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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彭晴诅咒
遥夜沉沉,月亮躲眠,整座筐山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偶有更夫敲竹梆子伴随吆喝的声音。
“叁更天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连绵屋脊上,一道黑影如疾风掠过,落脚之处,脚步轻盈如猫,连瓦片都不曾发出声响。
此地大户之最莫过于彭家堡,黑夜寂寂,它却灯火通明,正门口矗立的两头石狮子雄目怒张,气势磅礴,门口立着四名护卫,鹰目警惕地巡视周边。
陈谓在屋顶伏低身子,借着走火墙隐藏自己,一只手轻搭墙头,露出一双眼睛,仔细查探彭家堡的情况。
他曾在彭家堡任职过,清楚里头的布局构造,想了想,他趁门口守卫不注意,绕过圆墙,从旁门那侧翻进彭家堡。
今夜护卫比以前森严许多,每隔一刻,就有一队护卫各处巡逻。
陈谓小心避让,偶尔躲进抱厦,等护卫队走过,脚步声远去,他才重新出来,往祠堂的方向寻去。
路过后院,他对此地不熟悉,加上彭家堡整体环圆而建,一时不慎,竟迷了方向。
隐隐的,有絮絮说话声传来。
陈谓心一提,左右瞟一眼,迅速选了间没亮灯的房间闪身躲入。
他侧身贴着门扉,投过窗缝白贴纸往外看,影影绰绰的,一队护卫抬着担架从月亮门拐出来,依次路过庭院,担架上躺着的人要么脚断,要么手断,更有甚者,脑袋开花被抬出来,生息已然断绝。
这些人他偶有识得的,无外乎鸡鸣狗盗之辈,也算他半个同行,可见彭虎这回可真是下了血本,势要抓到盗鬼。
月光惨白,照得他们一身血迹更显骇然。
戴岳追着队伍疾步走,拧眉盯看担架上那些人的惨状,身侧还跟着一名胸大腰细的美人。
靡靡扒着戴岳手臂,娇滴滴地撒娇:“戴长老,我好怕,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嘛。”
戴岳一脸不耐烦,想甩开她双臂,又被缠更紧,无可奈何,语气不好地骂道:“你怕个嘚嘚啊?!早上一见面就用洗脸水泼湿我的书,你知不知道那本《奇门窍法》我还没彻底吃透!机关还只设计一半!等一下若是连累彭虎逮不住盗鬼,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靡靡满脸深情:“没关系,岳岳,我愿意跟你做一对亡命鸳鸯。”
戴岳简直要炸毛,直接扯开靡靡的手:“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下午假借赔罪的名义非要帮我洗头,结果差点没把我死贵死贵的假发给揪坏,我看你这死丫头是存心的吧!”
靡靡眸光盈盈,无辜咬唇:“可是,人家也不知道你其实是个地中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旁边人纷纷支棱耳朵偷听。
靡靡小心翼翼揪戴岳衣袖,娇羞表白:”不过,就算你的真面目是个秃头公子,我也依旧欢喜你。”
戴岳眼皮子直抽,瞟视左右,护卫队收回耳朵,挺直身板装死。
戴岳咬牙暗恨:“够了,不要反复强调我的缺点。”
“好啦。”靡靡捂嘴偷笑,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悄声道:“我不和别人说,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
这种秘密一点都不甜。
戴岳给气得够呛,干脆拿唐醋鱼撒气,他拧唐醋鱼的耳朵,斥责:“你究竟从哪带来的坏丫头?竟这般难缠。”
唐醋鱼“哎哟”叫疼,求饶:“这是彭家人自个儿招进门的丫鬟,刚好派来伺候我的。”
“你是什么身份?还用人伺候?改明儿给我赶了。”
唐醋鱼刚想说话,彭一看不下去,客气地出声打商量:“戴先生,唐公子,这里毕竟是小姐生前闺房,你们可别扰了她的清净。”
屋内的陈谓神情一凝。
彭一看靡靡一眼,道:“你身为一介女婢,平日里闲着没事干当然可以找个俊男子追着玩,不过,你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去做。”
靡靡疑惑:“何事?”
