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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云锦难堪
许棠这两天过得既感憋屈,又觉甜蜜,当然,这是属于他一人的单恋滋味。
他就住在陈谓对门,每日看着鸾鸾进进出出,忙着照顾昏迷不醒的陈谓。
他羡慕嫉妒的要命,奈何担忧自己病容憔悴,压根不敢往鸾鸾面前凑,只能隔着半扇窗户,窥视鸾鸾的一举一动,看鸾鸾越久,他就越钟情这个性情温柔的姑娘。
在他眼中,鸾鸾哪哪都好,唯独眼神不好,看中陈谓那个臭男人。
这一日,他好生收拾自己一番,左看右瞧,觉得自己比那个只会睡觉的陈谓帅一百倍一千倍,他就兴致勃勃地打算冲鸾鸾孔雀开屏。
他久候,鸾鸾终于拿着一束新鲜的秋海棠从走廊路过。
这是个精致的姑娘,每日都会去后花园摘花插瓶,装点陈谓的屋子。
花香扑鼻,许棠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巴不得自己就是鸾鸾手中的那捧花,灿烂地盛放在美人心尖尖。
鸾鸾正忧思大师兄的病情,忽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鹅黄色的漂亮蝴蝶,绕着她飞舞两圈,鸾鸾好奇地看着蝴蝶,心情刹那明媚许多。
须臾,蝴蝶停留在她手中的秋海棠。
鸾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蝴蝶羽翼,指腹摸到一点粉润触感。
她弯眉浅笑,头上的蝴蝶流苏簪子轻轻摇曳。
一道琅琅男声忽而响起——
“双蝶绣罗裙,小东园,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鸾鸾疑惑地循声望去。
一个俊逸潇洒的美公子正懒懒依坐在窗台那儿,手指间把玩一管玉箫,嘴角噙笑地朝她望过来。
二人对视那一瞬,他轻挑眉尾,目光一寸寸细致打量鸾鸾,侵略性隐藏在君子皮囊后,不紧不慢地叹诵。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尾调微微拖长,秋风拂动他腰间垂下的两根细细衣带,空气中陡然多了几分轻柔的暧昧。
许棠嘴角笑意更深:“小姐别来无恙。”
鸾鸾听懂诗句的涵义,他是在借蝴蝶夸她美丽,犹如云端的仙女。
换做寻常的姑娘,被这般好姿容的公子轻浮表白,估计要羞红脸,可是,鸾鸾的反应却很平淡。
她冲他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作势要走了。
许棠出师不利,却也不恼,往日,他也不是没遇见性情冷漠的女子,他多花些心思,总能拿下。
他轻巧跳下窗,朝鸾鸾走去,笑吟吟地拱手道:“小姐搭手相救之恩,棠时刻铭记于心,今日精神稍好,便来向小姐表达感激之情,还望小姐莫恼。”
他伸出手,蝴蝶飞回他指腹,显然,这只蝴蝶是这两日经过他调教的,专门用来哄鸾鸾欢心。
他将蝴蝶递到鸾鸾跟前,献好道:“这只蝴蝶,便是谢礼。”
“不过举手之劳,许公子不必客气。”
鸾鸾对他印象不好,不欲多做理会。
“小姐不喜欢蝴蝶么?”
许棠追求人的时候,姿态倒是十分的诚恳:“那小姐喜欢什么?跟我说,在下都会竭尽全力去为小姐取来。”
“我什么都不缺,许公子还是别费心了,好好养伤吧。”
本是礼貌说辞,许棠却莫名心中一甜,鸾鸾不欲让他奔波,反叫他养伤,莫不是体贴他?
“无碍的,我身体不像屋里那位仁兄那么脆弱。”
许棠正想继续说话,忽然瞥见陆云锦领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走来。
陆云锦正好瞧见许棠围在鸾鸾跟前献殷勤,不悦地眯起眸,审视地盯着许棠。
许棠不甘示弱地回视他,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鸾鸾不解:“陆公子,你们这是?”
陆云锦手中还拿着树舌丹芝。
冷香雪二话不说,“扑通”朝鸾鸾跪下。
鸾鸾被她这架势吓得往后退一步。
冷香雪恳求道:“赵小姐,我奶奶还在峨眉山等我拿树舌丹芝回去救命,香雪自知厚颜,可还是想向赵小姐求这株树舌丹芝,请赵小姐成全。”
“以后赵小姐如果有什么需求尽可向我提,只要不违背武林道义,香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鸾鸾不敢当:“冷姑娘言重了。”
许棠抱臂握萧,勾唇轻笑,面有讥诮之色,冷眼看着这一幕,说实话,他倒有些好奇鸾鸾的选择了,随手相救容易,可若是珍贵宝物,那可难舍。
其余峨眉山女弟子也跟着跪下,异口同声道:“从今以后,鸳鸯门就是峨眉派的莫逆之交,鸳鸯门他朝若有难,峨眉派定鼎力相助。”
许棠出声:“诶诶诶,哪有人平白咒人家门派落难的?你们莫不是不安好心?”
冷香雪对许棠全无好感,闻言,冷冷道:“心怀叵测之人,惯会颠倒黑白。”
她看向鸾鸾,语气缓和许多:“如意郎花名在外,绝非良配,赵小姐可莫要被他那副皮囊给骗了。”
显然,她方才也瞧见许棠纠缠鸾鸾的场景了。
鸾鸾有些难为情,解释道:“许公子今日只是来答谢我的相救之恩,其余别的,一概没有。”
许棠委屈巴巴地揪住鸾鸾袖角,道:“小姐,你怎对我如此狠心绝情?”
那姿态,仿佛鸾鸾对他始乱终弃。
陆云锦站到鸾鸾身侧位置,将许棠挤开,凛然道:“许公子慎言,鸾鸾是我的未婚妻,你少来招惹,否则,休怪我剑下不留情面。”
许棠是个无法无天的狂妄性子,压根不怕明玉山庄的势力,听闻陆云锦的警告之语,他哈哈欢笑两声,十分精准地踩人痛脚。
“我怎么不知道赵小姐是陆公子的未婚妻?”
“咦——”
他面露疑惑之色,玉箫转了转,指向陆云锦:“若赵小姐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那她怎么日夜不休地照顾另一个男人?”
他指尖玉箫又转向陈谓所在的屋子,尾巴缀着的红色流苏轻轻晃动,物随主性,像他本人那样招摇。
陆云锦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有几分难看。
这几日,鸾鸾亲自照顾陈谓的事情,众所周知,大家私底下虽然议论纷纷,但明面上还是顾及陆云锦的面子,权当不知。
可没想到许棠这厮如此欠揍,几乎就差把鸾鸾给陆云锦戴绿帽子的话明着说出口了。
虽然现在民风开放,可未婚妻一心扑在其他男人身上,陆云锦到底丢尽脸面。
鸾鸾蓦然惊醒,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让陆云锦承受了这般不堪的舆论非议。
她正想开口说话,言明自己即将退婚的事情,陆云锦悄悄握住她手,鸾鸾一顿,仰头看向他,陆云锦也在看她。
二人对视,鸾鸾清楚瞧见陆云锦眼中的忧伤,以及卑微的祈求之色。
他本是那样矜贵骄傲的人,却在无声地求她,不要解除婚约。
鸾鸾犹豫片刻,终究合上嘴唇。罢了,现在说出口,只会让陆云锦更下不来台。
陆云锦默默松口气。
许棠看清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不爽地冷嗤一声,继续添油加醋。
“由此可见,赵小姐并非和陆公子两情相悦,既如此,我为何不能追求赵小姐?”
“这年头,婚恋自由,就算明玉山庄势力再庞大,也不能霸道到这等地步吧?”
鸾鸾很少对人冷下脸,可她这次实在看不下去许棠的行为。
“许公子,追求一个姑娘的前提是,那个姑娘愿意被你追求,而现在我的答案是,”她头次落人面子,有点不适应,深呼吸一口,续道:“我不同意,以后烦请许公子离我远点。”
许棠被当众拒绝,竟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小姐,你真可爱。”
他轻佻地用玉箫想去勾鸾鸾下颌,陆云锦拉着鸾鸾后退避开,鸾鸾只觉下巴被流苏撩过,痒痒的。
许棠紧盯鸾鸾,眼神灼热,带着一种势在必得,意味深长地夸赞:“连拒绝人的时候都这样可爱。”
陆云锦这下子再没给他半分余地,大拇指往上拨弹出却邪剑半寸,冷声道:“许棠,适可而止!”
气氛刹那变得剑拔弩张。
余了了出来做和事佬,“眼下还是龙音师太的安危要紧,大家还是言归正传吧。”
鸾鸾也不欲在众人面前掰扯自己的私人感情事,怪丢人的,闻言顺着余了了的话茬下台阶。
她双手合十面向余了了行一礼:“余师傅说得对。”
余了了回她一礼,他始终面带微笑,气度宽厚,瞧着便叫人心生好感。
鸾鸾想要扶起冷香雪,“冷姑娘,你先起来吧,再跪下去,膝盖会疼的。”
但冷香雪不愿起来:“赵小姐,我知晓自己强人所难,可我真的别无他法。方圆神医说了,唯有树舌丹芝可救我奶奶性命。我求你。”
她说着便要磕头。
鸾鸾哪里敢受?
“冷姑娘万万使不得,我不是不愿意给你,只是那株树舌丹芝是陆公子的所有物,我没有做主权。”
冷香雪这下有些疑惑了,眼睛看向陆云锦,“可陆公子说要来征询你的意见……”
按陆云锦的原话,他几乎是把树舌丹芝全权交给鸾鸾决定。
陆云锦道:“鸾鸾,树舌丹芝是你我一同发现的,那么,它便属于我们二人。”
鸾鸾觉得他说得也算在理,犹豫地问:“那,你同意把树舌丹芝给冷姑娘吗?”
她疑心陆云锦是不是不好意思拒绝冷香雪,才跑来找她做筏子,毕竟,陆云锦身份特殊,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武林盟主,自然不能与冷香雪以及峨眉派交恶,更不能叫其他门派对明玉山庄寒心。
陆云锦坦然道:“龙音师太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若树舌丹芝能解她危急,我自然乐意双手奉上。”
鸾鸾松口气,莞尔一笑:“那我也十分愿意把树舌丹芝送给冷姑娘。”
冷香雪没想到她这样轻易就松口,不敢置信,“真、真的吗?”
这可是江湖人人趋之若鹜的宝贝东西,更是陆云锦与鸾鸾险些丧命才拿到的。
鸾鸾扶起她,“树舌丹芝放在我们这儿,也是吃灰,倒不如送给龙音师太救命,充分发挥作用才是正理。”
她睨陆云锦一眼,“你说是吧?”
陆云锦轻轻一笑,点点头:“鸾鸾说得有道理。”
他将树舌丹芝递给冷香雪,“冷姑娘这回受了伤,只身率队回峨眉山,只怕保不住树舌丹芝,我想着,请戴岳先生和彭帮主护送你们一行人,不知冷姑娘意下如何?”
此等雪中送炭的仗义之举,冷香雪岂会拒绝,当即对陆云锦生出几分认同感,心中赞叹,陆云锦不愧是人人称颂的少侠君子,果真侠心仁肠。
她双手郑重地接过树舌丹芝:“如此,多谢陆公子。”
她神色极为认真:“香雪这辈子绝不会忘记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日后,若有机会,必定倾尽全力报答你们。”
鸾鸾笑笑:“冷姑娘不必如此。你我权当交个朋友吧。”
冷香雪颔首:“好,从今以后,赵小姐就是我在武林中最好的朋友。”
“既是朋友,你直接唤我名字就行。”
“嗯,鸾鸾。”
冷香雪微微一笑,冷若冰霜的外壳终于现出裂缝,像月夜下的优昙花徐徐盛放,幽美不可方物。
“很高兴结识你,香雪。”
余了了也跟着道:“冷姑娘几次叁番在怀陵相救于我,小僧也愿携弟子众,保护峨眉派回山。请冷姑娘莫要推辞才是。”
冷香雪知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因此爽快答应下来。
此间,气氛倒是一派和谐。
第47章 陈谓苏醒
冷香雪在余了了、彭虎一帮人的护送下,离开陇西,前往峨眉山。
鸾鸾随陆云锦、赵英等人给他们送行。
中途,鸾鸾放心不下陈谓,正想回后厢房照顾陈谓,陆云锦拉住她。
“怎么了?”
