅车坐了几次之后也依稀记住了家的方向,楚琅完全是在往相反的地方走。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哪里啊?”

楚琅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踩踏板的速度。

“诶……”我被他这个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慢点,撞到人怎么办?”

“不会的,我技术很好。”

——

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农家小炒菜的饭馆,把自行车停到了一旁的大树旁。

我稀里糊涂地跟他进了饭店,系着围裙的老板娘此时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

看到楚琅的一瞬间就笑了:“小伙子带女朋友来吃饭啊?”

“我是他姐。”不等楚琅说什么,我先提前抢答道。

“哦哦哦,这样啊,对不起对不起。”老板娘连忙道歉。

“没事哈哈,毕竟我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哈哈。”

楚琅抿唇没有说话。

“要点菜还是借厨房啊?”老板娘从迭起来的塑料椅子上拿了两个下来,用干净的抹布擦了一下离我和楚琅最近的桌子。

“快坐。”

(十七)

在我坐下以后,楚琅就进了厨房,老板娘从一旁放饮品的冰箱边上取下了一个花围裙,跟着楚琅一起进了厨房。

我有些诧异地盯着那敞开的厨房门口看,这是我第一次来这样的饭馆,很偏僻的地方,不用心找都找不到,这里甚至没有菜单,进来都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菜。

因为太好奇了,我站起来走过去打算看看厨房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楚琅套上了那花花绿绿的围裙,从一旁的铁架子上挑了两篮子的菜放到了一边。

老板娘的丈夫蹲在地上掰着豆角,老板娘则是将处理好的菜放到一旁的盐水里面浸泡。

“你这嘴怎么破皮了?”楚琅脸上挂了彩,老板娘刚才忍住没问,现在到了厨房里,见往锅里倒油的楚琅嘴角的伤,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不小心磕到了。”还是这样的一句回答。

但八卦的老板娘很显然没有我好打发:“不会是为了女朋友和别的男同学打架了吧?”

楚琅抿唇没有说话。

老板娘见他这样停下手上的动作,乐道:“真是啊?”

“不是……”楚琅回答的声音很小。

“那是什么?”老板娘也是随口一猜,见楚琅否认,好奇地问道。

“不是女朋友。”

……

不是没有因为一个女生和别的男同学打架,只是那个女生不是女朋友。

我刚想转身回到座位上,脚踝处就感受到了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我吓了一跳,往后趔趄了一步,低下头看是只叼着死老鼠的花猫。

“啊!”我连忙往后退了好几部,后腰直接撞到了后面的木桌子上,疼得我直抽气。

厨房里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动静,老板娘扬声问了我一句:“怎么了?没事吧?”

说完用一旁挂在墙上的布擦了擦手,连忙走了出来。

那叼着老鼠的猫见她出来,邀功似地围着她转了一圈,抬起头,炫耀战利品似地展示着自己嘴巴里面肥硕的死老鼠。

“去!去!”老板娘哭笑不得地踩了一下地板,故作严厉道:“一边去!”

“妹子没事吧?”她走过来,担忧地看着我。

我扶着后腰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我就着这个姿势回到了座位上面。

——

没过多久楚琅就端了两盘菜出来放到了桌子上,一盘豆角炒肉,一盘青椒鸡蛋。

我惊奇地打量着他,说真的,这么多年来,我还真不知道楚琅会做饭,如果说他是长大后的那几年自己独自生活的时候学会的,还有可能。

但现在的楚琅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底下,家里的饭菜都由阿姨和继母一手包办,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下厨房的样子。

老板娘盛了两碗饭端了过来:“我们用得最好的五常大米,可香嘞,赶紧吃。”

楚琅接过了饭,对老板娘道了声谢,把另一碗放到了我的面前。

见我一直盯着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快吃吧。”

“你什么时候会做饭的?”我终于还是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这几天学的。”他夹了块肉给我:“你尝尝吧。”

“你天天到外面的馆子吃饭也不干净,以后放学后我们来这里吃吧。”

——

吃完饭天已经快黑了,我后腰还有点疼,用手扶着坐上了他的单车后座,黄昏下落日的余晖弹到了楚琅身上,十七岁的他熟悉却又陌生。

我其实很想问,他既然可以为了我花那么多的时间去学做饭,为什么不能在他妈妈针对我的时候站出来呢?

楚琅似乎从来没有违逆过继母还有父亲,就像我不会违逆妈妈一样。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无力,说到底这时候的楚琅也不过和我一样是懦弱的小孩罢了。

如果没有大人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以及人生存盘,我想,我们应该会是亲很亲的亲人吧。

毕竟除了妈妈,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人,对我这样的好。

“卉卉,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褚佑吗?”他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一句。

我心里升起的那稀薄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不喜欢!”

不喜欢不足以概括我对褚佑的感情,我对这个人更多的是厌恶和害怕,他身上总带着些离经叛道的锋锐。

有的人会被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吸引,有的人会抵触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我是第二种。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人生是完美到没有污点的,像那种摆放在玻璃花房里的水晶花瓶一样。

而褚佑这人,劣迹斑斑,一靠近这个人,我就觉得他身上沾着一股令我无法忍受的恶臭。

程子鸣也是这样,他是我的博士生导师给我介绍的对象,那时候我年纪不小了,在工作上面小有成就,并面临着母亲的催婚。

妈妈希望我找个家庭条件、学历、长相,都能够和我相匹配的对象。

这样的男人又不是两条腿的蛤蟆,满大街都是,家里那边催得厉害,身边同龄的不少女生很多已经谈婚论嫁,并抱上了孩子。

世人对于成功的定义非常的狭隘、不,应该说是对女人成功的定义非常的狭隘。

如果只是有个好的工作,并不足以支撑我完美人生的叙事,我应该再找个好的丈夫,这样才是所有人眼中优秀且成功的女性典范。

我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了程子鸣。

他毕业于英国的伦敦大学,学的是建筑,家里的资产有十位数,他是独生子,长相帅气,谈吐不凡。

我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并不讨厌他。

后来他和我订了婚,一段感情久了,一个人的本性很难藏住,渐渐的,他也和褚佑一样,开始浑身散发着令我难以忍受的恶臭。

但那时的我不再是十七岁的我,二十七岁的楚山卉明白了什么是妥协。

狭隘的社交圈子禁锢住了我。

那时的我觉得,我可能很难再找到比程子鸣更加优秀的结婚对象了。

我一定要在三十岁之前结婚,不然我就会变成被世俗定义的大龄剩女。

(十八)

吃完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到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我跟在楚琅后面走进家门,抬眼一看,就撞见了坐在餐桌前看报纸的父亲,和在一旁拿着电话焦急走动的母亲。

桌子上面摆满了菜,近看放在最中间的汤还散发着氤氲的雾气,我和楚琅晚回家了一个半小时,这汤汤水水应该是被拿去重新热过的。

在我和楚琅走进来的一瞬间,父亲就放下了手上的报纸,继母则是焦急地走到楚琅面前:“怎么这么晚回来?妈妈打电话给你也不——”

继母的声音卡主了:“你的脸怎么回事?”