彭叁肚子“咕噜”叫一声,众人被吸引目光,他摸摸大肚腩,嘿嘿笑,不太好意思:“我们弟兄收了一整晚的尸体,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给我们煮几碗挂面吃。”
靡靡应声:“好,我这就去。”
彭一叮嘱:“多放点肉,别清汤寡水的,填不饱肚子。”
靡靡点头,一步叁回头地看戴岳,恋恋不舍地莲步去了。
戴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打个激灵,“哎哟,美人恩可真叫人遭罪。”
唐醋鱼观察担架上伤者情况,鲜血淋漓,脚踝断口整齐,白骨森森,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抱臂,啧啧感慨:”这绞肉机威力真是可怕,直接把这小贼两只脚齐齐切断,我看着都觉得脚踝隐隐发疼。”
戴岳颇为满意,道:“可见我的机关做得还算成功,如今就看盗鬼够不够胆来了。”
唐醋鱼眸中迅速闪过一丝忧色,面上故作轻松:“嗨,他若吓得不敢来,岂不是白瞎了彭帮主费的这般功夫?”
彭叁催促:“别唠嗑了,咱抓紧时间把这些人丢到郊外的乱葬岗,回来就可以吃夜宵了。”
彭一抬手:“走。”
队伍有序离开。
陈谓松口气,卸力地靠在门扉休息。
屋内黑黝黝的,不过陈谓乃是习武之人,依旧看得清楚,房间陈设简单,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梳妆台,反倒在墙上编挂兵器藤网,九节鞭、铁链、赤蛇蟒鞭,都是她惯使的。
看着这些旧物,陈谓难免想起以前和彭晴并肩走江湖的情形。
不得不叹,彭晴不失为彭虎女儿,处事飒爽利落,功夫也俊,唯一不好的一点可能就是性子任性些许,总爱胡作非为,耍大小姐脾气,叫他烦不胜烦。
可后来,她许是喜欢上他,知他不喜,她坏脾气有所收敛,反倒露出些小女儿家的娇羞情态,日常接触,刻意亲昵,令他倍感压力,生怕对不起小师妹。
后来,所有嬉笑打闹的画面都泛黄做旧,随着血色红日沉落下山。
犹记得,彭晴毫不犹豫地以身做盾,为他挡住苏醒的偷袭,被毒蛤蟆咬了一口,性命垂危。
彭虎当即决定去拿家传之宝九转还魂草救彭晴,而他假意去追苏醒拿解药,实则为了脱身伪装盗鬼身份,以便夺取宝药。
彭晴气息奄奄地拉着他的衣摆,泣声哀求他不要走,留下来陪陪她。
他从未看见彭晴如此虚弱卑微的可怜模样,他到底心生不忍,可为了小师妹,他不能心软。
“大小姐,我去去就回,你……”陈谓一顿,道:“且等我。”
他狠心离开,衣摆一点点抽离她的手心。
彭晴眼泪砸落,眼中只余他一袭黑衣匆匆离开的背影。
他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回头看她。
她好恨。
“陈谓,你会有报应的。”
“你这个负心汉,我在地府等着你。”
记忆深处,印象最深的是彭晴临死前的遗言,充满对他的怨咒。
夜风透过窗户缝隙溜进来,吹得陈谓后背发凉。
他额头盗汗一片,蓦然惊醒过来。
是他魔怔了,触景生情,又想起死去的彭晴。
他不宜再待在这儿。
陈谓甩甩头,见外头无人,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悄声离开。
*
靡靡轻车熟路地去了厨房,寻着蹲坐在炉灶前捧腮睡懒觉的阿桔。
她指尖点点阿桔肩膀,“醒醒,起来干活了。”
阿桔懒洋洋地睁开眼眸,意兴阑珊地转头瞧来人一眼,看清是靡靡,她又回转头,慢吞吞地道:“要我去杀谁吗?尽管说,不必客气,身为同僚,算你半价就成。”
靡靡白她一眼,掀开锅盖,往里头舀水,“成天动不动就想杀人!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心肠忒狠。”
“那你要我做甚?”