对上他,鸾鸾到底有几分心虚气短。
陆云锦不好在人前与鸾鸾过于亲密,指腹摩挲她衣袖两下,又松开她手,缓声道:“你父母大约有话要跟你说,你且等等。”
“嗯。”
鸾鸾大致能猜到爹妈会和她说些什么,并不是很情愿,语气有点勉强,“好吧。”
她静静候在一侧,等赵英与彭虎说完话,目送冷香雪一行人离开,赵英终于有空来寻鸾鸾。
她目光在人群巡视一圈,瞧见鸾鸾安生待在那儿,乖巧地望着她,与她对视一瞬间,她莞尔笑唤:“妈妈,我在这儿。”
赵英一颗心被她安抚下来,脸色好看许多,走过去,拉起鸾鸾的手,往客栈大堂行去,一边与她闲话家常。
温禹泽和陆云锦这对翁婿不紧不慢地坠在后头,气氛有些微妙。
温禹泽余光偷偷打量陆云锦。
陆云锦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台阶,自然地提起衣摆踏上去,启唇道:“温叔叔有话不妨直说。”
没想到自己被小辈抓包,温禹泽咳了咳,停顿一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云锦,这几日外头有些风言风语,传得不太好听,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枳句来巢,空穴来风。”
陆云锦轻笑一声,笑容品着却有几分苦涩,语气自嘲。
“鸾鸾心中之人不是我,而是陈谓。”
“温叔叔,看来,你我两家的婚事,约莫要作罢了。”
“不不不。”
温禹泽连忙摆手,他对陆云锦这个女婿是一万分的满意,女儿感情用事,他可比女儿看得清楚,自然要为女儿谋划好将来。
“鸾鸾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自古以来,男女婚嫁,皆由父母做主,我和阿英不点头,她也没办法任性嫁给陈谓。”
陆云锦沉默一瞬,问:“赵门主也是这样想的吗?”
在鸳鸯门,做主权最大的人是赵英,毕竟温禹泽是入赘赵家,没有多少话语权。
温禹泽沉默几息,陆云锦就知道赵英的态度了,赵英对他幼年弄丢鸾鸾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如今鸾鸾不选他,她大概率是乐见其成的。
气氛僵持,两人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如此,温叔叔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若恒心坚定,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两人顿住脚步,对视一眼。
温禹泽颇有点忧虑地劝:“云锦,你毕竟年长鸾鸾一岁,做为哥哥,你应当多包容她。”
“温叔叔,其实我想说,”陆云锦反倒轻轻一笑:“无论你和赵门主态度如何,我都会坚持我的决定,我当年既选择了鸾鸾,这辈子,我的心意就不会更改。”
温禹泽大松口气,抬手拍了拍陆云锦肩膀,赞:“好孩子。”
另一边,母女二人的氛围可就没有这边和谐了,好在鸾鸾性子软,不会和赵英硬碰硬。
赵英一开口就是命令的口气:“鸾鸾,你在外头漂泊这么多年,现在也是时候该回家了,明日,我们便收拾行囊回平江城。”
鸾鸾不肯:“我要等大师兄醒过来再说。”
赵英停住脚步,不满地拿食指戳鸾鸾脑门:“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带你回家认祖归宗,我前几天写信回鸳鸯门,族中长辈知晓你回来,都不停催我和你爹尽早带你回去,你还要耽搁?”
“可是,大师兄脑内淤血未散,不宜颠簸上路。”
她拉住赵英的手臂,拿出小棉袄的姿态撒娇卖乖:“好娘亲,只要大师兄一醒,我立马跟你和爹爹回家!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摇晃赵英的胳臂。
赵英再坏的脾气都给她磨没了,无可奈何:“好吧,那再等两日。”
“我先说好啊,最多两日。”
鸾鸾笑:“好好好,我都听妈妈的。”
赵英曲指刮她鼻梁,笑容宠溺:“你这丫头,别的不会,哄人欢心倒是一流。”
*
客栈一下子空了许多人,许棠追求鸾鸾越发没了顾忌。
这日傍晚,霞光漫天。
他兴致勃勃地抓了一罐子蝴蝶,装在透明的玻璃瓶子里,跑去送给鸾鸾。
“赵小姐,你看,这次我运气不错,还给你抓了一只玉带凤蝶。”
他献宝一样,将罐子拿到鸾鸾跟前给她看。
鸾鸾确实喜欢这些漂亮蝴蝶,不由多看两眼,可到底不会收下,委婉拒绝。
“许公子,蝴蝶本是无拘无束的,你何苦将它们关在玻璃罐里?”
许棠此时对鸾鸾称得上是千依百顺,闻言,当即顺着她话头赞道:“赵小姐果真良善,既如此,我们不如一道将这些蝴蝶放生?”
他双手捧着罐子,一双线条优美的桃花眼瞧着鸾鸾,卖痴一般地央求:“我可腾不出手来了,劳烦赵小姐帮我。”
他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粘人姿态,本是难看,却因着他出挑的好样貌,半点不叫人反感,反倒能骗无知小姑娘怦然心动。
“这……”
鸾鸾觉得这人委实难缠,踌躇半响,叹息一声,只好同意:“好吧。”
她把铁扣解开,然后把盖子拿起来,蝴蝶刹那飞出玻璃罐,往四面飞去,五颜六色的蝴蝶羽翼扑闪,渡染夕阳的光华。
鸾鸾目光不由流连在蝴蝶上面,许棠眼中却只有鸾鸾,心中感慨,色若春晓,娇柔楚楚,当真病西施。
他心情愉悦,指尖转玩玉箫,递到唇边,缓声吹奏,一段欢欣轻快的调子娓娓流泻。
鸾鸾有几分诧异,没想到许棠倒有几分真本事,那柄玉箫在他手中并不是个装腔作势的物件。
萧声洋洋盈耳,她也不好在他吹奏期间离开,索性站在园子里,一边赏花观蝶,一边倾听萧乐。
傍晚的秋风吹得人蛮舒服的,鸾鸾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空气中散发的海|棠香气。
许棠看着她,桃花眸微闪,笑意都快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突然,几只乌漆嘛黑的蝙蝠飞过来,逮着蝴蝶就是一顿乱咬,蝴蝶逃不掉,零星翅膀掉落半空。
听闻奇怪动静,鸾鸾猛然睁开眼睛,被这场景吓了一跳,狼狈后退两步,险些跌倒,许棠及时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关切道:“小姐莫怕,有我在,这些蝙蝠伤不到你。”
“呵,许棠,你想英雄救美也要掂量自己有几分本事。”
一道女声蓦然响起。
鸾鸾循声看去,一个面有瘢痕的女人抱臂站在不远处,面带讥讽,显然不怀好意。
“又是你?冯娑罗!”
许棠微眯眼睛,语气不耐,暗中提起警戒心。
冯娑罗却不在意他,反而将目光放在鸾鸾身上,“赵小姐,我来求树舌丹芝,烦请你给我。”
鸾鸾为难又感莫名,实话实说:“冯大姐来迟一步,我已经把树舌丹芝送给冷姑娘了。”
许棠冷笑:“喂,毒娘子,你这是向人求东西的态度吗?怎么像来讨债的?”
冯娑罗不信她会轻易把树舌丹芝给冷香雪,也不信冷香雪会做出强取偷盗的事情,因此认定鸾鸾在说谎。
“你管我是来讨债还是求物?武林中,谁拳头大,谁就称王!”
话音落,她飞身上前,欲要来擒鸾鸾。
显然,鸾鸾不给,她就强要。
许棠横臂挡在鸾鸾身前,与冯娑罗周旋起来。
他与冯娑罗打斗尚且游刃有余,可冯娑罗饲养的那些蝙蝠蜈蚣可就不好对付了,他稍不留神,鸾鸾就有可能遭殃。
因此,他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鸾鸾身边,一边格挡开冯娑罗的杀招,一边轰开那些讨人厌的毒虫。
鸾鸾跑也跑不了,只能躲在许棠背后,紧张又害怕地看着。
许棠余光瞥见鸾鸾神态,心觉这是自己表现的好机会,故意放水,假装被蝙蝠群缠住,毫无分身之力。
冯娑罗见状,心一喜,立时飞身去擒鸾鸾,只要抓住她,不愁陆云锦不把树舌丹芝给她。
冯娑罗逼近,那只留着紫乌长指甲的鹰钩爪朝鸾鸾面门袭来,鸾鸾吓得瞪大眼睛,扭头躲闪,双臂交叉横挡脸前。
下一瞬,鸾鸾却觉整个身躯被人紧紧抱住,安全感将她包裹。
男人伏在她肩膀,衣襟被尖锐指甲撕裂的同时,皮肉也豁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他忍不住溢出一声压抑的呼痛闷哼。
鸾鸾诧异地抬眸看他,那双灼灼艳艳的桃花眸近在咫尺,里头盛满对她的浓浓担忧。
这种被人舍命相护的感觉很熟悉,只不过,上次是陆云锦,这次却是许棠,她不敢置信,许棠这等风流浪子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不得不说,鸾鸾还是有几分触动的。
许棠巡视她表情变化,略显得意地勾唇轻笑一声,一开口又是想博好感的软语安慰。
“在下没用,让小姐受到惊吓了。”
冯娑罗眉头紧皱,没料到这般变故,刚想趁势杀了许棠,再擒鸾鸾。
此间,一柄裹挟锐利杀气的长剑从背后破空刺来,冯娑罗一惊,旋身忙躲开,不得不远离了鸾鸾。
剑尖对准的是许棠后脑勺的百会穴,许棠不敢马虎,反手抬臂,立即用玉箫将长剑打开,“哐镪”一声响,玉箫表面被剑刃割出一道划痕,顷刻断成两节,碎屑飞扬。
心爱之物被毁,许棠心疼不已,难恼来者不善。
一轮鸭蛋黄落日半隐霞云后头,叁道人影从花圃由远及近地奔来,其中,那道灿金身影尤为挺拔瞩目,几乎是长剑快要落地的瞬间,他脚尖一踢剑柄,却邪剑又飞升半空,他手握住。
不等对方反应,攻势猛然袭来,剑锋犀利,速度极快,旋成一圈白光,打得冯娑罗措手不及,几无还手之力,尖锐长甲被削断,就连蝙蝠都被陆云锦斩落剑下,躺尸一地。
该死!!!
陆云锦怎么比传闻中还要厉害?!
靠靠靠!!!
冯娑罗心道不妙,脚下生风想逃走,嘴上讨饶:“陆少主,一场误会而已,我只是来向鸾鸾小姐求树舌丹芝,别无他意,这就告辞了!”
陆云锦持剑而立,落定在鸾鸾身前,呈保护姿态,微风吹拂他鬓边流苏,他眼眸微眯,俊容寒峻,声音也冷到没有一丝温度。
“敢对我未婚妻图谋不轨,冯娑罗,你以为我会放你走?”
他余光睨左右侧后方一眼,淡声吩咐:“司晨,司瑕,抓住冯娑罗,无论死活。”
司晨、司瑕异口同声道:“是!”
冯娑罗不敢逗留,二话不说转身就遁,司瑕二人紧追不舍。
陆云锦收剑回鞘,回身去看鸾鸾,关切道:“可有受伤?”
然而,鸾鸾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她紧张地搀扶许棠,忧心忡忡地问:“许公子,你疼不疼?”
许棠微微一笑,故作柔弱:“为小姐受伤,是在下的荣幸,怎会疼?”
“你……”鸾鸾微皱眉头,叹口气:“你真傻。”
许棠茶颜茶语:“也许吧,陷入恋爱的男人都是傻瓜。”
陆云锦:“……”越听脸越黑。
“许公子还是快别说傻话了,我先扶你去看大夫要紧。”
鸾鸾正想和陆云锦道声别,再带许棠离去。
陆云锦到底看不下去,破罐子破摔:“陈谓醒了。”
鸾鸾顿住,又惊又喜,转头去看陆云锦:“真的?”
“我何尝骗过你?”
陆云锦深深凝望她,语音低沉,带着说不出的哀伤:“鸾鸾,陈谓确实醒了,我才特地来告知你。”
鸾鸾一时间喜出望外,再没心情顾及其他,她看了看许棠,又朝陆云锦张望,许棠心道不好。
果然,不等鸾鸾开口,陆云锦就十分贴心地道:“许公子就交给我吧,我会派人照料他,你不必担心,安心去找陈副使吧。”
鸾鸾莞尔一笑:“好。”又满怀感动地道:“云锦,谢谢你。”
陆云锦对此只是回以抿唇苦笑。
鸾鸾松开许棠双臂:“许公子,我先走了。”
许棠尚且来不及挽留,鸾鸾就捏起裙摆,小步跑出花圃。
狼藉的秋海棠园子,徒留一个讨人厌的情敌。
许棠恨恨剐陆云锦一眼,抱臂冷笑:“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陆公子,我该夸你好肚量么?”