“手机没电了,脸上是和同学起了些冲突弄的。”面对神色张皇的母亲,楚琅的回答十分地平静。

关于脸上的上,他用来敷衍我的说辞,和敷衍母亲的说辞是完全不一样的。

楚琅比我要了解自己的母亲,如果他不给出个确切的说法,十有八九她又要把罪过怪在我的头上。

我记得在之前,家里没有大人,我房间的电灯坏掉了,怕黑的我去敲响了楚琅的房门。

那时候的楚琅只比我高上一点,从家里的仓库里面搬来了梯子,上去帮我把电灯里面的灯泡换了。

他聪明,学什么都快,看了一眼说明书就能自己上手。

他可能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粗活”,他是个有妈妈爱着的、并被妈妈保护得很好的小孩。

在搬运梯子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手划了一条很长的口子。

继母当时问他手上的上怎么弄的,楚琅那时候和我一样,不擅长对大人说谎,但又害怕我被他妈妈责怪,就含糊说自己不小心弄的。

在他的事情上,继母往往多疑又敏感,追问了好几次是不是我欺负他了,在继母的逼问下他只好实话实说是帮我装灯泡的时候不小心弄的。

那天,继母再次在父亲面前掉了眼泪,她指责我作为姐姐,为什么总去使唤弟弟,并让弟弟受伤。

那时候我是真的很愧疚,但在愧疚里面还夹杂浓烈的涩意,我委屈得想哭。

因为我在望着这个讨厌的女人,想到了我最爱的女人。

曾几何时我也是被母亲如珠如宝一样对待的小孩。

但现在这样对我的妈妈没有了,她被楚琅的妈妈赶走了。

其实很多偏执又浓烈的嫉妒还有恨,何尝不是有迹可循的呢?

我好恨楚琅,他明明没有那么坚定,甚至不敢为了我去顶撞他的母亲。

但他却妄想用这样廉价的爱,代替妈妈给我的、这个世界上最昂贵的爱。

这根本不是等价的交换,而是强买强卖。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我的鼻子又有些发酸。

“什么同学啊?还动手打人。”继母的脸色和语气同时冷了下来:“待会我要打电话给你们老师问问,什么学生这么没素质。”

“过来吃饭,饭妈刚才都热过了,吃完妈妈给你上药。”她伸手接过了楚琅身上挂着的沉重书包,楚琅刚才还想帮我拎书包,我给拒绝了。

我不想再承受父亲和继母无端的恶意。

“我和姐姐在外面一起吃过了。”楚琅推了推继母抓着他胳膊的手。

“在外面吃不会提前打电话跟家里人说一声吗?你知道你妈等你回来吃饭等了多久?”父亲冷着脸对楚琅道。

这是我记忆里父亲为数不多地训斥楚琅。

“对不起。”楚琅认错很快,也很诚恳,他是所有大人和家长都会喜欢的那种乖小孩。

“爸、妈,我最近竞选了学生会,以后下课后都要留在学校做值日,到时候放学会很晚,你们不用等我了,我和姐姐一起到外面去吃就可以了。”

高叁哪有什么学生会?

我因为楚琅的谎话不由地侧目。

“都高叁了你还去参加这种竞选,心思不应该都放到学习上吗?”父亲很显然没有那么好打发。

“老师说这样可以加学分,学分多了学校的什么比赛都会优先想到我,拿得奖项多,高考可以加分的。”楚琅面不改色地胡诌。

不用他当什么学生会,学校的什么比赛也会优先想到他。

这是所有成绩拔尖的学生的特权。

“下次不回来要提前说,我和你妈现在还没吃饭呢,像什么话?”父亲听楚琅这么说,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

我再一次体会到了这个家里的偏心。

无论我是回来的晚还是回来的早,这个“家”,从来没有给我留过饭。

——

我以为我从二十七岁回到十七岁,所有我十七岁的时候觉得难以接受的事情我现在都可以接受了。

事实证明,我永远都是那个会因为不被爱而失落伤心的小孩。

我以为我现在可以非常客观地看待我和楚琅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我并不可以。

我依旧在嫉妒着他,嫉妒着他现在拥有着我所没有的,我只是不再会陷入到情绪的泥淖里而已罢了。

作为成年人的我更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打开了自己的电脑,用自己上辈子的经验还有记忆,查找起了自己上辈子参加地比赛,会考的题型。

——

早自习的时间人真的很容易犯困,特别是在吃完早饭后,我刚啃完楚琅给我买的健康油条,一杯热腾腾的豆浆下肚,一进教室屁股坐到座位上,就有些想要昏昏欲睡了起来。

然后教室里的广播响了起来。

“现在我校公布一项处分决定,经我校领导调查监控发现,高叁一班的学生楚某,与国际部α班的学生褚某,于昨天下午放学后在我校食堂叁楼发生肢体冲突。”

“造成的影响十分恶劣,我校与双方家长进行沟通后决定,给予双方通报批评处分。”

滴——

“楚某褚某,谁啊?我去,一班的学霸居然也约架,看不出来啊!”

“我每次放学都要去食堂叁楼买饮料的,我就昨天没去!这约架就被我这么水灵灵地错过了!?”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随便一点什么事,都可以作为调剂。

“我在现场!我在现场!楚琅和褚佑。”

“不会吧!?这是学神和校霸打起来了,小说里的情节。”

教室肉眼可见地变得吵嚷了起来。

两个熟悉的名字,我的瞌睡此时完全没有了。

(十九)

褚佑、楚郎……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有了交集?

两个人,一个是让老师头疼的混世魔王,一个是老师心上的金疙瘩,两个人除了都在一个学校读书,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起码在我的记忆里,楚琅和褚佑,这两个人一直都是行走在自己的轨道上 ,就像那平行线,延伸到尽头也没有相交。

“这学校也太偏心了吧?”坐我后面的男生努努嘴道:“上次苏瑾轩和刘瑜打架,学校不给他们两个一人记了一大过吗?他们还是在宿舍里面关起门来打的……”

“我上次迟到了没做值日,也给我通报批评了……”

“你家要是有褚佑家一半有钱,又或者你成绩有人楚琅一半的好,你就算把学校拆了估计有就个记过处分。”我后面男生的同桌看得很开,乐道:“不过他俩打架真的挺有看头的。”

闻言坐我身旁的柳青好奇地转过头:“怎么?你看到了?”

“那可不,我在现场第一排的观影位!”男的连忙把身体坐直了,开始滔滔不绝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楚学霸还是有两把刷子。”

“他那几腿,没练过我是不信。”

楚琅的优秀体现在方方面面,他会打篮球、弹钢琴、架子鼓,甚至在高中繁重的课业之余,也没有丢弃这些技能。

后来他成了我的顶头上司,在工作之余也一直都有保持健身的习惯,这个人精力旺盛得可怕,也确实担得起精英两个字。

所以哪怕我并没有见过他动手打人,但在得知他会打架的时候也并不意外。

“哇,他怎么什么都会啊……”柳清像是感到很惊讶:“上次篮球赛的时候,一班不就也拿了金牌吗?当时我就觉得他打篮球也好厉害。”

提到楚琅的时候,柳青的语气里都情不自禁地流淌出赞赏和仰慕的情绪,一切都那样的自然,没有嫉妒也没有旁的什么,只是单纯地在感叹一个人非常的厉害。

人在提起比自己强上很多的人时,是生不起嫉妒这种情绪的。

就比如一开始的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楚琅比成绩。

“山卉不是和楚琅很熟吗?”我听到了坐我后面的男生冷不丁地提起了我,我做题的动作一顿。

我和楚琅都姓楚,楚琅时不时地会过来给我送写东西,班上的人都默认了我和楚琅家是血缘关系很近的亲戚。

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我父母离婚的事情,也没有和任何人解释过楚琅是我的谁,楚琅应该也没有和旁人说过我是他姐姐,“毕竟小叁的儿子”,说出去多不好听,平白污损了她校园男神的完美形象。

柳青乐了:“该不会两个人打架就是因为你吧?”