阿桔语气毫无起伏,一副了无生气的死模样。自从给苏醒中了情蛊,她是觉得日子半点没指望了。
“你说我要你做甚?”
靡靡被她气笑了,叉腰道:“你现在是彭家的烧火丫头,首要任务当然是烧火,赶紧把炉子煨热起来,我要给彭一他们煮汤面吃。”
阿桔呆呆应一声:“喔。”开始擦火折子起火。
二人合作,靡靡麻利地洗青菜,切肉块,下面条,阿桔有一搭、没一搭地烧火。
一时间,厨房温度暖烘烘的。
间隙,靡靡问:“你这两天窝在厨房,可有什么新发现?”
厨房最是人多眼杂,消息自然也是四面八达。
阿桔抱膝盯炉灶里燃烧的火焰,“有。”
靡靡来了兴趣:“什么发现?”
阿桔掰手指细数:“阿牛哥昨夜从小门溜出去找相好,被阿牛嫂逮了个正着,阿牛嫂气得直嚷嚷,说要切掉阿牛哥的小鸡鸡,我说我刀工比她好,想帮她忙,只收一吊铜钱。”
“结果那个泼女人不识好歹,居然嫌贵,不肯阉阿牛哥做太监,算她运气好,我当时手痒,正想砍人出气,折价只要一枚铜板,她也不舍得,当真小气至极。”
靡靡听得嘴角直抽抽:“我想,阿牛嫂不是嫌你贵,人家只是气头上说气话而已,你却当真,要真割了,以后谁来保障她的性福?”
阿桔不理她,自顾自道:“还有……老表那个胖厨师半夜起来抓老鼠,结果发现是他儿子偷吃……”
锅里咕咚咕咚冒白气,面条快煮好了,靡靡也听了一箩筐无关紧要的旁门消息。
她心累,打住阿桔的话头,直截了当地问:“除了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有没有关于盗鬼或者树舌丹芝的最新消息?”
结果,阿桔一脸理所当然:“没有,我对这些又不感兴趣。”
靡靡头疼扶额,“算了,指望不上你这家伙,我自己去打探消息吧。”
她把面条捞起来,拿几个宽碗盛了,放在两个木质托盘上。
阿桔看得奇怪:“你有四只手?”
靡靡白她一眼,“你把那几碗端去给彭一他们吃,我这碗拿去给唐醋鱼,好套近乎。”
怕她不肯,靡靡威胁:“你若不肯,回头我就和苏护法告你的状,说你办事不力,摸鱼偷懒。”
阿桔语气有点勉强:“好吧。我去就是了。”
她叹口气,起身端起那个重重的托盘,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顿了顿,道:“你有没有闭息丸?”
靡靡不解:“啥玩意?”
阿桔“唔”一声,思索片刻,解释道:“大约是……方便听墙角的好东西?”
“昨夜,我吃了闭息丸,躲在彭虎卧房窗边的芭蕉树下,听他打了整整一夜的呼噜,那肥老虎愣是不说半句梦话。”她语气失望。
“……”靡靡:“你既然有这等好东西,干嘛不直接去祠堂查探树舌丹芝的情况?”
“戴岳在那里设计机关暗器,我胆子小,不敢去。”
靡靡恨不得敲她脑袋,要不是她不会武,她巴不得现在就去,不过也罢,曲线救国也行。
“闭息丸在哪儿?”
阿桔一挺腰,“在香囊里。”
靡靡去拿,吃了一颗。
“一颗二两。”
靡靡险些没噎死,“这么狠,我一个月的工钱都没了!”
“那不然你吐出来还给我。”
靡靡认输:“好啦好啦,一两半,给我留点钱买肚兜穿。”
阿桔也很好讲话:“行。”
靡靡端起托盘:“走吧,省得面都坨了。”
第57章 盟主驾到
秋月半圆,夜凉如水。
唐醋鱼正在房间快乐地洗刷刷,忽而,一粒小石子从头顶上空飞掷而来,“啪啦”一声,浴桶扬起一捧水花。
他猝不及防,洒了一脸水,抬手抹脸,“呸呸”吐口水,没甚好气地叫骂:“谁呀?敢暗算你爷爷我?!”