陆云锦负手而立,昂首展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他声音琅琅。
“许棠,就算鸾鸾选择的人不是我,她也轮不到你来觊觎。你的那些泡妞小花招,还是收起来为妙。”
陆云锦如此蔑视他,冷言警告他,反倒激起许棠的逆反心理。
他蹲下身,捡起玉箫掉落在地的半截,眉眼风流,语调挑衅:“如果我偏不呢?陆公子能奈我何?”
陆云锦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一眼,“我想,许公子不会想见识到在下捕杀武林败类的手段。”
许棠仰头盯视他,眸底杀气一闪而过。
空气中斥满火星子味。
片刻,两人不欢而散。
第48章 兄妹重逢
鸾鸾如一阵风,跑得气喘吁吁,路过檐廊,恰好撞见来寻她的爹妈。
温禹泽兴致勃勃地扬起手中花裙:“宝贝闺女,你瞧为父给你新买的漂亮裙子!”
鸾鸾理也没理径直从二人中间穿过。
温禹泽:“……”风中凌乱,一颗慈父心碎的稀巴烂。
赵英柳眉倒竖,火冒叁丈:“好呀,这死丫头跑那么快作甚?连爹妈都视若无睹,莫不是去私会狗男人!?”
温禹泽忙抚她后背顺气:“娘子莫恼,我们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
后厢房。
陈谓沉睡许久,终于苏醒,他脑袋还有点昏沉,晕倒过去的最后画面是倾颓砸下的巨石,“轰隆”巨响几乎炸破耳膜,让人一瞬间清晰感受到大自然的可怖威力。
这场坍塌来得猝不及防,纵使他和唐醋鱼熟悉怀陵布局,也很难在第一时间逃生出去,稍有不慎,就会沦为古墓亡魂。
所幸,他躲在两块巨石交迭形成的夹角缝隙,侥幸没死,却不知唐醋鱼是否安好。
大夫正在为他搭脉,询问他一些常识问题,显然是怕他脑子被巨石砸傻了,他耐下性子,一一作答。
片刻,大夫看他一切如常,脉象也无异样,松开手,捋着胡须道:“陈副使伤势已无大碍,再休养两日便可大好。”
陈谓礼貌一笑:“有劳大夫费心。”
大夫起身,收拾药箱准备走人。
陈谓帮他卷了针包放进药箱。
大夫笑呵呵:“陈副使真是太客气了,这些小事老朽自己来就行了。”
陈谓语调轻慢,淡淡道:“无妨,不过举手之劳。”
他睡久了,肢体软绵,正好活动筋骨。
大夫背起药箱正要走,一道少女盛满欢欣惊喜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大师兄!!大师兄!!”
她声音急快,上气不接下气。
陈谓面色一变,一双眸色倦怠的丹凤眼瞬间亮起来,喜出望外地呢喃出声:“小师妹?!”
他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屋外,层层迭迭的火烧云渲染天际,少女浑身浴火,灼灼烈烈,红得像骄阳下盛放的美人蕉,她腕间绢带飘扬,如同一只蹁跹蝴蝶朝他飞来。
可惜这只婉妍楚楚的花蝴蝶呆了点,笨了点,一不小心踩住自己的裙摆,快要扑倒在台阶上。
陈谓心一急,运功提气,朝鸾鸾飞掠而去。
大夫只觉一阵风晃过眼一般,再定睛看去,陈谓已经稳稳扶抱住鸾鸾。
大夫傻眼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疑心自己刚才老眼昏花,才会看错,怎会有人移动速度可以这么快?
转瞬,他又释怀,心中连连赞叹,真不愧武林豪杰,轻功了得不稀奇。
他不识货,拐角处的赵温二人却顿住脚步,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诧异。
陈谓的轻功,他们敢断定,武林中无人可出其右,或许只有传闻中的盗鬼可与他较量。
他们默契地往后退两步,躲在月亮门后头观望。
陈谓双臂插入鸾鸾腋窝,手微微用劲,轻松将鸾鸾提到台阶上,让她站定在最高台面,他自己又熟稔地往下蹦两层阶梯,这才回身重新看向鸾鸾。
鸾鸾自然地抬手搂住他健瘦的腰,仰头去瞧他。
陈谓双手捧鸾鸾脸颊,弯下身子,贪恋地盯着她,一双丹凤眼盈满数不尽的喜爱之情:“小师妹。”
话音落,他嘴角已绽开大大的璨笑,两颗兔牙极为可爱,弱化了他整个人的距离感,使他一下子从冷漠疏离的江湖浪客变成温暖可亲的邻家少年郎。
“大师兄……”
鸾鸾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在此刻只变成一句粘人的撒娇:“要抱抱。”
陈谓心满意足地畅笑出声,将鸾鸾拦腰抱起,跳下台阶,抱着她转圈圈,嘴上哄:“蝴蝶飞飞咯~”
鸾鸾十分信赖他,双手举起,双脚往后翘起,笑得很开心,惬意地享受微风略过耳畔的感觉。
大夫笑着摇摇头,和陈谓道声别,没得到对方回应,他也自顾自走了,小情侣劫后余生,得以重逢,他一个老头子可要识趣躲远点。
赵温二人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复杂。
赵英吃醋地嘀咕:“重逢至今,我倒不曾见这丫头这般开怀过。”
温禹泽揽她肩膀,叹口气,劝慰:“无论如何,女儿开心最重要。”
二人观望一会,又悄声离开,贴心地不去打扰小鸳鸯的独处空间。
*
陈谓还将鸾鸾整个人往上抛,然后再接住,使坏地颠了颠,吓唬鸾鸾。
鸾鸾心中清楚陈谓宁愿自己死都舍不得她受伤,被他丢到半空,她心中半点不怕,面上却还是装出惊慌模样,配合陈谓演出。
玩了好一会,陈谓怕鸾鸾累着,将鸾鸾放落地。
双脚贴地的瞬间,鸾鸾头晕目眩,还站不稳,陈谓搀扶她,一只手捏鸾鸾脸颊肉,状似说教的口吻。
“体力这么差劲,还敢孤身一人跑出百草堂?!谁给你的胆子?师傅老人家么?”
鸾鸾脸蛋肉肉被他往外扯,口齿不清地讨饶:“我错了,大师兄,我就是想和你过七夕才跑出来的。”
“乖乖,你什么时候这样任性?”
他明明写了书信叮嘱鸾鸾安生留在越州。
陈谓仍觉心有余悸。
江湖险恶,一个不小心,鸾鸾很有可能就会死在半道儿。
若真如此,那他辛苦奔波是为谁?
鸾鸾双手合握陈谓揉她脸的那只手小臂,软软糯糯地认错:“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大师兄,你可千万别生我气!”
陈谓看她脸颊被他捏得一片粉红,心中又怜又爱,到底是选择放过她。
他其实哪里忍心苛责她?
小师妹思念他,他何尝不惦记她?
他太懂相思滋味,当真煎熬,因此心底也不舍得对小师妹生气。
他松开手,低头响亮地“吧唧”亲她脸蛋一口,揽住她腰肢:“日头晒,走,我们进屋说话。”
两人往屋内去,陈谓落座在圆桌旁的圆凳上,随手一拉,让鸾鸾横坐在他腿上。
两人自小亲近惯了,有时候投宿破草庙,鸾鸾连块干净空地都找不到,陈谓二话不说就会把自己当靠背椅子给鸾鸾坐。
因此眼下鸾鸾也没觉不合适,安生地靠着陈谓肩膀,整个人赖在他怀中,双脚在半空悠哉地踢踏。
陈谓把玩她的手,问:“你身体不好,贸然离开百草堂,张婵难道都不阻拦你?”
虽说他早知张婵冷心冷情,可也不至于这样没分寸,毕竟,她明明知晓鸾鸾对他的重要性。
若鸾鸾出事,他恐怕连百草堂也不会放过。
鸾鸾拿出药瓶子,倒出一颗药丸,解释:“张医女思虑周全,我执意要出来,她就给了我凝心散,让我每日服用。”
陈谓关心道:“今日的份吃了没有?”
“还没。”
陈谓倒了一杯温水喂到鸾鸾嘴边,鸾鸾顺势吃了一颗凝心散,就着陈谓的手喝水服下。
陈谓眉心微皱,面色有几分沉凝,鸾鸾单纯,可他却不傻,鸾鸾的病情一直由张婵控制。
张婵对于病患还算上心,一直亲力亲为。
鸾鸾要走,她就提供凝心散,可见是早就炼制好的。
可他又想不通,张婵这么做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心底,到底是一团疑云。
鸾鸾见陈谓发呆,疑惑地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大师兄?大师兄?”
陈谓回过神,抓住她手,指腹摸了摸她虎口,笑了笑:“怎么了?”
鸾鸾略有不满:“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你好几遍都不理我。”
“没想什么。”
陈谓目光扫向鸾鸾头顶发髻斜斜插着的蝴蝶流苏步摇,干脆转移话题。
“对了,我送给你的美人蕉簪子呢?今日怎么没戴?”
美人蕉发簪是陈谓送给鸾鸾的定情信物,鸾鸾宝贝的紧,天天都戴着它。
“这……”
提及此事,鸾鸾不免心虚,她抬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蝴蝶步摇的流苏,神情犹豫,说话吞吞吐吐。
“我……不小心把它弄坏了,途经博陵的抱节真君庙,我便将美人蕉簪子埋在后院的红杏树下,以求抱节真君保佑你我相守一生,白头偕老。”
这样听她一说,陈谓反而开怀:“好啊,抱节真君一定会护佑我们的。”
他还竖起大拇指夸赞:“这件事,鸾鸾你做得极好。”
看陈谓一脸无知无觉,还以她为荣,鸾鸾的愧疚感几乎在此刻达到顶峰。
她抓住陈谓的手,下定决心,鼓起勇气道:“大师兄,我……有事情要跟你坦白。”
鸾鸾神情惶然不安,陈谓定了定神,摸她脑袋,安抚她情绪,豁然道:“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害怕?可是一路上不小心闯了什么搞不定的祸事?别怕,无论什么事,师兄都能给你摆平。”
他越是这样,鸾鸾越是惭愧,她低下头,情绪沮丧,嘴唇轻轻开启,却连句话都吐不出来。
陈谓只好耐心引导她:“我听皮猴子说,你在怀陵多亏陆少主相护才得以平安?”
“这么说的话,我可得好好感谢陆云锦对我家小师妹的搭救恩情。”
“嗯……”鸾鸾呐呐地嘀咕:“大师兄你不用谢他。”
“这是为何?”
鸾鸾又不说话了。
陈谓也不追问,索性另起话题,“对了,你和陆云锦是怎么认识的?为何他会和你一块来陇西?”
鸾鸾干脆一五一十交代,把她被阿桔绑架,再到陆云锦相救等一系列事情都说了,唯独隐瞒了二人已有夫妻之实的事情,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到底,她不愿意看见大师兄伤心难过,也不愿意瞧见大师兄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总归是她自私了。
陈谓听得一颗心怦怦跳,后怕地抱紧鸾鸾,“我滴个乖乖,小师妹,我知道江湖不太平,却没想到你会遭遇这么多凶险。”
他连连感慨:“幸好,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是要疯了。”
鸾鸾回抱住他,手顺他后背,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二人相拥好一会才松开彼此。
陈谓眼瞧鸾鸾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想逗她开心,他故作忧愁的模样,叹口气。
“小师妹,师兄从未想过你家世原来如此显赫,妈妈是江湖威名远扬的女侠,也不知我这个穷小子现在还能不能入你的眼……”
鸾鸾果真中招,一脸紧张地开导陈谓,跟陈谓做保证。
“大师兄,你千万别说这种话,就算我妈妈是赵英,我也永远是你的童养媳,这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陈谓还是看起来顾虑重重:“可是,万一你爹妈看不上我怎么办?”
他语气酸涩,吃味道:“毕竟,我可比不上陆云锦身份贵重。”
“如果,如果我爹妈看不上你的话,我一定会说服他们接受你的。”
鸾鸾理所当然道:“再说了,大师兄你这么好,我爹妈为何会看不上你?”
“难道家世就那么重要吗?”鸾鸾到底不明白其中牵扯的种种利害关系。
陈谓怜爱地摸摸鸾鸾脑袋,低沉道:“在有些人眼里,它确实很重要。”
不过无所谓,他这辈子认定了鸾鸾,他就不会放手,更不会让任何人夺走鸾鸾。
“不说这个了,皮猴子呢?他现今在哪?”