这一句话仿佛平地一声惊雷,让我想起了几天前我对楚琅说的话。

——“我根本不喜欢他…他…他一直骚扰我,我很害怕……”

——“你不要告诉爸爸好不好啊?”

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是因为我……

虽然我当时对楚琅说那些话,是存着让他去找褚佑麻烦的心思,但我没有想过他找麻烦的方式如此简单粗暴。

我眉心一跳,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的手臂被褚佑攥着,他宽大的手心全是茧,捏得我痛得要死。

我被他拉拽着进了那个器材室,

嘎嘣一声,门被他从里面带上了,铁门碰触门框的声音让我心下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挣动着手臂往还没有锁紧的门那里钻。

褚佑一扯,我整个人就被他扯到了怀里,他直接弯下身将我整个人抱了起来,我的大腿被他的手臂卡着,校裙下的腿心贴着他的胳膊,他的手开始往下摸。

这个器材室我和褚佑谈恋爱的时候经常来,他就是条只会发情的公狗,每天只要给他找到机会,他就会把我拉到这里来。

有的时候会用他会强迫我接吻,或者是解开我的衣服把我抱起来贴在墙上咬我的乳房,用他那恶心的东西蹭我。

褚佑是我的第一任男朋友,也是那时的我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异性。

我不擅长和男生相处,也没有什么男性朋友,和陌生的异性搭话会让我很不自在。

甚至因为父亲的原因,我对男性总有些下意识的抵触。

褚佑对我做的那些事情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太出格了,哪怕他会在我的祈求之下不做到最后一步,我还是觉得自己像个被他拉进泥潭里的失足少女。

在这个年纪里,我身边的同学,他们哪怕谈恋爱,也不会像我和褚佑这样,最多就并肩走在一起,偷偷地拉一下小手,在假期的时候约出去一起玩。

胆子大的他们可能会偷偷接吻。

男生不会把手伸到喜欢的女孩裙底,不会强行的去舔女生的锁骨下面,更不会在女朋友面前袒露自己的不堪。

褚佑下流的让我难以接受。

“老婆……”

“老婆……”

他喘着气过来亲我,隔着衣服咬我的茹房,手隔着隔着布料在摸我的私处。

我仰着头,用手去推他的肩膀,发现根本推不动,挣动了两下腿,他居然直接伸手去扒我裙子下面的布料。

“放开我!”我开始掐她的脖子,想强迫他把我放下来,甚至开始用胳膊勒他,他手臂一踮,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掉下来,连忙环住他的脖子。

布料也被扒到了大腿中间。

凌厉的掌风就狠狠地打了下来。

他手重的要命,打得我下意识想要往上蹿。

“痛…痛!”我哀叫着。

“坏老婆,坏宝宝……”

他手上动作不留情,一下比一下重。

“说只要我考到五百分就不分手,结果还没有开始月考,就迫不及待地想换男朋友了。”

啪。

“骗子。”

“我没有!”哪怕重来一回,面对着十七岁的褚佑,在这强出我许多的力量面前,我无法保持自己属于成年人的体面。

“你放手……痛……”

褚佑这个人很要面子,几天前我对他说了那一通话,原本可以保证他起码半个月不出现在我面前的。

国际部的考试和我们这边不一样,他们考的内容文化课占比很小,但要他从学渣逆袭过500分也是非常困难的。

到时候我提分手顺理成章,褚佑也没理由继续缠着我发疯。

可现在……功亏一篑了。

啪。

又是一巴掌,每一下扇过来,我都感觉自己的魂要飞了。

再又一阵掌风袭过来时,我连忙喊了一句:“他不是我的新男朋友……是我弟弟!”

终于……

终于停了。

(二十)

褚佑这个该死的男人,我腿抖得不像话,腿心处火辣辣的疼,稍微走上两步就难受得不行,他手里有长期打篮球留下的茧子,扇我的时候也不留情面,那个地方肯定已经肿起来了。

我嘶了一声,直接蹲到了地上。

心里连同着楚琅一起恨上,楚琅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要打怎么不把褚佑打死?这样一个进阴司一个进监狱,世界都圆满了。

他扇我那里,我都解释了楚琅是我的弟弟,褚佑这个可恶的混蛋还是没有放过我,他把我贴着墙上,把我举起来,掀起我的裙子,然后去舔,说帮我消毒,舔舔就不疼了。

哪怕我已经是个心理年龄二十七岁的大人了,什么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也没有过这样变态又可怕的体验。

不脏吗?好恶心。

而且他还咬,咬得还痛,消什么毒?他怎么不去死?

我越想越气,甚至气得有些想哭。

——

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数学课已经开始了,我现在走路的样子很别扭,不想被人看出什么异常,就假装自己脚歪了。

“报告。”我敲了敲教室的门。

“进。”数学老师隔着镜片望了过来,表情很严肃。

我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发现数学老师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自己的演技过于蹩脚。

毕竟在我的记忆里,我在五班上课的时候,这个数学老师很少搭理过我,毕竟我不是什么数学很好的学生。

“腿怎么了?”他出声询问了我一句。

“崴…崴到了。”我心虚地撒着谎。

“去医务室看了吗?”

没…没有,急着赶回来上课。”脚崴这个借口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想出来的,这样既可以解释我为什么迟到,也可以掩盖我别扭的动作。

“嗯。”他从鼻尖里挤出这样一个字。

我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柳青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有红花油你要不要用?”

我顿了顿,顺着说:“下课我去厕所涂,味道太大了。”

“那下课后我扶你去。”

“你怎么出去一趟就把自己弄伤了?这么不小心。”柳青皱着鼻子。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自己弄伤的,都怪褚佑这个混蛋。

数学老师打开了一体机,调出了课间,然后开始拿着一沓试卷道:“昨天周测的成绩我今天已经改出来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班上瞬间哀嚎一片。

“我的天哪,我还以为最快就明天!老郑这么积极干什么?”柳青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柳青的主科成绩都不是很好,英语最差,其次是数学,但她物理还可以。

她有一次数学考差了就考了四十来分,和班上其他数学垫底的一起叫到了讲台上。

当时数学老师就恨铁不成钢地把她骂了一顿,为什么物理能够学好,数学却不行,就是心思没有放在数学上。

柳青委屈死了:“物理和数学有什么关系嘛……”

这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个时候柳青的数学成绩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还高一点,那是她为数不多没有考过我的时候,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昨天的题目好难啊。”柳青抹了把脸:“我第二面答题卡几乎全是空的,就写了个解。”

然后她用胳膊怼了怼我:“卉卉,你说会不会就是因为昨天的题目太难了,白卷太多了,老郑才改那么快的?”