屋顶瓦片被揭开,露出半张丰神俊朗的脸庞,上扬的淡色唇,熠熠的丹凤眸,不是陈谓又是何人?
唐醋鱼转怒为喜,激动站起身:“大师兄?!”
陈谓轻盈地飞落进屋,随手从屏风扯了块干布扔到唐醋鱼身上,埋汰道:“大半夜别遛鸟,有碍观瞻。”
唐醋鱼拿了干布,潦草擦拭身上水珠,从浴桶跨出来,扯了衣服快速穿上,走近陈谓,心有余悸地感慨:“我还以为你这次要像小师妹当年那样睡很久呢!”
“怎么可能?”陈谓摇头失笑:“我没把小师妹的病治好,睡也睡不安心呐。”
提起小师妹,唐醋鱼难免想起鸾鸾在怀陵和陆云锦举止亲密的事情,他小心观察陈谓的表情,试探性地问:“我听说,小师妹回赵家认亲了?”
陈谓挑挑眉头,舌卷曲抵了抵下颌,懒懒颔首,姿态桀骜,意味不明地道:“嗯,没错。”
唐醋鱼估摸不准他的意思,又小心发问:“我还听人讲,小师妹和陆云锦有婚约在身?而且,两人当年还在陆云锦正式继任明玉山庄少主的仪典上互换过庚帖?”
陈谓眉眼一沉,表情陡转阴鸷,唐醋鱼悻悻住嘴。
片刻,陈谓缓和神情,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小师妹心仪之人是我,难道还会为了一纸婚约舍我而去?”
他语气中全是自信与笃定。
唐醋鱼见状,心中疑窦丛生,半响,想通后,方安心下来,看来,小师妹没和陆云锦发生什么纠葛,否则,今日大师兄绝不会是如此轻松的做派。
“嗨,那倒也是。”
唐醋鱼摸摸后脑勺,走到桌边给陈谓倒茶喝。
陈谓慢悠悠踱步过去,在圆木椅坐下。
二人喝茶谈话。
*
靡靡端着托盘往唐醋鱼房间去。
夜色阑珊,除了巡卫队,其他下人基本都在房间休息,一路走来,只余走廊上头吊着的一排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吃了闭息丸,不自觉身体变得飘盈,脚步轻快,连呼吸声都近乎消失,比风声还弱,恐怕连武林盟主陆翊鸿来了,都难以察觉她的气息。
一路安静,临近唐醋鱼的房间,她却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声,靡靡脚步一顿,仔细辨认,察觉是唐醋鱼和另一道从未听过的低磁男声。
“皮猴子,树舌丹芝果真堂而皇之摆在彭家祠堂?”
“那只是彭虎故意叫人散播出去的谣言,实际上,树舌丹芝究竟被彭虎藏在哪儿,我也不知晓,毕竟,戴岳私底下可防着我呢,我和他本就相识不久,上次怀陵一事恐怕又引起他对我的猜忌,除了布置机关,其余的,他并不让我接近。”
察觉二人在交谈机密事,靡靡心一喜,缓缓走近两步,贴着门扉,透过雕花门往里头看去,影影绰绰的,瞧见唐醋鱼对面坐着个英气飒爽的俊公子,气宇轩昂。
多亏闭息丸,二人并未察觉她的窥视。
陈谓面色微沉,沉吟片刻,道:“我早猜到此事有假,方才看见那些盗宝贼皆伤势严重,心知彭帮主这次可当真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来送死,偏生我非往虎山行不可。”
他摇头失笑,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洒脱豪迈,眉宇却带着一股始终散不去的忧愁。
靡靡眉头微皱,思索片刻,眼眸不由睁大,莫非,这个男人就是传说中的盗鬼?
“大师兄,这次戴岳设置的机关委实太过凶险歹毒,稍有不慎,你就会死。与其如此,倒不如等龙音师太来了筐山,你再搏一搏。”
陈谓将茶杯放下,疑惑:“龙音师太?”