他倒不是很担心唐醋鱼,若唐醋鱼出事了,恐怕鸾鸾早哭成泪人儿了,哪里还会情绪这样淡定?
“二师兄被司瑕救出废墟,第一时间就被天玑派的戴岳长老领回去了。我听陆公子说,二师兄没事,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而已。”
陈谓安下心:“那就好。”
停顿一下,他又试探性地问:“那……树舌丹芝呢?”
鸾鸾别无疑心,老实交代。
陈谓听得气急,声音分贝不受控大了几分:“你是说,你把树舌丹芝送给冷香雪了?”
鸾鸾没想到陈谓反应如此大,吓一跳,“怎、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她一副懵懂无知的神态,反倒叫陈谓有火没处发,他气的呀,心里直骂自己干嘛不早点醒来!好阻止鸾鸾!
然而,半响,他深呼吸几口气,压下一肚子火,摆出一张笑脸给鸾鸾,缓和语气。
“没事,我就是没想到你和陆云锦都这般大方而已。”
细听之下,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鸾鸾手指挠了挠侧脸,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睁圆眼睛,眨巴两下,无辜地瞧着陈谓。
陈谓当真拿她没辙,难得有点心累:“傻师妹啊傻师妹,你知不知道树舌丹芝是何等稀世名贵的药材?普天之下只此一株,你怎么就那么轻易给出去了呢?”
但愿,他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鸾鸾刚想说话,走廊传来脚步声。
她抬眸看去,正好对上司晨愤怒的眼神,仿佛在谴责她对陆云锦的不忠,不知怎的,她一时间竟真有几分心虚气短。
鸾鸾慌里慌张地从陈谓腿上溜下来,在一旁站好,掩饰性地整理凌乱的裙摆。
陈谓只当她是小女孩害羞了,不以为然。
司瑕拱手问好道:“陈副使,赵小姐。”
陈谓道:“何事?”
司瑕道:“我方才与司晨在郊外抓住了冯娑罗,以及她的同党,公子命我二人过来探望陈副使,”他看向鸾鸾:“以及询问一番赵小姐想怎么处置他们?”
鸾鸾下意识看向陈谓,陈谓倒是不解,冯娑罗怎么忽然和鸾鸾扯上关系,不过转头一想,无非是冲着树舌丹芝来的。
他站起身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回禀公子,鸾鸾,我们一块去看看吧。”
鸾鸾颔首:“好。”
陈谓自然地牵住鸾鸾的手,走出房门,司瑕二人没动静,他顿住脚步,不解地回头看他们。
司晨板着一张脸,看着不太高兴,陈谓与司晨本就不熟,不知他脾性,只觉他性子古怪。
司瑕用肘推搡司晨,又朝鸾鸾二人尴尬地笑了笑,“走走走,我带路。”
他大踏步走在前头,司晨闷闷地跟在他旁边。
陈谓瞧得眉头微皱,鸾鸾拉了拉他的手,低声道:“走吧。”
陈谓“嗯”一声,表情和缓如常,悠步跟上司瑕二人。
第49章 情敌碰面
客栈偏厅。
陈谓与鸾鸾到的时候,赵英与温禹泽坐在正位,陆云锦站在下首。
厅中,冯娑罗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破布,正呜呜呜叫唤,模样看着很不服气。
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布衣青年怀抱小女娃,站在一边,焦急地看着冯娑罗,又时不时看向赵英等人,嘴巴张合,像在解释什么。
几乎是鸾鸾身影出现的一瞬间,陆云锦就敏锐捕捉到她和陈谓十指紧扣的画面。
……
他似乎从不曾和鸾鸾如此坦荡地牵手出现在人前。
而现在,他名义上是鸾鸾的未婚夫,却半点比不上陈谓。
思及此,他心中又觉酸涩,又感嫉妒。
鸾鸾回避陆云锦的灼热视线,下意识往陈谓贴近两分,像在寻求庇佑的雏鸟。
男人对于情敌的嗅觉总是很灵敏,陈谓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出陆云锦对鸾鸾的在意,他故意侧一下身子,挡住鸾鸾的身形。
鸾鸾娇小玲珑,整个人都被高大的陈谓遮住。
陆云锦看不见心上人,索性调转目光,不悦地望向陈谓。
陈谓不躲不闪,直直迎视陆云锦。
二人目光交汇的瞬间,火线隐隐蹦现。
显然,他们对彼此都很不满。
须臾,陈谓剑眉尾巴微挑,薄唇勾起轻巧一笑,身为下属,主动同少东家问好,态度却隐约带点桀骜。
“属下见过公子,多时不见,公子在外一途可还顺利?”
陆云锦收回视线,垂下眸子,语气平淡,话语内容却是挑衅。
“托鸾鸾相伴,这一路虽有艰险,但也愉悦。”
陈谓笑容消失,脸顿时黑下去。
厅内气氛更糟糕了。
鸾鸾感觉到陈谓抓她手的力气不由加大两分。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破局,只好从陈谓后背探出一颗脑袋,眼巴巴地瞧着温禹泽,用眼神传递:爹爹救我!
温禹泽接收到她视线,摸了摸下巴美髯,无声点头。
他突兀地哈哈笑两声,缓和道:“眼下还是处理冯娑罗要紧,其余事暂放一旁。”记住网站不丢失:p o1 8.liv e
陈谓目光挪向正位,松开鸾鸾的手,恭恭敬敬地抬起双臂,朝赵温夫妇行了个正儿八经的晚辈礼。
“晚辈陈谓见过赵门主、温先生。”
赵英一向冷厉的面容缓和几分,唇角微掀:“陈公子不必多礼。我听鸾鸾说,你这些年来,对她照顾有加,说起来,你可是我整个鸳鸯门的大恩人。”
陈谓态度谦顺,再无半点张牙舞爪的锋利,坦诚道:“赵门主言重了,鸾鸾是我心仪之人,我照顾她,自是心甘情愿。”
赵英开怀笑:“我就喜欢你这种豪爽的直性子,不错,不错。”
她目光细细打量过陈谓,见他生得鹤骨龙姿,高大挺括,轩轩如朝霞举,五官轮廓立体,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睛,瞳色清明,仿佛雨后初晴的湛蓝天空,通身瑰伟的男子气概,一看就很有担当。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陈谓和赵英两人似乎越谈越投机,搞得温禹泽额头汗水直冒,用余光暗地里打量那道默不作声的灿金身影。
陆云锦立在一旁,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温禹泽只好小声提醒:“阿英,闲话少叙,先办正事。”
赵英止住话头,不悦地瞪他一眼,温禹泽冲她讨好地笑了笑,赵英心气才顺。
她朝鸾鸾招手:“丫头,过来。”
鸾鸾一溜烟跑到赵英跟前,乖巧叫:“娘亲。”
赵英指着冯娑罗道:“这个丑婆娘下午想要强掳你,现在被陆云锦派人逮回来了,你看,想怎么处置她?”
“这……”
鸾鸾看向冯娑罗,又瞧瞧那个面带恳求之色的青年,一时之间有点为难。
因为她也搞不懂冯娑罗是好人还是坏人。
青年看她面善,心知事情有转机,忙跪下,急切道:“赵小姐,娑罗当真对你毫无恶意,只是想要拿树舌丹芝救豆豆性命,求你发一回菩萨心肠,宽恕她这一回,从今以后,我们夫妻二人一定以赵小姐马首是瞻。”
冯娑罗挣扎着吐掉口中破布,恨恨不平道:“冉崇礼,不准求他们,我冯娑罗今日输了就认栽,又岂会贪生怕死、跪地求饶?”
赵英颇为欣赏冯娑罗的骨气,随口问:“你家女儿生的什么病?小小年纪就进大补灵药,只怕她承受不住。”
说起这个,冯娑罗沉默了,面露愧色,都怪她,怀孕期间,总是不听冉崇礼的劝,终日饲养蝙蝠、蜈蚣之类的毒虫,导致豆豆一出世便身染奇毒,命不久矣。
冉崇礼叹口气:“实不相瞒,豆豆乃是天生弱症,大夫说她活不过今年年底,娑罗不甘心认命,恰逢前段时间江湖兴起陇西宝药的秘闻,她执意前来求药,我无奈之下,只能留在怀陵郊外一边照顾豆豆,一边等候她消息。”
“今日也是因为娑罗求药心切,才会昏了头,想要掳走赵小姐以逼陆公子就范,交出树舌丹芝。”
他说话有条有理,言辞恳切:“我知道娑罗有错在先,可是,小人求赵小姐看在她一片慈母心肠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纵使要小人一命抵一命,小人也在所不惜。”
说着,他便要磕头。
鸾鸾忙阻止:“使不得。”
她顿了顿,整理措辞,道:“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大家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算了。毕竟,冯大姐也没伤到我,这件事依我看不若就此作罢。”
她走上前,亲自去给冯娑罗松绑。
陈谓和陆云锦同时身形动了动,想要上前阻止,都怕冯娑罗对鸾鸾不利,他们察觉对方动静,皆是不爽,互瞪一眼,又别过眼神,只沉沉盯视冯娑罗的举动。
冯娑罗当然不会傻到又对鸾鸾动手,在她看来,鸾鸾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她可不会狼心狗肺,做出恩将仇报的恶事。
只是,为了女儿,她不得不厚着脸皮乞讨。
“赵小姐,豆豆真的很需要树舌丹芝,你看,龙音师太毕竟已经很大岁数了,就算用树舌丹芝救回一命,又能活多久?”
“可豆豆还小,甚至都没有长大成人,不曾经历过世间的酸甜苦辣,你忍心看着她一个小小女婴死吗?”
鸾鸾咬唇,有点意动,颇为犹豫,想了想,还是拒绝:“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可是,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冷姑娘先来跟我求取树舌丹芝,我也已经给她了,断没有再要回来的理。”
“再说了,”她目光扫向瘦小伶仃的豆豆,“这孩子不一定只有树舌丹芝能救她,我鸳鸯门宝库里还是有些名贵药材的,若你夫妻二人不嫌弃的话,可带豆豆随我等回平江城,届时,我自会请张圣手来为豆豆诊治。”
“至于诊金和药材,”鸾鸾看向赵英,用眼神征询她意见,赵英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做主,鸾鸾才续道:“我鸳鸯门愿替你出资承担。”
冉崇礼大喜:“赵小姐所言当真?”
鸾鸾一派认真之色:“我从不狂言。”
冯娑罗与冉崇礼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喜悦。
冯娑罗眼眶隐约发热,她吸了吸鼻子,慨然道:“赵小姐今日大恩大德,我毒娘子这辈子没齿难忘,愿随侍在侧,护佑小姐一生平安。”
她撩袍,携夫君一起朝赵英跪下,拱手抱拳道:“赵门主,我们想拜入鸳鸯门做事,以抵豆豆诊疗费用。”
“好!”
赵英手一拍椅子把手,站起身,亲自去搀扶冯娑罗,“以后,你就做鸾鸾的贴身保镖。闲时,偶尔帮我带一下门中弟子习武历练。”
“至于你丈夫,”她扫一眼冉崇礼,问:“你可有一技之长?”
冉崇礼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谦逊道,“小人别无所长,唯独拨弄算盘珠子的手头功夫还算凑合。”
“嗯。”
赵英吩咐道:“既如此,你就当账房吧。”
在鸳鸯门,赵英主外,温禹泽主内。
因此,赵英不假思索道:“禹泽,他就交给你去安排了。”
温禹泽应下:“好,此事交给为夫去办。”
第50章 云锦酗酒
为答谢陈谓,赵英让温禹泽筹备着,办一桌简单的家宴。
正值晚饭时间,大家伙于是移步饭厅。
一路上,赵英和陈谓有说有笑的,看得温禹泽越发捉急,频频去瞅陆云锦的脸色。
偏偏陆云锦淡定如松,除了一言不发,压根看不出其他心思,只是沉默地坠在队伍后头。
到了圆桌,赵英第一个入座,鸾鸾自然挨着她,温禹泽本该坐在赵英旁边,可他特地饶了个道,跑到鸾鸾身边坐下。
这下子,鸾鸾的左右边正好被爹妈包围了。
陈谓顿了顿,看出温禹泽的心思,有点不爽,却也不好跟鸾鸾的父亲计较,无奈地摇头,置之一笑,绕到赵英旁边落座。
陆云锦则坐在温禹泽旁边。
冯冉夫妇带着小孩子沾个光,也跟着一块吃顿好的。
陈谓大病初愈,饮食宜清淡,偏偏桌上菜肴多为陇西特色,荤腥沾多。
陈谓一个大男人,自觉自己身体还没那么娇弱,因此在吃的方面也没顾忌。
在等赵温二位长辈动筷后,他随手夹了块蒜蓉扇子骨就想扔进嘴里,好祭一祭饥肠辘辘的五脏府,岂料,鸾鸾中途给他截了。
从前都是陈谓说教鸾鸾,现今,终于轮到鸾鸾一次,她心里高兴坏了。
面上,她故作严肃地板着一张脸,夹住扇子骨往自己碗里放,“大师兄,你才刚刚醒过来,不能吃这些热气上火的炸物。”
说着,她站起身,拿过陈谓的碗,给他舀了一碗瑶柱生虾粥。
“哝,吃这个,对你肠胃好。”
陈谓还能看不出鸾鸾的小心思么?