难吗?我的心底一咯噔。

我依稀记得我一开始数学不是很好大概及格线徘徊,也就是九十来分的样子,题目难的时候考七八十来分也不是没有。

离月考还有两个星期,我打算靠这两次周测过渡一下自己的数学成绩,不好一次考太高,我上次周测控了控分,算了算,给自己控到了105。

不会……高很多吧……

“楚山卉。”

第一个念到的就是我的名字。

完了。

“110分。”

为什么高了五分?我心里还在嘀咕,周围就已经骚动了起来。

“卧槽牛逼!”

“不会吧……抄得吧?昨天那么难,怎么考的?”

“楚山卉不会抄吧……”

“我记得她之前数学没这么好的。”

“第二名,陈栩栩,74分。”数学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差太多了。

“李可,72分。”

……

“柳青54分。”

试卷被课代表发了下来,课代表就是这次的数学第二名,他眼神清亮,皮肤黝黑,在经过我的时候还给我竖起了个大拇指:“挺会抄的,牛逼。”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次题目是去年的奥赛题,是难了一些,但并没有超纲,第一题,叁角函数我是没有教过吗?”老郑似乎被这次的成绩给气到了。

“再说后面的大题,你说后面的难不会写,第一小问这么基础你也不会吗?就说这第十九题第二小问,你先求个导……”

柳青拿到了自己的卷子,以往上课的时候她喜欢给我传纸条,咬耳朵,但这次直到下课她也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

下课铃声一响,老郑还没有离开,柳青就起身出了教室,明明刚才还说要扶我去厕所擦红花油的。

不过我也没有很在意,我能够看出来她心情不好,我是个很善于去嫉妒别人的人,这让我很快地就觉察到了柳青的嫉妒。

“楚山卉,和我去趟办公室。”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知怕是又要怀疑我作弊了。

我扶着桌子起身,假装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

“进步挺大的,我是这没想到这次我们班考这么差。”老郑叹了口气。

“你这个数学成绩这次应该已经进年级前五十了,老师看了一下,你这题写得有点问题,不过对结果的影响不大,就没有扣你的分。”老师电脑上是我扫描过的卷子,他指着第十七题道。

那题是我故意写错的,为的就是控分。

这样应该就可以解释那多出来的五分是怎么来的了。

居然没有怀疑我作弊?这让我有点惊讶。

“你最近的作业我都看了,完成的很认真,正确率也高,你继续这样学数学,和楚琅比比也不是不行。”老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二十一)

“老师这次看到你进步这么大也是挺惊讶的,这样看你这次是在数学上面开了窍。”老郑言语间完全不吝啬于对我的夸奖。

我则是有些心不在焉。

原来只要我不盯着楚琅去超越,根本不会有人去怀疑我的成绩,我在老师们心目中的形象是良好的,勤奋、上进、守规矩,他们愿意相信我在短时间通过努力实现了成绩飞跃。

不过这个飞跃得在可控的范围内。

这个认知让我有一些不舒服,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默认楚琅是最优秀最聪明的,他站在那里就昭示着成功,明明在无数轮回的日子里,他那么多次地输给我,却从来没有人觉得他是个失败的弱者。

凭什么?

——

等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柳青已经坐到了座位上,她桌子上铺着卷子,整个人伏在桌案上写,我的座位在里面,想要进去需要柳青挪位置。

我拍了拍她的椅子背:“让让。”

第一次柳青没有理我,我蹙了一下眉,再拍了一次:“麻烦让让。”我加重了一些语气。

滋啦,椅子在地上移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从柳青椅背和后面男生的桌子之间的缝隙挤了过去。

回到了过去,我其实已经不太在意上辈子柳青和程子鸣直接的是是非非,但也没有热脸去贴对方冷屁股,不计前嫌的想法。

柳青不理我,我便也不打算理她。

看来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是个别扭的人,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一个二十七岁的人了居然还会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置气。

这一节是体育课,但高叁生没有户外活动的自由,老郑拿着卷子往讲台上一站,台下大家多半就知道这节应该上什么课了。

我翻开数学书拿着铅笔写书上现成的题,高中的数学题不难,我需要的是熟悉题型,没有什么题比教材上的题型还要典型。

这时我的胳膊被人用笔戳了一下,我回过头就看到了柳青的笑脸。

处了十几年的朋友,哪怕并没有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对于对方也是有一定了解的。

就比如现在,我能够很清楚的分清柳青是真的因为开心在笑,还是在强颜欢笑。

现在明显是后者:“卉卉,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我接过她的试卷看了一下题目,然后撕下了一张黄色的便签纸,用水性笔在上面写下了解题思路,然后贴到了试卷上还给她。

她结果了试卷对我说了一句:“谢谢。”

像陌生人之间的客套。

良久她又凑了过来,手里拿着我刚才写的便签:“卉卉,这个x是怎么得出来的?”

“这个要套一个公式。”

“这里可以写吗?”我指了指它试卷空白的地方。

“你写吧,没事。”我用水性笔把公式写在了上面。

“诶,这个公式,我记得老郑讲过,我也记了。”她急急忙忙地翻出了数学笔记,手忙脚乱的,像是要证明什么。

很快她翻到了那个公式:“看!我就说我记了。”

“卉卉,你是天才吗?好厉害呀。”

“你数学是怎么学的?可以教教我吗?”

……

“好不容易放两天假,你怎么还在学习啊?”我将漫画书摊平在楚琅床上,趴在上面晃着腿看。

嘴巴里桃子汽水味的棒棒糖最外层的软皮已经完全化开,露出里面坚硬的内里。

楚琅坐在书桌前,作为初中生的他背脊还没有后来那么宽,甚至有些清瘦的伶仃。

“因为我是天才呀。”他的声音里面带着笑。

“你好不要脸,哪有人自己夸自己是天才的?”我感觉非常的无语,从床上坐了起来。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我拿着我的漫画书,光着脚走到他的旁边,把头凑过去看他在写些什么。

是数学。

这个认知让我的脑袋晕晕的。

我伸手把他的试卷抽走:“别写了。”漫画书被我怼到了他的面前:“休息一会吧,每次看到你就是在写写写,你已经很厉害了。”

他想伸手把卷子抢回来,但卷子已经被我眼疾手快地背到了身后。

“给我,我还差几题了。”他语气里像是带着些焦急。

“不给。”

“天才不就是不用努力,随随便便就可以拿第一吗?他们都说你是天才那你玩一会怎么了?”

我从他的书桌底下搬了一个小小的凳子坐到了他旁边:“现在,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我亲爱的天才小老弟楚琅,我给你布置一个新的作业,把这本漫画看完,晚上我要考。”

“天才是不用努力吗……”楚琅似乎有些恍惚。

“对啊,天才都是随随便便就能把一切做好的。”

“那我不是天才。”楚琅抿着唇笑了。

“谢谢你卉卉。”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谢我干什么?”

……

天才这个词曾经是楚琅的专属,很少被人用来形容过我,哪怕后来我考过了楚琅,也是我用存盘作弊得来的,那些称赞不但不会让我感到开心,反倒让我如芒刺背。

被称作天才的那几年,我感觉自己如同被上了镣铐的奴隶,从灵魂和肉体都在被无间地狱凌迟。

后来没有人再将我称作天才,我逐渐地接受了自己在数学上面的平庸。

时隔多年这个称号我再一次从别人的嘴巴里面听到,不觉得欣喜,只觉得厌烦。

——

放学了,我背着书包跟着楚琅走在出校门的小道上,他的自行车停在不远处,学校禁止骑行,将自行车的锁解开后,他扶着自行车跟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

“楚琅。”我突然对他有些好奇,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在我叫到他名字的一瞬间他就回过头来望向我。

我能够在他的眼睛里面看到自己清晰的倒映。

“怎么了卉卉了?”茂密的树影斑驳地打在他的身上。

“一直被人叫天才是什么感觉?”