唐醋鱼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多再过两日,彭虎就不得不将树舌丹芝交出来,否则必将引起群情公愤。到时候,我在内接应你,你趁其不备,伺机夺取,成功的概率反而比较大。”
“你所言有理,就照你说的办。”
巡卫队有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靡靡听见,忙收敛心神,悄悄溜走。
她得赶紧把盗鬼来了筐山一事告知花袭人与苏醒。
*
平江城,鸳鸯门。
鸾鸾刚回家这两日,忙的是脚不沾地,今天不是见这个族中长辈,明日就是跟着赵英熟悉门中事务,还好有陆云锦跟在她身边照顾她。
温禹泽则忙着筹办中秋家宴。
这也是鸾鸾归乡的认亲宴,他极其重视,自然事事亲力亲为,力求尽善尽美。
鸾鸾忙里抽空,专程写了封信拜托张婵去一趟筐山,为唐醋鱼诊脉。
张婵性情一向孤傲僻冷,这次竟很快应承下来,听说不日便收拾行李启程了。
鸾鸾听闻这个消息,方才安心下来。
*
时间很快来到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
筐山街头张灯结彩,一派热闹的过节景象,唯独彭家堡,一片乌云密布。
陈谓日夜守在彭家堡周围,瞧见彭二、彭四领着峨眉和梵门两派弟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正门,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
其中,四名梵门沙弥抬着一架竹编躺椅,上头罩着白色纱帐,依稀可辨里头半躺着一个人。
纱布偶尔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陈谓定睛细瞧,那人手上挽着一柄拂尘,白色丝麻在日光下隐约闪烁璀璨金光,材质珍贵,极为罕见,整个江湖也只有龙音师太手持一把,意为扫孽障,清罪恶。
队伍旁边还跟着个粗脖大额、矮小健硕的老者,他身上背着个药箱,其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名药童,想来是方圆神医,听说他这段时间负责诊治龙音师太。
看来,今日就是他夺取树舌丹芝最好的时机。
*
彭家堡,正厅。
龙音师太来了筐山,按照之前的约定,彭虎应当将树舌丹芝奉还,可他还没抓到盗鬼,心有不甘,竟打算对龙音师太避而不见,只派彭一去应付。
冷香雪当然不肯,双方争执不休。
“彭虎,你这个不守信用、出尔反尔的假侠士!如今我奶奶都来了筐山,你竟还厚着脸皮不肯将树舌丹芝还给我们!难道非要等我奶奶……”
她也是气急了,才会这般口不择言,话到此处,不觉失声。
彭一黑下脸,粗着嗓门道:“胧月仙子慎言,无论如何,帮主都算你前辈,你怎可直呼帮主名讳?!”
冷香雪素来守礼,心知失言,却梗着脖子,别过脸去,不理会彭一。
龙音师太叹息一声,慢悠悠地撩起沉重的眼皮子,她脸庞安详又不失威严,眼神深邃慈悲,像一汪蔚蓝的湖泊,即使病卧不起,宝药被夺,她气度依旧从容自如。
她眼珠微微一转,淡淡睨冷香雪一眼,沉下声音道:“香雪,还不快跟彭帮主道个歉?他胸襟广阔,想来不会跟你一介小辈计较。”
躲在里间的彭虎听见她话语,羞惭得抬不起头,他行侠仗义多年,生平头一遭做这等恃强凌弱的丑事。
身侧的戴岳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冷香雪虽然不忿,但她向来顺从龙音师太,因此还是抬臂做揖,整了整衣袖,端端正正地面向里间方向,肃然致歉。
“彭帮主,小辈一时失言,冒犯您名讳,这厢跟你道歉,望彭帮主看在我奶奶面子上,原谅我这一回。”
话音落,冷香雪等候片刻,里间没有任何回应。
龙音侧眸,朝方圆递去一个眼神。
方圆会意,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彭帮主,龙音师太的病情实在拖不得了,请您看在峨眉与彭家堡两派素来交好的份上,如约将树舌丹芝归还,否则,龙音师太若真有个好歹,只怕陆盟主也无法偏颇于您。”
武林中人都知悉,陆翊鸿与彭虎私交甚好,方圆这话也言出有因。
岂料,话音刚落,一道遒劲浑厚的男声从外头传来,笑声爽朗豪迈。
“哈哈哈,我处事向来公正,谁说我会偏私彭老虎?”