他身为大师兄,当众被她驳面子,他不觉跌份,反而开心。
“小丫头,真是长大了,如今都学会照顾师兄了。”
他俊容含笑,语气一派雀跃,说话间,他抬起手,屈指,无比自然地刮了鸾鸾鼻梁一下,又捏她脸蛋肉肉,宠溺道:“好好好,师兄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他皱眉,故作惶恐之色:“你可别板着一张脸,师兄看了心里害怕。”
鸾鸾轻易被他逗笑,嗔喜地埋怨:“大师兄,你还是这样不着调。”
陆云锦冷眼瞧着这一幕,桌下的手攥得死紧,指节发白,心中恨恨地斥骂:油嘴滑舌。
温禹泽瞥见陆云锦作态,坐不住了,故意重重咳两声,吸引众人注意力。
鸾鸾不解:“爹爹,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么?”
赵英拧眉,不满地怒骂:“你作甚?嗓子被鸡掐了不成?成天学鸡叫!”
温禹泽被她劈头盖脸地骂,这下子老实了,不敢再作妖,可怜巴巴地缩着肩膀,对鸾鸾卖可怜:“闺女,为父嗓子眼疼。”
他嘴上说嗓子疼,食指指的却是心口。
鸾鸾信以为真,着急地问:“那要不要看大夫?”
温禹泽摇头:“不用,我吃点汤水润润嗓子就成。”
鸾鸾巡视桌一圈,没看见合适的汤水,正想唤小二点菜,陆云锦揭开一个瓷盖,将圆盅往她那边推了推。
鸾鸾这才看清,炖盅里头是玉竹沙参汤,可养肺润燥、滋阴调胃,她稍稍犹豫过后,还是端起这碗汤放到温禹泽跟前,“爹爹,你吃这个,对嗓子好。”
温禹泽感动道:“鸾鸾,你对爹爹真好。”又夸赞道:“云锦,你也很孝顺。”
“我老了以后,若有你们侍立左右,可就无忧咯。”
鸾鸾神情略显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赵英白他一眼:“有得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温禹泽这下子不说话了,只低头喝汤。
陈谓深觉荒谬,面上不显,心中冷嗤。
*
赵英性子直爽,加上平江城风气开明,因此,比起陆云锦这等克己复礼的高门公子,她私心里其实更偏好阳光开朗的市井游侠。
陈谓稳重又不失活泼,一方面能照顾好鸾鸾,一方面又能在生活中给鸾鸾制造乐趣,果真是做赵家女婿的好苗子。
赵英对陈谓印象不错,便愿意主动跟他搭话题。
“我之前听鸾鸾说,是你将她捡了回去,当童养媳带大的?”
赵英态度和善,陈谓却摸不准她话语中是否包含责怪的深意。
毕竟,童养媳一词代表所有权,名头也不好听,因此,他稍一思索,便摆出不好意思的赧然神态。
“赵门主说笑了,我今年不过23岁,比小师妹年纪大不了多少,又怎么有能力养大鸾鸾?童养媳一说,不过是以前瞎闹着玩的,稚子之言,没有分寸,请赵门主切勿当真。”
说着,他还站起身,作势要给赵英赔礼道歉。
赵英抬起一只手,手掌在半空往下压两次,嘴角上扬,“我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必当真。”
她看陈谓的眼神越发满意了,心中暗赞这小子识趣。
鸾鸾纵使将来要和他在一起,也绝不能让童养媳的难听身份流传出去,否则,鸾鸾将来还怎么在鸳鸯门树立威信?
她要好好培养鸾鸾,更要为她挑选好贤内助,若陈谓有二心,敢借鸾鸾的名义贪图鸳鸯门,她绝对要他好看。
陈谓面上这才大松口气,再度落座,微笑道,“多谢赵门主大度,不与晚辈计较。”
揭过这一茬,赵英又打听起鸾鸾流落在外的岁月。
在鸾鸾的暗示下,陈谓专挑好的说。
他说话风趣,又妙语连珠,很快逗得赵英眉笑眼开。
“没想到我女儿也有这样调皮捣蛋的时候!居然和皮猴子一块在你师傅脸上画乌龟!”
鸾鸾羞耻地脚趾扣地,瘪着嘴,瞪陈谓一眼,小声讨饶:“大师兄,这种糗事就不要说了,多丢人呐!”
陈谓对她笑笑不说话,以口型安抚:不丢人,很可爱哇。
他两只丹凤眼亮亮的,像天空闪烁的璀璨星星,笑得眯起来的时候,卧蚕隆起,兔牙洁白。
夜色美好皎洁,月光投过雕花窗照进屋,那一束盈盈微光恰好散在陈谓后背,鸾鸾忽然幻视他脑袋两边生出一对毛绒绒的长长兔耳朵,正嘚瑟地朝她摇晃。
一时间,鸾鸾又是羞恼,又是欢喜,涨红两只耳朵,双手捂着燥热的脸颊,竟不敢再跟陈谓对视。
见状,陈谓吃吃笑得更开心了。救命,小师妹怎这样可爱?好想抱进怀里揉一揉。
看着这一幕,陆云锦苦笑。
没有人比他再了解鸾鸾。
鸾鸾其实只是看起来乖,背地里其实有俏皮的一面,不然当年也不会对赵温二人阳奉阴违,苦苦央求他带她出府耍玩。
那时候,鸾鸾眼中只有他这个“云锦哥哥”,可如今,她早已不在乎他,满心满眼只有陈谓。
*
赵英喝了一口酒,状似无意地道:“对了,陈谓,你师傅是何人?可方便告知姓名?”
陈谓收回盯鸾鸾的目光,面朝西边方位,双手合十,虔诚道:“先师恕我言语冒犯之罪,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这才回望赵英,正色道:“我师傅姓陶名然,乃是一名游走四方的江湖术士。”
温禹泽见缝插针,道:“我常年在外走动,消息灵通,认识的武林豪杰也多,却似乎从未听说过你师傅的名讳。”
他话语隐隐是有点奚落意味的。
陈谓知道,温禹泽看不上他的家世。
不过无所谓,谁叫鸳鸯门的当家人是赵英,只要赵英属意他做鸾鸾的夫婿,温禹泽也奈何不了他。
所以,即使温禹泽是鸾鸾的亲生父亲,他也懒得上赶着讨好他。
陈谓端起酒壶,慢悠悠给赵英续满酒杯,眉梢轻挑,嘴角噙笑,落拓道:“寂寂无闻者,未必无能无德。”
“诚然,我师傅的名号在江湖并不响亮,可若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我,更遑论鸾鸾?”
他给一个空杯倒满酒,端起酒杯杯脚,在指尖轻转,清亮酒液波光粼粼,酒香幽幽。
“在我心中,师傅就是我最大的恩人,想来,温先生如此爱女之人,定也同我一样,对我师傅怀着无尽的感恩之心吧?”
温禹泽没料到他会如此不留情面,当场反击他话语,竟有点怔住。
陈谓双手执着酒杯,放低几分,去碰赵英的酒杯,“晚辈敬赵门主一杯,贺赵门主寻回鸾鸾之喜。”
酒杯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二人均是豪气地一口饮尽杯中酒。
温禹泽蓦然又被拉回神。
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他侧头看去,赵英看陈谓的眼神,明显是越发欣赏了,他心一沉。
陈谓此人,圆滑世故,却又不失锋芒,的确堪为鸾鸾良配。
赵英心中做出评价,跃跃欲试,想要把他灌醉,好试探他底细。
“你酒量看起来不错,今夜陪我好好喝一顿!”
陈谓正想应下。
鸾鸾刚才觉得气氛古怪,没防备让陈谓喝了酒,现在懊恼得要命,当即不肯再让他沾酒。
“不行,大师兄刚痊愈,不能酗酒,娘亲,你也少喝点!”
赵英气得抬手拧鸾鸾耳朵,破口大骂:“你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成天满脑子就只有你大师兄!”
陈谓这么多年,从来不舍得动鸾鸾一下,眼下可心疼坏了,又不能对赵英大打出手,连忙阻止,劝:“赵门主,你手下留情,等一下仔细弄疼了鸾鸾。”
鸾鸾其实耳朵半点不疼,赵英用的是巧劲,不过做做样子撒气而已,可她还是识趣地夹起一颗糯米藕丸到赵英碗里。
她瓮声瓮气地献好道:“妈妈,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不然空腹喝酒,很伤身体的。”
赵英这才勉强放过她。
陆云锦就像个局外人,安静地坐在那里,围观他们嬉笑怒骂,一个人闷闷地喝酒,一杯续一杯,没有半点停顿。
烈酒烧胃,更伤心。
可惜,鸾鸾是半点没注意到他。
冯娑罗一边喂豆豆吃米糊糊,一边悄声和丈夫咬耳朵:“唉,陆公子还怪可怜的咧。”
冉崇礼一脸埋汰:“他都把你的指甲削成那样了,有啥好可怜的。为夫可不心疼他。”
他挑掉鱼刺,把鲫鱼肉喂给冯娑罗:“来,吃鱼先。”
冯娑罗张嘴吃了,看着冉崇礼幸福地笑,然后从嘴角吐出来一根细小鱼刺。
“……”
“夫君,你没挑干净。”
冉崇礼:“!!!”
第51章 陈谓离开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了,赵英说起最终目的。
“陈谓,我要带鸾鸾回平江城见族老亲戚,你可要一同前往?”
之前鸾鸾老是因为陈谓昏迷而拖着不肯出发,现在,陈谓醒了,她没理由再不跟她回去。
鸾鸾觉得陈谓一定会随同,略带担忧道:“可是大师兄才刚醒,不宜颠簸上路,不如还是等两日再说。”
赵英脸顿时拉下来。
陈谓见状,对鸾鸾道:“小师妹,我倒也没那么脆弱,再说了,今日大夫说我身体已然大好,想来行路也无大碍。”
赵英脸色好看许多:“鸾鸾,陈谓可比你懂事多了。”
鸾鸾噘着嘴,还是有点不服气:“好吧。”
“只不过……”陈谓话锋一转。
温禹泽不满皱眉:“又怎么了?”
陈谓叹口气,道:“提起这件事,我得替皮猴子向陆公子道个歉。”
陆云锦忽然被点名,放下酒壶,定定地看向陈谓,眸色有点涣散:“为何事道歉?”
许是喝了酒,他声音比平日里低沉几分,有些撩人的喑哑。
鸾鸾惊诧,终于舍得回眸去瞧陆云锦。
公子如画,风华依旧。
这种声线,像极了宏村雨夜那一晚,他贴在她耳边,一遍遍缠着她说喜欢。
“喜欢姑娘……喜欢鸾鸾……”
“真的喜欢……别抗拒我……”
而她失了神智,整个人如同莬丝花一样,紧紧缠绕在他身上,随他的动作起落沉浮。
鸾鸾耳朵一烫,不敢再瞧陆云锦。
陈谓面露愁色,道:“皮猴子被花袭人的毒药控制,才会在怀陵对公子不利,他实非成心,”又面向陆云锦:“公子向来大度,还望能够原谅他这一回,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鸾鸾一听,顿时紧张起来:“那二师兄现在没事吧?他怎么一次也没和我提及此事?”