“有没有觉得很爽?”

他像是还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

“没有。”这两个字几乎是瞬间就脱口而出。

(二十二)

“从来从来都没有过。”对于这个问题,楚琅回答的很认真,楚琅的眼睛生得很像继母,很浅的茶色,像剔透的水晶,给人一种很疏离的感觉。

上辈子他还是我的顶头上司的时候,时常用这样的一双眼睛冷冷的望着我,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审视。

明明还是同样的一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却如此的不同。

我没有想到自己随口问的一句话会得来这样认真的回应,在楚琅的目光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我不太习惯他这样的眼神,十七岁的楚琅终究还是离我太遥远了。

他和我隔着漫长的时间,而离我更近,占据我记忆更多的,是二十七岁的那个他。

我避开他的目光,打哈哈道:“没有就没有吧哈哈,干嘛突然这么认真?”

“你是第一个让我明白,原来我也可以不是天才的那一个人。”

——

因为刚才的那一通谈话,我觉得很尴尬,一路上都没有再和他说些什么。

我就这样被他载着来到了上次吃饭的店里,刚走进门,就看见一个身上穿着和我还有楚琅同款校服的男生坐在里面。

他正对着门的方向,用筷子夹起了一个排骨正在吃。

他略一抬头就能看到我们。

“楚琅,你也来这里吃饭啊?”我跟在楚琅后面,那个男生先是没有注意到我,只看到了楚琅。

但再往里走了一点,我的身形就挡不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这……”他突然卡了壳。

“我姐。”楚琅抿了抿唇,对这个男生这样介绍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楚琅在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些说不出的滞涩,像是不太想承认似的。

“姐姐好姐姐好。”男生连忙对着我,将头点成了拨浪鼓。

男生剃着一头利落的板寸,这样的发型很考验男生的颜值,但凡头型难看的,配上这样没有任何修饰作用的头发,都会让人幻视法制节目里面出现的嘉宾。

我看他有些眼熟,但实在是想不起来他是谁了,既然认识楚琅,那就是楚琅的同班同学,也就是我上辈子的同班同学。

这样看起来,眼熟也很正常。

“你们要不要坐这?”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两个位置:“刚好一个学校的,一起吃也热闹。”

很自来熟的一个人,碰上我这么个陌生人,既然也不觉得尴尬,笑着张罗了起来,这样的天赋是我重来了多少回都学不会的。

“我们……”楚琅转过头来犹豫地看着我。

“走吧。”我率先走到男生对面坐了下来,虽然和一个陌生人拼桌让我很尴尬,但是和楚琅两个人单独坐一桌,和他面对面吃更尴尬。

见我走了过去,楚琅也没说什么,在贴着我的座位坐了下来。

“姐姐好,我叫刘燚,是楚琅的同班同学,你喊我四火就可以了。”他嘴巴里含着排骨,对着我笑眯眯的。

“我叫楚山卉。”礼尚往来,我报了自己的名字。

“哈哈,我知道,我认识你姐姐,你可有名了……”在脱口而出这句话后,看到我疑惑的神情,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了些什么,于是连忙打住,眼神一直往楚琅的方向瞟。

“什么名?”我能有什么名?上辈子我因为成绩好在学校里面出名这倒是能够理解,现在的我有什么值得让人注意的吗?

“没什么没什么。”刘燚打哈哈道:“就是姐姐你太好看了,当时你不是考了一次英语的年段第一吗?照片被贴在荣誉墙上,一水的照片里你最打眼哈哈。”

楚琅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显得格外的沉默。

我突然想到了,现在的我还真有出名的地方,和褚佑的那段乱七八糟的关系。

楚琅这么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都听说了,他的同学肯定也都知道了。

“只是我真没想到你和楚琅是姐弟,看你们俩一个姓还以为你们是离得比较近的亲戚什么的。”

楚琅经常来我的班级给我送一些东西,班上的人都认识他。

但却从来没有人将我们往兄妹身上去猜。

我不知道为什么。

“喵呜。”一声突兀的猫叫声传来。

刘燚连忙低下头去看,手上拿着的筷子还夹着排骨。

他将排骨往桌子下一丢,然后嘬嘬了几声。

“喵呜。”

我感受到了小腿处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蹿了过去,吓得我连忙把腿往回收。

没一会,刘燚半个人全都埋桌子底下去了,然后拎出了一只花猫上来。

见我浑身都僵硬了,他朝我咧嘴一笑:“是咪咪,不用怕。”

“咪咪?”

“对啊,我今天刚给它起得名字,可爱吧?”他把猫抱在怀里,拿着筷子去喂它排骨,猫咪伸出爪子去够,发现够不着就伸头去咬。

哪有随便给有主的猫取名的啊……

“嗯…虽然但是……”我言出又止……

“怎么了?你想给它换个名字吗?”刘燚边逗猫,边抬起头来看我。

“我上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嘴上叼着只死老鼠。”

刘燚:“……”

僵硬地低头。

“!!!”

——

刘燚比我和楚琅先来,吃完饭后就先离开了。

我和楚琅解决完晚饭以后,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饭馆。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

直到我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卉卉你觉得刘燚怎么样?”非常突兀的一句。

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但这种场景似乎还有些似曾相识。

在不久前他好像用同样的语气问过我觉得褚佑怎么样。

“人挺好的……”初次见面,我想不出什么贴切的形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道:“很热爱小动物。”

楚琅:“……”他似乎被我这个形容给整没词了,没有继续说话。

直到我攥住他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在发抖。

愣了一会,我才反应过来,楚琅似乎在笑。

“你笑什么?”我不太懂他的笑点。

“没…没什么……”楚琅的声音里带着未尽的笑意:“我看你和他聊得好开心,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喜欢他。”

(二十三)

“……”我在有些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天是我和刘燚的第一次见面,明明我们之间的交谈也只停留在陌生人之间为了不冷场而选择的相互客套罢了。

之所以显得氛围很好,纯粹是因为刘燚表现得很热情,我被他的磁场所感染了罢了。

“卉卉好像总是特别受欢迎。”楚琅又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一句。

“受欢迎?我吗?”我这回是彻底的愣住了,什么时候“受欢迎”三个字的门槛这么低了?