众人循声望去,半空中,一道如风身影从屋脊飞身而下,姿态飘然。双足站地,如渊停岳峙,纹丝不动。
来人一身墨竹白袍,腰佩环玉,剑眉星目,侠气卓尔。
唐醋鱼心道要糟,究竟谁把这武林至尊给请来了?!
看来,此局有解,余了了双手合十,微笑唤道:“陆盟主。”
第58章 陈谓受伤
夜色美好,圆月高照。
今宵合家团圆,彭家堡却注定不太平,里里外外,戒卫森严,铁甲卫并排齐列,将彭家堡围得犹如一个铁桶,连只蚂蚁都爬不进去,只派人到处散布消息。
今晚,彭虎将如约奉还树舌丹芝,方圆神医会当场将其入药熬煮给龙音师太喝。
也就是说,陈谓再不动手,便没机会了。
他整日在外头打转,想进去找唐醋鱼套消息,奈何不得入,也丝毫没见到唐醋鱼的半点踪迹。
无可奈何,心中渐生焦躁,时间已然来到戌时叁刻,再拖不得。
他躲在祠堂屋脊暗角,暗暗窥探里头情形。
祠堂庭院,正中央摆了张檀香楠木桌,上头正正摆着彭晴的牌位,还有一个铜炉,里头燃着香火,白烟袅袅,叁炷香越烧越短,而树舌丹芝,则堂而皇之地放在桌上,正待人采撷的模样。
不远处,冷香雪正在照看龙音,方圆挽着衣袖,和药童忙前忙后,捣鼓药材,摇扇看火,有条不紊地熬煮汤药。
彭虎肃容盯着叁炷香,直到最后一点黑灰掉落。
余了了走近彭虎,声若流泉叮咚,琅琅道:“彭帮主,时间已到,盗鬼没有来,可见,树舌丹芝对他并无吸引力,按照陆盟主的吩咐,你该将树舌丹芝还给冷姑娘。”
彭虎拳头攥得“咔啦”响,面色铁青,他仰头四顾,夜,静悄悄的,只有晚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响。
他脑海中不由一遍遍回想起彭晴死去的情景。
同样是这般宁静的夜晚,本以为风平浪静,他却意外永远失去至亲的女儿。
如今想来,心中悲痛不减半分。
他高举日月流星锤,指向茫茫黑夜,怒喝:“盗鬼!你个可恨的小贼,你还我晴儿命来!你出来啊!!”
“树舌丹芝名头远胜九转还魂草百倍,为什么你不肯来!?”
他眸底隐约闪烁水光,嘶吼半响,声音渐低,面露沮丧之色,想来是彻底灰心。
方圆无奈摇头,摆摆手,吩咐药童:“去将桌上的树舌丹芝拿过来,切碎下药。”
药童颔首,正要去,没走两步,一根钢丝线犹如灵蛇出洞,迅速飞向树舌丹芝。
众人大惊,彭一扬声道:“盗鬼来了,大家戒备!”
彭虎眼睛瞬间亮了,好呀!来得好!