陈谓安抚道:“皮猴子估计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没说。”
“那,我们现在要赶快带二师兄去百草堂找张医女解毒才行。”
赵英一听不干了,刚想说话。
陈谓道:“我一人去即可,小师妹,你先跟赵门主回平江城。”
鸾鸾不放心:“可是……”
陈谓不容置喙,态度强硬,姿态却是哄慰,摸摸鸾鸾脑袋:“你乖一点,赵家族亲都在等你回去,你不能再拖了,再者,我一人一骑反倒快些。”
他所言有理,鸾鸾态度有所松动。
赵英闭上嘴,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心知陈谓会替她劝鸾鸾,她倒省事。
陈谓再接再厉,承诺道:“等皮猴子身上的毒解了,我再和他一块去平江城寻你。”
“好吧。”
转眼间又要跟陈谓分别,鸾鸾情绪闷闷的,巴巴地盯着陈谓,“那你这次要赶快来找我,不准再失信。”
陈谓哑然失笑,这小丫头还惦记他失约七夕的事情呢。
“好好好。”
他并拢三根手指竖起来,宠溺道:“我保证还不行吗?只要事情一办完,我立马回来见你,否则呀,”他眼睛转了转,狡黠地笑:“就叫老天爷惩罚我……”
他话未说完,鸾鸾急忙捂住他嘴,“不准乱说!”
陈谓下半张脸被她手掌挡住,笑意也会从漂亮的眼睛里跑出来。
他余光察觉陆云锦目不转睛在看鸾鸾,他不悦,故意使坏。
鸾鸾手心蓦然被柔软舌尖舔了一口,她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吓得缩回手。
偏偏陈谓还一脸无辜地瞧着她,一派纯良的假模样。
若不是手心的濡湿触感十分真切,鸾鸾险些都要以为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她悻悻的,手心蹭了蹭裙摆,暗暗瞪陈谓一眼。
陈谓心满意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陆云锦再看不下去,猛地站起身,动作剧烈到鬓边两根金缕丝带都在晃动,他双手紧攥拳头,双臂打直撑在桌面,用力到竟隐隐发颤,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众人诧异地朝他望去。
鸾鸾对上他猩红的一双眸子,里头有深深对她的爱恋,更多的是痛苦与哀怨,像在控诉她对他的残忍。
她迟疑一瞬,心虚地猜测刚才陈谓孟浪的举动被他瞧见了。
陆云锦脸色难看,深恶痛绝地剐陈谓一眼,咬牙恨恨道:“唐公子既是鸾鸾的二师兄,又是遭花袭人逼迫,我自不会与他计较。”
陈谓挑眉轻笑,眸底流露出几分得意,作揖道:“如此,属下多谢公子体谅。”
陆云锦对此的回应是冷冷甩袖离去,脚步飞快,竟失礼地没有跟长辈赵温二人告辞。
候在一侧的司瑕、司晨也觉意外,呆了片刻,急忙追着陆云锦去了。
温禹泽呐呐咂舌:“这……”
赵英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真是越长大越没规矩了。”
温禹泽劝:“鸾鸾,你要不跟上去看看?”
鸾鸾下意识去看陈谓的反应。
陈谓背着手,歪头朝她笑,墨发随他动作披散在肩前,他似乎并不介怀她去追陆云锦。
当然,她清楚,若她当真敢追,只怕陈谓私底下要跟她闹个没完,因此,鸾鸾不带犹豫便拒绝了。
“陆公子看起来心情不大好,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陈谓这下子满意了,上前去牵鸾鸾的手,叮咛:“我收拾一番就去找皮猴子,你不用等我,先安心跟赵门主他们回家,届时,我们平江城团聚。”
鸾鸾忍住不舍,体贴道:“好,大师兄,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赵英关心道:“用不用我派个人和你一道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谓轻轻摇头:“多谢赵门主好意,不过不必了,我独来独往惯了。”
赵英也不勉强:“好。”
他们倒也没耽搁,赵英很快给陈谓找来一匹脚程快的宝马,温禹泽不想累着鸾鸾,就主动包揽了干粮泉水一事。
入夜时分,陈谓整装轻骑出发,离了陇西,往峨眉山的方向奔去。
只不过,半道上,他弃了马,提气用轻功飞掠赶去,竟比飞马速度还快,三两下起落纵横,马儿已看不见他的身影。
第52章 云锦醉酒
夜深人静,闲云掩月。
鸾鸾熄灯,躺在床上,逐渐入眠。
忽然,一阵“扣扣扣”没规律的敲门声吵醒她。
她看着黑咕隆咚的门扉,惊疑不定。
“……谁、谁呀?”
门外人没有应答,只是固执地继续重重敲门。
鸾鸾坐起身,披上外衫,随脚套上绣花鞋,往门边徐步走去。
她再度小心询问:“到底是谁在敲门?再不说话,我喊人来了。”
门外沉寂一瞬。
司瑕的声音忽而响起,他赔罪道:“赵小姐,我家公子喝醉了,并非故意要来扰你安眠。”
司晨搀扶陆云锦,劝:“公子,我们回去休息吧,别再折腾了。”
陆云锦大着舌头,神志不清,嘴里只念叨着“鸾鸾”二字。
司瑕也跟着一块劝:“公子,更深露重,当心着凉,我们走吧,明日再来寻赵小姐也是一样的。”
陆云锦推开他们,扑在门前,一遍遍执着地问:“鸾鸾,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你出来啊,鸾鸾,”他声音越来越低,“别不理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都怪我,”他神情痛苦,分外自责:“我为什么要弄丢你?”
“如果我不弄丢你,今日你就不会选择陈谓。”
“鸾鸾,我错了,是我害你流浪在外吃苦,原谅我,原谅我……”
鸾鸾听着,不由叹气,陆云锦这样难过,她又何尝忍心?
须臾,她还是亲手给他开了门。
“吱呀”一声响,门扉从内开启。
醉鬼陆云锦一个不防,踉跄扑到鸾鸾怀抱中。
鸾鸾环搂住他,晚风吹过,扑鼻而来一阵浓烈的酒香味,还有淡淡的泥土草木气息。
她不解,低眸去瞧怀中的陆云锦。
陆云锦恰好仰头来看她,他眸光蔼蔼,神情痴痴,像小孩子一样,巴巴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布袋莹囊,讨好道:“妹宝,你看,我专门去给你抓的萤火虫。”
“你夜间不是怕黑吗?有萤火虫陪伴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鸾鸾想说,她已经长大了,不像以前那样胆小,需要靠萤火虫哄着入睡。
她一怔,脑海中蓦然闪过很多画面,幼小的她,还有稚气少年陆云锦。
她身体不好,性子娇气,每当赵英训斥她,她都会偷偷掉眼泪,每次都是陆云锦跑来哄她欢颜,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极尽耐心。
他待她,从来很好,不比大师兄差。
可是,她既已选择了大师兄,那就不能再给陆云锦徒劳的希望。
她回过神,故作冷淡,将陆云锦推开,毫无情绪道:“陆公子,我不需要什么萤火虫,我要睡觉了,请你走吧。”
陆云锦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神情惘然,呆呆地望着鸾鸾。
他白皙俊颜沾染三两道泥土脏灰,连衣摆都夹杂着碎屑杂草,手中布袋一闪一闪。
此刻的陆云锦再无半分矜贵公子的派头,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迷路的可怜人,寻不到出路。
鸾鸾怕自己心软,不敢再看,抬手就要关上门。
陆云锦抓住她手,不让她关门,还强势地挤进屋去了。
“妹宝不乖,”他曲指刮鸾鸾鼻梁一下,牵动嘴角,努力绽开灿烂的笑容,却略显僵硬:“不要这么疏离地叫我陆公子。”
又放轻声音,温柔哄骗:“像小时候一样,叫我云锦哥哥。”
鸾鸾怔住,觉得今夜喝醉的陆云锦怪怪的。
陆云锦好似也不自在,笑容落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尽量模仿陈谓,这样子你会转而喜欢我吗?”
鸾鸾难以置信:“这……”
陆云锦急急保证剖白道:“如果你觉得循规蹈矩之人沉闷无聊的话,那我也可以学习做个轻浮浪子,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番糊涂的醉话,鸾鸾都听不下去,她甩开陆云锦的手,“问题根本不是这个,云锦,你别作践你自己。”
她动作大,陆云锦手中布袋不小心脱了手,掉在地上,无数只萤火虫飞出来,刹那点亮漆黑的夜,可转瞬,它们都要飞走了。
陆云锦怔怔看着这一幕,心冷如灰,急忙又要去抓回萤火虫,那痴心模样,好像只要他做出努力,结果就会改变,鸾鸾就会回心转意一样。
司瑕怕他又一个人跟着萤火虫瞎跑受伤,追上去拦他,苦劝:“公子,赵小姐根本不喜欢萤火虫,你别再做徒劳功了。”
司晨怨愤地盯着鸾鸾,为陆云锦鸣不平:“鸾鸾姑娘未免有失偏颇,你明明对谁都心存善意,唯独对我家公子这般冷酷,公子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要如此狠心待他!”
鸾鸾抿唇,被他问住。
半响,她艰声道:“……我只是不想他越陷越深。”
司晨实在心疼自家公子,再看不下去,一咬牙,撩袍朝鸾鸾跪下。
“算我求你了,鸾鸾姑娘,你就对我家公子好点吧,你好歹哄他一会,别叫他又深夜跑来郊林抓萤火虫,弄得满身狼狈。”
鸾鸾一惊,想搀扶他起来,奈何司晨不肯。
半响,鸾鸾没辙,只好妥协。
她叹口气:“罢了,只此今夜一次。”
司晨心一喜,麻溜站起来:“多谢鸾鸾姑娘。”
鸾鸾走近陆云锦,她只轻轻拉住陆云锦的手,司瑕怎么拉也拉不回的陆云锦顿时老实下来。
他站在原地,委屈巴巴地瞧着鸾鸾,自责道:“鸾鸾,我没用,萤火虫全都飞走了。”
他这样子好像一只讨不到主人欢心的大狗狗,鸾鸾被他逗笑,一颗心到底软了几分,她踮脚,抬高手摸摸他脑袋,顺便拍走他发间落灰。
她笑容盈盈,嗓音轻柔:“没事,萤火虫我们明天晚上再抓也一样。”
陆云锦只觉受宠若惊,不安地问:“真的?”
鸾鸾点头:“我何时诓骗过你?”
陆云锦喜上眉梢,“那……”
他轻轻握住鸾鸾的手,见她没反抗,他抿嘴偷笑,继而跟她十指紧扣。
鸾鸾看出他果然还是很在意今日陈谓牵她手的事情,不由叹口气,带他进屋:”走吧,我们进去洗把脸。”
司晨有眼力劲,麻溜跑去掌灯。
司瑕自告奋勇:”我去打水来。”
不一会,陆云锦乖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膝头,仰着脸,任由鸾鸾帮他擦脸。
好不容易把他脸上泥灰擦干净,鸾鸾一声令下:“手。”
陆云锦两只手立马朝上递过去。
鸾鸾失笑:“先左手。”
陆云锦左手往她方向更近两分,右手放下,偷偷揪住鸾鸾裙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鸾鸾。
鸾鸾无可奈何,仔细把他左手擦好,再抓起他右手擦拭,末了,还喂水给他漱口。
她瞧一眼外头月色,有些疲倦:“好了,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云锦,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我们才有精力赶路回平江城。”
陆云锦却不听话,摇头拒绝:“我不走,赵妹妹,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鸾鸾再度赶他:“你我孤男寡女,整夜共处,传出去可怎生得了?”
陆云锦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像一座沉默的石雕。
鸾鸾只好祭出杀手锏。
她佯装气急:“好,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岂料,陆云锦跟个小孩儿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闹到最后,鸾鸾实在拿他没办法了,只好气冲冲地拉着他,叫他躺到床上。
陆云锦听话地躺在那儿,眨巴眼看鸾鸾。
鸾鸾决定先把他哄睡着,然后自己再离开。
她像哄小孩那样,耐心地哄他:“睡觉要闭上眼睛才行。”
陆云锦跟她打商量:“鸾宝,我想听你唱歌。”
鸾鸾依稀想起一些往事,以前她睡不着,陆云锦就会守在她床边,唱歌哄她睡觉,那首临安乡曲就是陆云锦哼唱的,她至今还记得曲调。
“好,那我唱歌给你听,你乖乖睡觉。”
陆云锦“嗯”一声。
不一会,一道轻柔的女声娓娓响起。
“萤火虫,飞过垅,借你的锁锁房门。”
“借你的牛犁大丘,借你的马走临州。”
风轻轻吹,云慢慢飘,月亮也睡着了,陇西的夜是如此静谧美好。
鸾鸾困倦地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意识逐渐变得迷蒙,不由将脑袋靠在床柱那儿,打起盹来。
司瑕与司晨见状,对视一眼,悄步离开,临走前还贴心把房门带上。
陆云锦睁开眼睛,定定凝望鸾鸾,少女面容姣好,轮廓秀润,如豆灯火照在她脸上,洒成一小片扇形阴影。
他看着看着,忽而着了迷,发了痴,缓缓撑起身,徐徐靠近她。
然而,几乎是他快要吻下去的瞬间,鸾鸾唇瓣微启,低声梦呓道:“大师兄。”
陆云锦蓦然惊醒,这场只有他一人沉溺的美梦终究被她无情打碎。
“鸾鸾……”
他苦笑,满眼自嘲,颓唐地退开,倒在床头那儿,怅然地望着窗外夜色发怔。
他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陷入困局。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老天爷,你是在耍我么?”