在我的印象里,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算不上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和陌生人的相处会让我感到尴尬和不适,和人相处不像做题,没有正确答案,这样的未知让我感到恐惧。

相反在我的印象里,楚琅才是那个招人喜欢的万人迷,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那样的友善,老师那样的喜欢他,他明明不是父亲的儿子却能够得到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的优待。

我在这个方面一直比不上他,甚至也没有勇气去比较。

学生时代我之所以可以通过作弊赢过他,可能是因为对于学生来说学习便是最重要的,而成人的世界却复杂得多。

可能因为我一直都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在那些瞬息万变的人际关系上总是会特别的吃亏。

在那个世界里面每个人都是长着两张面孔的妖怪……

包括楚琅。

——

“小卉啊,还没下班呢?”张昱是个五十几岁左右的、大腹便便的资深鲜肉,眼皮很松,笑起来的时候会遮住眼睛,见牙不见眼的。

“还差一点我就忙完了。”我微微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心里头打鼓,我不喜欢张昱,作为部门里面为数不多的女性员工,基本上每次酒局我都会被他强制拉过去充数。

这帮老登似乎总觉得酒桌上面没有女人就不够热闹,我被支使得像个陪酒的小姐一样坐在他们身旁卖笑。

男人嘴巴里面散发着的酒气,不经意就会喷洒在我的脸上,实在是令人作呕。

我是走了博导的关系找到这样的一份体面又高薪的工作的,自然不能还没干满一个月就撂挑子走人,这无异于是把博导的面子也丢在地上踩踏。

也还好是看在博导的面子上,这帮人也不敢真的拿我怎么样,但很热衷于我的私人感情生活。

“小卉还没有男朋友吧?要不然,叔叔们给你介绍几个?”醉得满脸通红,毫无仪态的男人打了个酒嗝,笑道。

我脸上挂着笑,笑容此时已经有些勉强了起来,这帮人热衷于拿我炒气氛,在喝上头之后就开了我不少过分的玩笑。

“小陈,你看小陈怎么样?”一个人乐呵呵的问道。

“小李也不错……”

“哈哈,都是名校毕业的,人也很机灵,青年才俊呢。”

他们嘴中的这几位男同事都是身藏绝技,八面玲珑的皮条客,每次出差,哪里的女人最好玩他们知道的清清楚楚。

走后门进来的纨绔混子,但在这群人中就是混得开,才来没多久就连跳了好几级,谁能说这不是种本事呢?

公款解决私人问题,已经算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我听得心里直泛恶心,只想找借口离开:“这天色也不早了,明天我还要去趟工地……”

“诶诶诶,小卉你怎么回事?和叔叔们出来聚一次餐容易吗?干嘛这么着急走?”长满汗毛的手臂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我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个酒局里面全都是这帮上了年纪的老登,平日里相熟的同事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也没有来。

“这年头像小卉这样踏实上进的女孩不多了,叔叔要年轻个十几岁,肯定非你不娶。”充斥着烟味还有酒味的气息喷洒在了我的脸上。

“来,陪叔喝一杯。”男人将就被盛满了就睡递到我的嘴边,我下意识想躲。

好恶心……

真的好想一巴掌对着这张油光满面的醉鬼脸扇过去。

这个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楚工……”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我是“小楚”“小卉”,他却是“楚工”。

“不是说今天没空的吗?”

令我窒息作呕的味道离远了一些,我下意识也回头去看。

楚琅似乎出来得急,没有以往工作的时候那样打扮的一丝不苟,衬衫上没有系领带,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是解开的,但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整个人浑身都透露出一股格外禁欲的冷淡味道。

他的目光凝在了我身上,旁边的什么鬼书ji员的胳膊还搭在我肩上,我避开了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间我只感到一种羞愤到了极致的狼狈。

“事情提前解决了,所以过来了。”他回答的也很简洁,然后走到我的身边来,但这次他没有看我。

“不知道能不能赏脸讨杯酒喝。”他目光直直地凝视着那个刚才想要灌我酒的男人。

——

我是被楚琅带出那个环境的,整个人仿佛劫后余生一样跟在他的身后,我喝了点酒,头有些晕,脚底下穿着高跟鞋,走路也跌跌撞撞的。

他停住了脚步,蹙着眉拉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扶稳,但更多的触碰却没有了。

“工作是不够多吗?这种局你来凑什么热闹。”冷着脸劈头盖脸的一通训,让我有些发懵。

“张书记让我来的。”我甩开他的胳膊:“他说部门里的同事都会来,我刚来他带我认认人。”

我刚来这里不久,也很想接着这个机会和大家搞好关系。

“你看这局里有你认识的吗?”被我甩开手后,楚琅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了,将双手插到了兜里,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见李富川和陈伟跟这帮蛀虫走得近爬那么快,也想跟着效仿对吗?”

我感觉自己的脸皮被他撕下来狠狠地丢到了地上。

没错我来参加这个局的确怀着这样的心思,既然和领导搞好关系就能往上爬,那两个败类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本来我以为有相识的同事在也不会出什么事的,结果熟人一个都没有,我也不是真的蠢,在进酒局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但因为害怕得罪张昱,我选择忍气吞声走了进去,无非就是陪一帮上了年纪的男人喝酒,他们也不敢真的对我做些什么。

心底里隐秘的官司,被人捅到阳光底下,还是在自己最厌恶的人面前,我羞愤到恨不得原地蒸发。

“那老东西手里能有什么有价值的项目。”他似乎很不屑。

他的个子很高,突然压下身子来,脸和我贴得极近,我吓得差点没有站稳,双手扶住了身后的墙壁,瞳孔猝然睁大:“你倒不如来找我。”

“我都能给你。”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在那一瞬间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神情变得近乎青白。

楚琅打量了我片刻,突然直起了身,恢复了方才的样子:“开个玩笑。”

“以后这种酒局,不要来了,不用害怕得罪他。”

(二十四)

如果没有人生存盘,我可能一辈子都看不见楚琅的第二副面孔,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在不用的人面前选择性地展示不同的自己。

在我是姐姐的时候,他向我展示的是属于弟弟那一面的楚琅;当我是同学的时候,他向我展示的便是属于同学时的楚琅;当我是下属的时候,他向我展示的是属于上司时候的楚琅。

弟弟楚琅不会轻易地向姐姐袒露自己的欲望,但同学楚琅可以,所以他才会肆无忌惮地将我按在没有人教室后面接吻,像褚佑对待我时那样。

弟弟楚琅从未曾在我面前赤裸地展示自己特权,但上司楚琅却可以。他可以随意地替换掉我准备了许久的项目,可以高高在上地评价我为了升职做出的努力。

楚琅此时并不知道,他所有隐秘的、不堪的一面,都曾在另一个时间点的我面前袒露过。

他不是一个喜欢在背后论人是非的人,无论哪一个时间节点都是这样,可就是这样一个楚琅,在十七岁的我面前会笨拙的、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对别的男同学的看法,不止一次。

我突然觉得在楚琅面前,我似乎并不总是输家,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哪怕在我考试考过楚琅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过这种,膨胀的、胜利的感觉。

许是回想起了其他时间线里的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此时的这种膨胀的感觉带着一股志得意满的快意。

我的手从抓着楚琅的衣角变成整个抱住他的腰,我将自己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背上,然后我感受到了他身体的紧绷。

“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喜不喜欢别人?”我笑着询问道。

我抱着他的腰,十七岁的楚琅身体对比成年的他还有些单薄,但这样的身体在面对同样年幼的我时,如同一个沉重的大山,当时他就是用这样的身体压着我,捏着我的脸。

强迫我张开嘴去吃他的舌头,把那他恶心的口水喂给我,忽视我的眼泪还有恐惧。

真可恶。

此时的他,还敢这样对待我吗?

对待身份是姐姐的我。

“卉卉…你坐直一点,别靠我这么近……”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呼吸不稳,似乎是被我的动作给吓到了。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我不依不饶道。

“我要是说我喜欢他,你会怎样?”