今晚就是盗鬼偿命之日。
他飞扑上前,抖转手腕,流星锤几圈缠绕住钢丝线,铁线与球体刮擦碰出激烈的火花。
对面僵住,想将钢丝线拽回,奈何彭虎力大如牛。
几番僵持,彭虎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搭上左手的流星锤,一并猛用力往回拽,对面传来一声娇喝,一道婀娜身影从黑夜现身,随之而来的,还有直冲彭虎面门来的毒蛤蟆。
彭虎视线一花,蛤蟆已近眼前,他躲闪不及,眼眸睁大。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劲风从斜旁里袭来,一物晃过,蛤蟆呱叫一声,掉落地,身体被缚。
彭虎心有余悸,定睛去看,原是一串菩提佛珠手串,他手卸力,钢丝线刹那收缩回去,如蛇卷舌。
庭中央,花袭人与苏醒并肩而立,苏醒一手揽抱住花袭人腰肢,稳住她身体,一手“啪嚓”打了个响指,他冲蛤蟆屈指一招。
蛤蟆似有灵性,身子一缩,挣脱佛珠束缚,跳跃到苏醒手掌心。
余了了走上前,弯腰捡起菩提佛珠手串,轻轻拍走手串沾染的落灰,直起身,将手串戴回手掌心,双手合十,语调悠慢地道了声“阿弥陀佛”。
被小辈不计前嫌地救了,彭虎抹不开脸,但也真心诚意地道:“多谢。”
余了了摇头微笑:“彭帮主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彭家护卫列队,将花苏二人团团围住,彭二怒瞪苏醒,怨愤道:“血阎罗,还我家小姐命来!”
花袭人冷笑:“想要阿醒偿命,恐怕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她话音刚落,潜伏在暗夜的紫衣教徒纷纷跳出来,背朝花苏二人,执刀面向彭家护卫,呈围护姿态,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彭虎扬起流星锤,毫不客气地痛骂:“好一对娼妇奸夫,食人花!血阎罗!今日你们既然来自投罗网,那彭家堡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苏醒指腹轻轻摩挲蛤蟆长满疙瘩的表皮,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语调散漫,自信道:“今日谁死谁活还未可知。”
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开打,场面顿时一团乱。
峨眉派弟子围在龙音师太身边,使她免受波及。
梵门弟子自发负责保护方圆和药童。
药童踮起脚尖,去拿供桌上的树舌丹芝。
此间便是最好的时机。
陈谓手扶檐角借力,腾跃而下,从暗处飞出,直冲药童方位奔去。
他速度极快,药童只觉一阵风猛然刮过,下一刹,手上一轻,树舌丹芝顷刻被夺,他都没反应过来,手心空空,傻愣愣地摸着后脑勺,呆呆地冲方圆唤了声:“师傅。”
方圆拍大腿,恨铁不成钢地骂:“傻瓜。”
彭虎余光瞥见盗鬼身影,想去杀他,奈何被苏醒与花袭人缠斗住,他气急,声音短促地叫:“彭一,全力抓住盗鬼!”
不知怎的,越运劲,他越头昏,眼花花,险些连花袭人的钢丝线都躲不开,直擦脸颊划过,血丝顿涌。
彭家护卫也感浑身乏力,兵器都快握不住。
苏醒得意地笑:“彭老虎啊彭老虎,你家后厨都混进了我紫衣神教的人,今日,你们全都要死在这儿,就让我苏醒来血洗彭家堡吧!哈哈哈!”
他可是特意命阿桔在彭家人的吃食里下了化功散,彭虎越用功,越气虚。
彭虎握紧流星锤,杵在地上支撑自己,甩甩沉重的脑袋,恨声骂:“小人!休得猖狂!”
花袭人冷哼一声,趁势追击,钢丝线冲彭虎脖子绕飞,显然,她想割下彭虎脑袋。
龙音师太瞧见这一幕,淡声道:“香雪,去给彭帮主解围。”
冷香雪出乎意料,表情一变,并不情愿:“奶奶……他险些害惨你,孙女知你仁善大度,不会跟他计较,可我却做不到。”
龙音师太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沉声劝:“为了大局着想,峨眉派与彭家堡绝不能交恶,香雪,你将来要接管峨眉派,凡事便不能只顾自己心意。”
紫衣神教想要离间两派,好从中获利,可惜,她人虽老,心却不盲。
冷香雪抿抿唇,到底听劝,她扬袖,皎洁素练刹那飞出,击开花袭人的钢丝线。
花袭人面色一沉,满脸不愉,“小丫头,你找死?”