第53章 香雪被囚
次日清晨。
温暖的阳光洒满小院,麻雀栖息枝头,叽叽喳喳地鸣叫。
左右走廊各有三道身影,正是相携而来的赵温夫妇,还有手捧秋|海|棠花束的许棠。
三人碰面,赵英严峻目光打量许棠。
许棠笑意朗朗,落落大方地抬手问好:“赵门主好!温先生也好!我叫许棠,喜欢你们家千金,今日是我追求她的第六天。”
“虽然赵小姐现在还是对我冷冷淡淡,不然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被我的诚意打动的。”
温禹泽嘴角抽了抽,毫不客气道:“死小子,你省省吧,我家宝贝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惦记的。”
别以为他没听过如意郎的垃圾名头。
赵英亮出钺,厉声威胁:“滚远点,否则别怪我钺下不留人。”
许棠手拍小心脏,故作惶恐之色:“好嘛,岳父岳母你们别这么凶,大不了我不当着你们面追赵小姐,”他桃花眸转了转,勾唇坏笑:“偷偷私底下来呗。”
赵英眸色一冷,“你!找死不成?!”
一言不合,赵英直接开打。
许棠猝不及防,只能只身招架,可怜他身上没有半点兵器,还要顾及秋|海|棠别被钺削落花苞,躲闪得颇为狼狈。
温禹泽在一旁拍掌叫好:“阿英加油!打死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癞蛤蟆。”
此时,鸾鸾睡得正香,窝在陆云锦怀中,脸撒娇一般地蹭他下颌。
陆云锦含笑看着她,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忽然,门扉被人从外头砸开。
许棠被赵英踹飞进屋内,他在半空拧转身体,最后扭成一个骚包的姿势落定地面,手举海|棠|花,在鸾鸾床边单膝下跪。
他仰头,正要对心上人来一段黏糊的表白,忽然对上陆云锦漠然嘲弄的脸庞。
许棠:“……”娘嘞个豆豆,这咋回事嘛,丢脸丢大发了。
陆云锦嗤笑一声,凉凉道:“许公子这问好方式还真独特,有够卑躬屈膝的,不错,可以应聘我明玉山庄当看门狗。”
许棠气得牙痒痒,麻溜直起身,站得笔挺:分外恼火:“少来,你怎么会在赵小姐的榻上?莫不是昨夜当了梁上君子?”
又懊恼:“可恶!居然被你捷足先登了!”
鸾鸾被这番动静吵醒,睁开迷蒙眼睛,看清眼前情形,反倒吓一跳,怎么这么多人在她房间?
许棠笑眯眯和她打招呼:“赵小姐,早上好。”
又递上秋海棠:“这是我特地给你摘的花,你看,花瓣上还带着晨露,你再闻闻,香不香?喜欢的话,我以后天天给你摘。”
“呃……”鸾鸾呐言:“这、这……不必了。”
她把秋海棠推开,坐起身,想要下榻,陆云锦顺势用手指帮她梳理散在后背凌乱的头发,一副贤惠良妻的体贴模样。
赵英面色古怪,片刻,她似乎是强行说服自己,咳了咳,说道:“我虽早知你和云锦有首尾,可你也不能在陈谓刚走就耐不住寂寞和他……”嫌丢人,她声音渐小:“厮混……”
又实在不赞同,音量猛然拔高,斥道:“这成什么体统?”
鸾鸾混沌的脑子都被她这一声吼给吓醒了,着急想解释。
温禹泽又喜又笑,欣慰道:“好嘛,看来云锦还是有机会的!”
赵英点点头,一脸极为勉强的模样,道:“你我皆是专一之人,没想到会生出鸾鸾这个花心蝴蝶,索性,女人三心二意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再说了,鸳鸯门都养得起,到时候,陈谓和云锦,两个一起收了,也不是不行。”
许棠一听,连忙举手:“那再加我一个,做第三房。”
赵英斜他一眼,“你?呵,给鸾鸾端洗脚水都不配。”
许棠鼓嘴,不满:“岳母,你别这么看不起我嘛,大不了我给赵小姐刷恭桶也行啊。”
鸾鸾头疼扶额:“你们别乱说了,我既已认定大师兄,就绝不会做出令他难过之事。”
陆云锦早有所料,扎心都习惯成自然,自个儿给彼此台阶下。
“你们误会了,我和鸾鸾就是朋友……”
他话说一半,温禹泽粗暴打断他的话:“哪有睡在一起的朋友?”
陆云锦被他噎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末了,还是赵英瞅了眼外头天色,不耐烦道:“别再瞎耽搁了,赶快收拾行李,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
鸾鸾犹如得到解脱,忙应:“好,我现在就起来洗漱收拾。”
赵英见她窘迫,便做恶人,赶走其他人:”都给我出去,没瞧见我闺女要换衣服梳妆?!”
许棠刚想说自己可以帮鸾鸾描眉画粉,赵英一脚踹他屁股:“尤其是你,滚滚滚。”
不一会,人都散了。
鸾鸾才觉松口气。
哎,一大清早的,吵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
话说另一边。
筐山,彭家堡。
冷香雪一行人途径此地,在彭虎的强烈邀请下,只能去他家中暂做歇脚。
一开始,冷香雪还能勉强沉住气,安慰自己,侠肝义胆的彭虎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枉顾她奶奶性命,可当她被彭虎强留在彭家堡的时间拖得越久,她越坐不住。
“让开,我今日定要找彭帮主讨一个说法!”
她面色肃冷,沉声呵斥门口左右守着的两名彭家护卫。
彭三和彭六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他们又何尝做过这等强迫人的恶事?
若非帮主这回铁了心,非要如此,他们绝不会助纣为虐,可想起早逝的小姐,他们也只能逼自己狠下心肠。
彭三不为所动道:“胧月仙子,请你回房好生休息,莫要为难我弟兄二人。”
冷香雪气极,不欲理会二人,抬步就要走。
彭六抬臂举刀斜挡冷香雪。
冷香雪拂袖,一段洁白素练从袖中甩出,她调息运功,想将彭六击退,却惊觉自己提不动内力,一时大惊,脑中思绪纷飞。
她眼眸一动,对上彭三略带歉意的眼神。
“你们每日端来的饭菜有问题?!”她寒声质问。
彭六轻轻用力,用刀柄触碰冷香雪肩膀,迫使她退回房间内,“胧月仙子,现在你不是我们的对手,还是老实点为妙,等帮主抓住盗鬼,他定会带着树舌丹芝亲自上峨眉山向龙音师太道歉。”
“谁知道盗鬼什么时候会来彭家堡?”
冷香雪被彭虎摆了一道,又气又恼,更多是自责,怪自己轻信彭虎,“再说了,我奶奶不一定能等到那个时候!”
说罢,她打算硬闯出去,可惜,彭三、彭六不是怜香惜玉的主,半点没让着冷香雪,交手不一会,冷香雪腿脚功夫不及两位大汉,被擒住。
彭六为了省事,提议:“不若我们卸了她胳膊腿脚,免得她又闹腾?”
彭三想了想,觉得可行,“那就这样办。”
二人正要动手,余了了及时赶来,焦急阻止:“二位好汉,切勿动手伤了冷姑娘。”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彭家护卫,正是彭二和彭四。
彭六瞪他们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问:“咋回事?帮主叫你们看住人,你怎么还让这比丘找到这儿来了?”
彭二揉了揉耳朵,讨饶:“那和尚叨叨叨念经实在太叫人头疼了,我和阿四被他烦得没辙,这才放他出门溜达。”
彭四也知晓自己办事不力,狡辩:“左右余了了现在内力尽失,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就权当让他出来望望风。”
彭六咬牙道:“最好是这样!若是搞砸了帮主大事,你我全部都得挨铁锤砸。”
想起彭虎的武器日月流星锤,彭二、彭四皆是瑟缩,妈呀,那可不是好玩的。
彭三停下手,道:“余师傅,胧月仙子非要与我们动手,我们不想屡次伤及她,这才……”
冷香雪气恨地啐骂:“我呸,你们暗算我在先,囚禁我在后,现在还有理装好人?”
彭三讪讪。
余了了缓和气氛:“冷姑娘,你暂且冷静点,彭帮主向来侠胆雄风,这次也是为女报仇心切,才会失了分寸,事出有因,我们还是对他多两分谅解吧。”
想起生死未卜的龙音师太,冷香雪心焦,眼圈微红,语气哽咽:“并非我毫无同理心,实在是我奶奶等不起!”
美人一哭,叫人动容。
尤其是冷香雪这等冰晶做的高冷人儿,杀伤力可谓惊人。
彭六不知所措:“说话就说话,你哭啥子嘛?”
冷香雪不想让人看笑话,抽了抽鼻子,止住泪意。
余了了心肠慈悲,道声佛号,好言劝说彭家四个护卫。
“无论如何,小僧和冷姑娘都是因为信任彭帮主才会毫不设防地来彭家堡做客,可彭帮主此举着实不义,叫我二人寒心。”
“再者,你们成日将我们关在房中,只会徒徒累积我们与彭帮主的矛盾,倒不如带我们去见彭帮主一面,大家坦诚布公地说开,事情也好有个了结。”
彭二、彭四听罢,颇为意动。
冷香雪心念一动,跟着游说,道:“此事,传出去也有损彭帮主威信,日后,武林哪门哪派还敢与彭家堡交好来往?今日,你们若肯让我们见彭帮主一面,此前种种,我全都既往不咎,峨眉派也绝不会因此与彭家堡交恶。”
彭三悄声道:“老六,他们说得似乎还挺有道理。”
彭六点点头,“是这个理没错。”
四人窃窃私语一番,最终同意下来。
“行,那我们领你二人去见帮主,你们可不许乱来。”
余了了摇头苦笑:“我和冷姑娘内力皆失,阁下的担忧不过是徒劳。”
第54章 彭虎计划
彭家堡,练武场。
烈阳高照,大中午的天简直要把大地烤化。
唐醋鱼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晒焦了,脚底发烫,还要给黑心师傅打白工。
他一边按照戴岳的吩咐在地上弹墨线测量地板尺寸,一边忍不住擦汗抱怨。
“戴师傅,你不是说我不能全须全尾出怀陵,你就要逐我出师门吗?”
“现在这样子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嘛!?”
大树繁茂,正好框出一片阴凉地。
戴岳优哉游哉地躺倒在摇椅上,双手把玩陆云锦送给他的七窍玲珑锁,难度系数大,但他玩到额头冒汗,依旧乐此不疲。
时节已入秋,偏偏筐山的天气还是这样闷热。
如果在这种糟心天气下,还要赶工程进度,那就叫人更烦心了。
所幸,他有一个牛马徒弟可供驱策。
嘻嘻。
想到这,戴岳嘴角微翘,他语调慢悠悠。
“再怎么说,你我师徒一场,为师哪里忍心在你埋身怀陵的时候弃你而去?”
唐醋鱼叉腰:“那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伤患暴晒干活么?”
“为师可都是为了你好,受伤就要多起来活动筋骨,免得一个不小心在床上躺废了。”
这番无耻的话,听得唐醋鱼嘴角直抽抽,恨不得跳起来扇戴岳一个大逼兜。
彭虎心急火燎,在太阳底下来回踱步。
半响,他听不下去二人扯皮,暴躁打断。
“老小子,你也起来干活,不准偷懒。”
他走过去,一扯戴岳胳膊,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还顺手把七窍玲珑锁给抢了。
戴岳顿时急了,”诶诶诶,说话归说话,你抢陆公子给我的鲁班锁作甚?快还给我。”
彭虎不肯,高举七窍玲珑锁,“你先干活,等抓住盗鬼,别说一个鲁班锁,什么杂七杂八的铁锁铜锁金锁我都搜刮来给你。”
“你说得倒好听,仔细别打乱我的锁阵。”
二人正说话,彭虎忽而瞥见从拐角处徐步行来的一群人。
日光耀耀,他抬掌遮眼,定睛看清楚来人的瞬间,他脸色一沉,随手将手中东西砸向领头羊脑袋。
彭二脑门开花,鲜血迸溅,却连声痛都不敢喊,只嘶嘶抽气。
戴岳连忙奔过去,捡起染血的鲁班锁,心疼地直叫唤:“哎哟,我的宝贝儿!你可遭了老大罪了,彭二的脑袋头硬实着呢,可别把你磕疼咯!”