“我会很难过。”楚琅道。

“会非常非常难过。”

这已经是近乎表白的话语了,超出了姐弟之间的界限。

十七岁的楚琅在面对十七岁的楚山卉时总是那样的坦诚,对思念、欲望、喜欢,都是那样的坦诚。

“我喜欢别人你难过什么?和你又没关系。”我坐直了身体,不再贴在他身上,故作不知他话里的意思,对他的坦诚视而不见。

“反正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不是吗?哈哈……”

楚琅没有说话了,但我可以看到他握住自行车扶手的手臂上绷紧的肌肉,他的内心肯定没有他表现的这样平静。

其实,报复也不一定要在成绩上面不是吗?楚琅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把可以凌迟他的刀子递到了我的手上,只不过我嫌恶心丢掉了而已。

——

因为上次楚琅交代过自己和我会在外面吃,所以这一次没有出现回到家,一家人都在等着楚琅吃饭的场面。

父亲很忙,忙得也不全是正事,吃完饭就忙着和想要跟他攀关系的某集团老总一起去打高尔夫了。

继母倒是一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面等着楚琅回家,看着和楚琅一同从门外面进来的我,她选择视而不见,笑着上前去想要去帮儿子拿沉重的书包。

继母的日子其实过得没有那样的滋润,家庭主妇的价值不被承认,她只能用不断的忙碌来填补人生价值的缺失。

从优秀的儿子身上获取自己为人母的成就感。

所以每次楚琅回家的时候她总是显得格外的开心和积极。

儿子和丈夫就是她人生的全部。

我突然扯了一下楚琅的胳膊,他偏过头来看我,没有把书包递给母亲。

“怎么了?”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一句故意捅他心窝子的话,他这一路上都没有主动和我搭话,见我拉住他的胳膊似乎还有一些诧异。

“去我的房间一起写作业吧,刚好这周的数学卷子有点难,我想让你给我讲讲。”上次邀请楚琅去的房间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因为继母的原因我一直都会尽量避免在她眼皮子底下和她的儿子独处。

但现在想起来我凭什么要如她的意?

她让我不舒服了,我也可以让她难受。

“好。”楚琅似乎也有些意外,面部神经微微颤动,似是在忍笑,眼睛里的喜色有些藏不住似的。

“小琅,妈妈还有话想要和你讲……”继母看着自己落空了的手,神情有些落寞,细看她已经不再年轻,望着儿子的眼神里面带着殷殷的期盼。

“明天吧,妈。”楚琅回过头:“你早点睡,别累着了。”

——

“这题。”我拿出了我的卷子,随便指了一下卷子最后一题的最后一小问。

其实这张卷子的题目对于我来说都不能算是难,但是毕竟是找了讲周测题的这个借口把楚琅拉来我房间的,为了圆谎,我还是把卷子拿出来给楚琅看了。

楚琅的目光凝在题目上的时候会非常的专注,他随手拿过我笔筒里的一只笔,开始在草稿纸上面画了起来。

“这题其实不是很难,要找到思路,知道做题的思路了就能够解出来。”只不过在考试的时候做题思路这种东西一般都看知识储备还有运气。

“有两种解法,这里是个隐圆,你可以先把这个图拆开来看……”

我把他留在房间里并不真的想要听他讲题,只是为了膈应继母,所以听得不大认真,撑着脑袋看着卷子,听着他的声音有些犯困。

“把这个x代入到这个公式……”

声音越来越轻,我的眼皮越来越沉。

——

楚琅感觉手臂一沉,回过头来看,楚山卉的脑袋枕在了上面,他愣了愣,想要把手臂抽出来但却怕吵醒了睡梦中的人。

于是他没有动。

她看起来似乎很累,眼眶下面有着淡淡的青黑,压力大的高叁生都有这个毛病。

秀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每一处仿佛都恰到好处地长在了他的心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不知道看了多久。

(二十五)

好久,好久没有和她这样的亲近了,就到他都忘记了,上次这样看她到底是什么时候。

好喜欢,想亲。

和呼吸一同紊乱的是他的心跳,小心翼翼的凑近,想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反正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不是吗?哈哈……”

楚琅的动作顿住了,握着笔的手微微攥紧,他慌乱地回神,直起身来,目光定格在熟睡的人身上,此时与空气一起吸入肺腑的,还多了股苦涩的味道。

“听妈妈的话,以后这个家里的东西都会是你的。”女人柔软的手扶住他的肩膀,弯下身来与他对视。

他其实不太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但母亲是这样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那么她说的话,肯定都是正确的吧。

“小琅,你听妈妈说,他不会把他的一切留给女儿的,哪怕你不是亲生的。”

“你是天才,那个女人的女儿,一辈子也比不上你。”那天他在妈妈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很多,但他不懂,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他难以理解。

他只知道,妈妈要再婚了,和一个很厉害的叔叔。

他茫茫然地被妈妈拉住手往前走,茫茫然地步入了一个大房子里。

他从来没有住过这样大的房子,里面有漂亮的花园,空气里不再有难闻的油烟味,而带着股很干净的味道。

后来他知道,那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他走进了花园,很小的一个花圃,种了一圈淡紫色的喇叭花,地上的水管中间被扎开了一个洞,把水龙头打开就会往外喷水。

一个陌生的女孩坐在花圃前,阳光打在喷洒出来的水流上,化作七彩的光晕照在她纯白的花边遮阳帽上。

她在摘掺杂在花朵中的蒲公英。

“那个女人是个刻薄的疯婆娘,她的女儿肯定和她一样……”母亲充斥着怨毒的诋毁回荡在他的耳畔。

“到时候她肯定会为难你,不用害怕,有妈妈在……”

母亲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他发现他难以将母亲嘴里的那个人同眼前看到的少女联系在一起,楚琅第一次觉得,妈妈说出来的话,也不一定全都是对的。

“你好,我是楚琅。”他发现他无法把自己的眼睛从她的身上挪开。

女孩也抬眼来看他,微微垂下漂亮的眼睑,颤动的眼睫像是蝴蝶蹁跹的翅膀。

看着自己伸出来的手,他的手在微微发着抖。

他有些紧张,在冲动地伸出手时他才回想起妈妈的话。

“她肯定是个刻薄的小畜生……”

好怕被讨厌,因为她的妈妈很讨厌自己的妈妈,会不会也在她的面前说他的坏话?认为自己是来抢她的东西的呢?

“你好。”女孩抿着唇看着他,犹豫了一会握住了她的手:“我叫楚山卉。”

她的手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一样,虚虚地握着他的指节,带着些可爱的别扭。

楚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极了新年时窗外炸开的烟火,噼里啪啦。

她应该是……不讨厌他的吧。

“我可以喊你卉卉吗?”