彭二:“……”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鬼话。
彭虎怒声发问:“怎么搞的?!我不是命你们看牢他们?你们竟敢阳奉阴违!还堂而皇之把他们带出来瞎转悠!?”
彭四连忙解释原委。
彭虎还是余怒未消,但到底没再冲他们发难。
余了了冲彭虎行个晚辈礼,缓声道:“彭帮主,强留我和冷姑娘在筐山,彭家堡实在有失待客之道。”
彭虎梗着脖子,自知理亏,此刻不欲狡辩,但他也拉不下脸跟一个小辈道歉,此番,本就是他以大欺小,又有什么好说的?
气氛僵持片刻,彭虎摆摆手,不容置喙道:“这次我让戴岳亲自在彭家堡设下重重机关暗器,只要盗鬼敢来偷树舌丹芝,我一定将他双手斩下,再把树舌丹芝双手奉还峨眉派。”
“胧月仙子尽可放心,我对树舌丹芝毫无兴趣,旨在引盗鬼现身。”
冷香雪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语带锋芒,怒怼道:“彭帮主乃武林豪杰,这次又是承陆少主所托,负责护送我回峨眉山,没理由监守自盗!”
“再者,此事若传将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彭帮主言而无信,欺凌他门小辈?又让公子锦情何以堪?!”
彭虎平生没做过这等亏心事,蓦然被冷香雪一顿呛白,骂得他脸红脖子粗,臊的慌。
戴岳见老友脸皮挂不住,忙出来打圆场。
他摇了摇扇子,替彭虎扇风,笑哈哈道:“冷姑娘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嘛,彭老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叫盗鬼神出鬼没?若没有树舌丹芝做诱饵,只怕这辈子彭老虎都抓不住盗鬼。”
“冷姑娘人美心善,可别跟他一个油腻大叔计较。”
冷香雪冷哼一声,凛然道:“现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哪敢和彭帮主计较?只是,我一定要拿回树舌丹芝去救我奶奶性命。”
余了了想了想,劝说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解决问题。依我看,要不,”他看向冷香雪,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冷姑娘,你遣贵派师妹们去将龙音师太接来筐山,兴许,等龙音师太来了彭家堡,彭帮主也已经借树舌丹芝的噱头让盗鬼伏诛,此事不就刚好化解了吗?”
他说得过于理想化,可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彭虎当即对冷香雪道:“那我派彭二和彭四领人护送你师妹们去峨眉山。”
冷香雪唇一抿,只觉彭虎在威胁她,这是生怕她师妹们去向陆翊鸿告状,因此光扣留她还不够,还要一路上派人监视她峨眉派的人?!简直欺人太甚!
思及此,她心头火难免越烧越旺。
然,余了了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冷香雪只能深呼吸几次,勉强压住火气。
眼下形势所迫,她只能协助彭虎,再者,龙音师太命在旦夕,只余她一个小辈撑门楣,峨眉派到底势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与彭虎乃至整个彭家堡为敌,只不过,她也不能当软柿子给彭虎随意拿捏。
因此,她嘴上不甚客气道:“我信不过彭帮主,须得梵门中人一并同去,我才安心。”
余了了顺势道:“既如此,我留在此地,协助彭帮主抓捕盗鬼,门中师弟陪同峨眉派师妹一块去峨眉山,彭帮主以为如何?”
彭虎与戴岳对视一眼,戴岳颔首。
彭虎也觉可行:“好啊,人多力量大,余小师傅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前嫌,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他笑着拍拍余了了的肩膀,夸赞:“如此后生,可敬可畏。”
余了了但笑不语。
此事,便如此敲定下来。
戴岳钻研陆云锦送他的《奇门窍法》,根据彭家堡的布局地形设计机关,顺带奴役可怜的小徒弟唐醋鱼打白工,彭虎带领堡内弟子勤练武艺,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盗鬼自投罗网。
第55章 盗鬼发愁
赤日炎炎,陈谓汗流津津,疲乏交困,只好随便寻个落脚地,暂做休息。
他本就伤势刚好,又连日奔波,现下身体算是撑到极限,头昏脑涨顶不住,他找了间药铺,叫药童称点川贝母、茯苓、莲子心、白术,混成一个药包带走。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张婵教给他的百草醒神汤方子,他服用过几次,疗效确实极好。
他一手颠了颠药包,一手遮在额前挡太阳,垂着眸子,思及此,不禁有两分失笑。
脚步三拐两转,陈谓入了间茶楼,将药包和一块碎银丢给店小二,吩咐:“帮我熬壶药汤,文火慢煨,耐心煮约莫半个时辰。”
店小二“诶诶诶”狼狈接住药包,老板忙捡起地上的碎银,笑眯眯道:“好嘞,客官先在大堂坐一会,喝杯凉茶去去热气。”
陈谓颔首。
老板一手提着茶壶,一手迎陈谓在靠窗的桌边落座,一边倒凉茶,一边殷勤地问:“客官可要点些酒菜?”
陈谓这几天老是啃干粮,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刚想叫酒肉吃,又想起鸾鸾紧张他的模样,话一出口就转了弯:“简单上几个清粥小菜,其他荤腥就免了。”
老板错愕,没想到陈谓长得人高马大,饮食却这样寡淡,他顿了顿,还是忙应声:“好,我这就让伙夫去炒几道菜。”
时值正午,吃客陆续来到,不乏各户各派、形形色色的江湖人,陈谓看得莫名,低下头,刻意往下压了压斗笠遮面,安静吃掌柜端上来的菜肴,提神听其他桌客人的谈话。
有人兴致勃勃地看好戏:“听说霹雳虎这次可彻底豁出去了,不惜冒着得罪峨眉派和事后被陆盟主追究的风险,在彭家堡布下天罗地网,势要抓住盗鬼!”
有人不屑冷笑:“呵,就算他用树舌丹芝引盗鬼出洞又怎样?能不能抓住盗鬼还未可知!偏生要背上欺凌别门小辈的骂名,真是得不偿失,一世侠名都要毁于一旦咯!”
有人叹息:“可怜彭老虎一腔爱女拳拳之心。彭大小姐芳龄玉殒,也是红颜薄命。”
乍然听见彭晴名字,陈谓夹菜的筷子一顿,眼前浮现彭晴临死前凝望他的最后一眼,那盛满爱意的眼神,是那般不舍、哀伤、悲痛……以及失望。
强行压在心口角落的愧疚感再度翻涌上来,他索然无味地将筷子搁回桌上,失了胃口。
酒楼客人还在陆续交谈。
不一会,陈谓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彭虎强留冷香雪、余了了在彭家堡做客,将树舌丹芝据为己有,堂而皇之将其摆在祠堂庭院,扬言专程侯着盗鬼来抢,其他贪图树舌丹芝的江湖人自然闻风而来、暗暗观望。
还有赏金猎人为着彭虎悬赏盗鬼的万金,入彭家堡守着树舌丹芝,打算到时候协助彭虎一块擒盗鬼。
如此一来,他拿树舌丹芝的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明明近在眼前,偏偏困难重重。
陈谓眉头紧锁,手紧攥成拳,心中不免有几分发愁,却自始至终不曾生出过退缩之意,只要一想到鸾鸾身体康健有望,他又生出无限动力,眼前纵使是刀山火海,他也敢为了鸾鸾闯上一闯。
此时,店小二端来热乎乎的百草醒神汤。
“客官,你要的药汤熬好咯。”
他将药汤放下。
陈谓“嗯”一声,拿起瓷碗,随意吹了吹,像喝酒那架势,豪气地一饮而尽,而后抬手擦拭唇角药渍,站起身,默不作声从角落出了酒楼,直奔彭家堡的方向去。
*
夜幕深深,蝉鸣阵阵。
筐山,彭家堡。
忙碌一天,唐醋鱼累瘫了,回到房间腰酸背痛。
在房间打扫的一名女婢眼尖机灵,放下鸡毛掸子,走上前,笑吟吟地献好道:“唐公子累了吧?奴婢来给你捶背捏肩?”
唐醋鱼挑眉,兴味地打量她一眼,看她生得妖艳貌美,心思活络,不像安分的主,他心下略一思量,猜测女婢是为攀附他而来,却不知她目的何在?
想不通,他索性与她过过招。
他舒展双臂,瘫在圈椅上,语调懒洋洋,好似大爷一样开口:“行啊,你来呗。”
此名女婢正是靡靡,此次,她奉苏醒命令,与阿桔一道潜入彭家堡当内探。
见唐醋鱼上钩,她掀唇媚笑,款步近前,帮唐醋鱼揉按肩膀。
唐醋鱼微眯眼睛,舒服地享受,时不时吩咐:“力道再重点,对,就是那儿,大拇指用点力来回拨那个大板筋,那里堵的很。”
靡靡:“……”
她额头滑下三道黑线,只好用劲给唐醋鱼当苦力,累得“嘿咻嘿咻”直喘粗气。
好半天的功夫,唐醋鱼惬意了,才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下去吧,我要睡觉了。”
靡靡松口气,想起此行的目的,不甘心退下,又不好贸然打探唐醋鱼有关树舌丹芝的事情,踌躇片刻,面露犹豫之色。
唐醋鱼瞅她脸色,笑得焉坏,问:“怎么了?漂亮姐姐还有何贵干?”
靡靡想了个办法打消他的疑虑,故作羞涩,欲言又止。
唐醋鱼笑得更欢,双臂交叉在胸前遮挡,佯装害怕:“哟哟哟,姐姐你该不是看上我了吧?可别,我还是只童子鸡,吃不消你这种如狼似虎的女人。”
靡靡看他贱兮兮的模样,气得牙痒痒,还要耐着性子与他周旋:“唐公子别害怕,奴婢哪敢觊觎您?奴婢中意的……”
她颊飞红霞,声若蚊呐:“是天玑派的戴岳长老。”
唐醋鱼了悟,也对,戴岳样貌清俊,除去秃头的缺点,勉强也算翩翩公子,靡靡不知他底细,看上他那张面皮不奇怪。
“你喜欢戴师傅,那干嘛不去找他献媚?跑来找我作甚?”
他翻脸,站起身,挥手赶人:“去去去,别扰我安眠。戴师傅的住所在东北角,你往那儿去。”
靡靡猝不及防,急中生智,忙寻借口:“唐公子看在我刚才尽心伺候你的份上,你可得帮帮我。”
唐醋鱼好奇:“我能帮你什么?”
他上下扫一眼靡靡前挺后翘的身材,直白道:“以你的姿色,你直接爬床就完事了,放心,我家戴师傅来者不拒,饥不择食的,只要别叫他付钱就行,他可穷得叮当响,有几个钱全都嚯嚯在护理头发上了。”
“不不不!”
靡靡扒拉门槛,“我所图并非一响贪欢,而是长久陪伴。”
“哟呵。”
唐醋鱼停下手,这下子来劲了,“你难道还想着做我师娘?”
靡靡站直身体,手扶发鬓,羞涩点头:“只要唐公子肯帮我追夫,以后,我天天给唐公子捏肩!”
美人含羞,姿态婉转。
然,不解风情的唐醋鱼只瞧中她发髻上簪着的如意簪,他毫不客气地索取。
“我用不着你给我捏肩,呐,你脑袋上那根玉簪成色不错,送给我当聘礼,我就把戴师傅许给你!”
靡靡脸顿时拉下来,妈耶,唐醋鱼这个死小子,挑啥不好,偏选中花袭人送给她的见面礼,这簪子她可宝贝,天天戴着,一时之间还真舍不得。
毕竟,从小到大,也没人送她这样珍贵的礼物。
唐醋鱼见她不肯,冷嘲道:“看来你也没啥诚意嘛,那就算了,我家戴师傅值得更好的富婆,你不行,你走吧。”
说完,他要关门。
靡靡只好狠下心,肉疼不已:“好!我把如意簪给你,但你要让我跟着你在戴岳面前刷存在感,还有告诉我有关戴岳的一切喜好。”
唐醋鱼拔下她头顶玉簪,喜滋滋道:“得嘞,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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