“……”

“可以。”

他此时才像是脚落在了实处,母亲嘴里那些多余的诋毁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以后,我们就有家了。”

以后,这里是他的家,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房间里面的灯都还开着,我发现自己居然还枕在楚琅的胳膊上。

楚琅没有动,另一只手拿着我的卷子,在上面写着什么,我凝在了书桌上的黄色闹铃上。

指针指向了十点,叁个多小时。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让我在他的胳膊上面躺了叁个多小时。

许是胳膊已经被我睡麻了,我的头在离开他的胳膊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我凑过去看他在写些什么,发丝扫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才偏过头来看我。

离得有些近,楚琅不自在地往后偏了偏,将手里的试卷往我的方向挪了几寸。

我发现现在的楚琅很有意思,我不理他的时候他喜欢往我身边凑,但是我一但主动靠近他了,他就会慌乱地去躲。

我的卷子上面被他用铅笔做满了标记,我请他来讲题,然后自己听着听着睡着了,他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也并没有闲着。

他将我故意算错的地方都标记了出来,然后在一旁写上了正确的思路。

见他这样认真,我心里不由地有些愧疚,白天里接他对我的喜欢羞辱报复他的心思淡去了很多。

“你干嘛不叫醒我。”我故意躲开了他望向我的视线。

这个时候的楚琅望向我的视线总是很认真,给我一种我在他心中很重要的错觉。

这让我所有的嫉妒和厌恶都无处落脚,委屈和痛苦无处发泄,只能憋在心中,扎了根,变成经久不散的怨怼。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他不要对我这样好,这样会让我理所当然报复,显得那样偏激和丑陋。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在楚琅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我突然抽回了自己的卷子,不耐烦道:“你走吧,很晚了。”

“卉卉。”

“你好烦啊,赶紧走。”我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良久,他缓缓地站起身,转身离开了。

“早点睡,晚安。”门被他从外面轻轻地关上了。

楚琅离开后,我看着手里的卷子,眼泪滴到了上面。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不够恶毒。

其实,我才是《小艾》里那个懦弱的五姨太,恶毒的不够明显,凶恶的不够彻底。

——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等楚琅,坐地铁到了学校附近的地铁口,再步行到了学校。

感觉回到了十七岁,我整个人都变幼稚了,会莫名其妙的、没有任何原由地和人怄气。

这是二十七岁的我不会做的事,因为这样会显得我不够体面,像个情绪不稳定的精神病。

情绪稳定,是程子鸣经常用来形容我的。

他说感觉我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显得游刃有余,格外的有底气。

我的确是有底气,因为我有人生存盘,无论我做出怎样愚蠢的选择都拥有着重来一次的机会。

(二十六)

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情绪并不稳定,我敏感、偏执、自卑,一年叁百六十五天,我叁百六十六天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哪怕是现在我都难以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但我很清楚,在亲密关系里面,这样的性格总是会显得不讨喜的,所以我会尽量去避免和程子鸣产生激烈的争执,哪怕我发现他和我订婚之后依旧还出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会所。

手机里面隐藏着和高级外围的暧昧短信,我会假装自己不知道、没看见,就和十二岁那一年目睹父亲出轨时一样懦弱,实际上二十七岁的楚山卉在拥有存盘之后也没有比年幼的自己勇敢多少。

我依旧是一个懦弱的、恐惧改变和批评的小孩。

只是,我再也没有将自己这样的一面显露于人前,因为这样不够完美。

——

“你怎么手心里都是汗?”程子鸣牵着我的手,偏过头来看我,他在开着车,现在是红灯的时间,借着这个空隙他靠过来想要和我温存。

谁知道握住我手的一瞬间,只摸到了冰冷的湿黏,全是冷汗。

我的胳膊在发抖,其实在坐上程子鸣的车上时我就在紧张,非常的紧张,今天是他带我见家长的日子,我晚上没有睡着,凌晨四点就醒了,对着镜子研究妆容的穿搭。

我将自己柜子里面最体面的衣服和首饰都拿了出来,我很清楚自己的家庭条件和程子鸣差上许多,如果不是因为走了博导的关系,我其实很难认识到他那样阶层的人。

博导的确是很用心地在给我介绍对象,比较老实上进的学生,无论在什么老师面前都是受欢迎的。

程子鸣条件确实好得万里挑一,当然他的私人生活不在博导的考虑范围之内,他这样的人滥情滥得理所应当。

母亲在和父亲离婚之后我就和父亲那边彻底断绝了关系,她高级女装定制生意做得还可以,但也只能勉勉强强地维持我和她在这样一个大城市里较为体面的生活。

和大多数的普通人一样,汲汲营营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为了变成外表看起来光鲜,实际上稍微出现一点动荡就有可能直接返贫、抗风险能力几乎为零的中产家庭。

因为经济基础的天差地别,我很难真正地在程子鸣面前抬起头。

我害怕他的父母不满意我,哪怕还没有见面,我就幻想出了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和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对我露出挑剔的眼神。

他似乎愣了愣,打量了我片刻,似乎看穿了我蹩脚的伪装,他闷笑了起来。

手抚摸着我发着抖的胳膊,上来搂我的肩膀:“是紧张了吗?别紧张,我爸妈又不会吃人。”

“我没有!”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好好好,没有,给老公香一个。”他凑过来亲我的脸颊,我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种被人看穿的羞耻和无助之中。

这种无助让我恼羞成怒地推开了他:“我都说了我没有!”

我少有在他面前情绪失控的时候,他在被我推开的一瞬间似乎还在发愣。

我在推开他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这是在干什么?

太不体面了。

像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

我看他还在笑,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我按下了藏在袖口里的人生存盘。

再次睁开眼睛,红灯刚刚亮起,程子鸣踩下刹车,伸过手来抓我的时候我侧身躲开了,蹙着眉道:“你专心开车。”

他有些讪讪地缩回了手,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卉卉。”他在叫我,但我还陷入到刚才被他看穿的羞愤之中,所以没有理他。

“老婆。”他换了个称呼,黏黏糊糊的,让我有些恶心。

他这个人很会玩弄男女之间的那点子暧昧,老婆乖宝宝贝心肝儿之类的甜言蜜语总是不要钱似的。

但我只要一想到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这样叫过别的女人,我就恶心得想吐。

“怎么?”我装作刚听到似地回过头。

“你紧不紧张啊?”他笑着问我。

我绷着脸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像是自己从我的神情里面读出了什么讯息,连忙道:“哈哈哈 ,开玩笑开完笑,我老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怎么会紧张。”

“不过我听说……”

“别人家的儿媳妇要见家长的时候都是会有些紧张的。”他嘴里嘀嘀咕咕的。

“虽然知道你性格就是这样。”

“但有的时候我真的会觉得,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他自说自话里面还带着些委屈。

我假装没听见,他惺惺作态的样子让我更想吐了,程子鸣这个人或许真的是个风月场上的高手,逢场作戏起来深情款款地天衣无缝。

看着绿灯亮起,我有些迷茫。

真得就要这样……和这样一个男人渡过余生吗?

——

来到班上,发现黑板上写着大大的字:“收数学周测卷,要订正!!!”

我愣了一瞬,昨天晚上睡得早,没有来得及写作业。

不交作业对于我来说还是个很新奇的体验,哪怕上了大学,我都老老实实地没有逃过一节课。

我慌里慌张地打开书包,把自己的试卷拿出来,看到了上面用铅笔写满的密密麻麻的批准,才回想起来,楚琅似乎已经帮我把错题全部都订正。

柳青这时凑了过来,看着我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哇了一声。

“借我看看。”说完她伸手去拿我的卷子,我顺势递给了她。

“天哪,怪不得你数学能够考好。”她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你不考好,我都觉得天理难容。”

“诶,怎么笔记不一样?这字写得好好看。”她似乎发现了不对。

楚琅从小练书法,写得一手漂亮的瘦金体,我记得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我借他的笔记看过,当时就因为他写的字而发出过赞叹。

“我的家教老师写的。”我下意识地夺过了她手里的卷子,下意识地隐瞒了楚琅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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