冷香雪面无表情,语气淡淡,“食人花,我倒要领教一番你的功法。”
她吩咐左右:“师妹们,护好掌门。”
峨眉派师妹们齐声应:“是,大师姐。”
随即,冷香雪飞身上前,与花袭人缠斗起来。
陈谓也不耽搁,拿了东西就要走,谁知此刻,“咻咻”接连不断的几声,忽然从围拢式样的房檐射出千丝百缕线,隐不见形,在月光照射下,丝线折泛金莹碎芒,密密麻麻,锋利如刀,像猎人用心编织的渔网,只待将盗鬼困在其中。
陈谓全神戒备,提气丹田,左手揽着树舌丹芝,右手大拇指从腰间一拨,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锵”一声出鞘,他握住、抽出,旋即,剑舞白花,噼里啪啦,丝线尽皆斩落在地。
他一边解网,一边要走,怎料,陆翊鸿忽然从祠堂内飞出,直冲他杀来。
本可偷袭,只不过陆翊鸿为人正直,从不做这等小人之举,他特意中气十足地喝:“小贼,纳命来!”
声音带上内劲,犹如洪钟敲响,叫人震耳欲聋。
这就是武林第一高手的实力,震慑人心。
陈谓心一跳,心道不妙,他急于脱身,奈何梵门沙弥一个接着一个绊住他脚步。
顷刻间,陆翊鸿已近身前,余了了不屑于以多欺少,拂袖命沙弥们退下,去助彭家人。
若论武功,陈谓当真不是陆翊鸿的对手。
因此,他不敢与陆翊鸿正面争锋,只做躲闪,伺机欲逃。
陆翊鸿没下死手,反倒像故意捉弄,就想看看传闻中的盗鬼轻功究竟有多了得。
越观察,他心中越发暗暗称奇。
盗鬼,有号无名,轻功卓绝,身法极快。
听说没有人能够追上他,连他真容都不得见,似鬼影,故号盗鬼。
陈谓一身毫无花纹修饰的朴素黑衣,头戴青铜獠牙面具,纵是鸾鸾来了,也很难将他辨认出来。
陆翊鸿有点好奇他的年纪,几番出手,想要取下他面具,陈谓察觉他意图,敏捷避开他的手。
从未有一刻,他犹如一只老鼠,被人这般耍弄,陈谓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暗恼,他左手悄悄抽出袖间暗器,趁其不备,对准陆翊鸿的印堂猛然射出。
陆翊鸿眼睛一闪,迅速扭头躲过,他冷下声音:“到底鼠辈,好生毒辣。”
幽幽子夜,晚风拂过,陈谓瞳眸漆黑,压低声线,阴阳怪气道:“不及陆盟主光明磊落。”
陆翊鸿听懂他的挖苦,确实,为了满足彭虎的心愿,他刻意命人封锁消息,还躲在祠堂内,就是怕盗鬼听说他在此,不敢现身。
他摇头失笑,不欲多言,只道:“你有什么遗言,留着给彭老虎说罢。”
他运功,气凝如山,罡风猎猎,白袍翻飞,陈谓心知他这回动真格,想跑,然,陆翊鸿掌风已至,他修炼明玉神功,已然登顶,无需兵器剑刃,也可伤人性命。
陈谓被他掌风镇住,四肢酥麻,陆翊鸿拍掌送来,正中他心口。
陈谓只觉脏腑好似碎裂一般,剧痛当场,喉间一甜,嘴角缓慢溢出一丝乌黑血迹。
陆翊鸿五指成爪,正要擒他肩膀,让他伏诛。
忽而,苏醒飞身上前,直击他后背空门。
陆翊鸿注意力不由分散,转身去应付苏醒。
二人你来我往,苏醒不时耍小聪明,用蛊虫偷袭陆翊鸿,陆翊鸿与他交锋,近距离看他深邃眉眼,只觉莫名眼熟,他眼皮一跳,脑海中不由想起故人身影——南蛮,一个擅蛊的苗疆女。
陈谓见状,寻隙溜走,他速度飞快,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陆翊鸿一个心神不守,苏醒的蜘蛛张开獠牙即将咬到他脸颊,却在最后一刻,苏醒手一拽蜘蛛丝,将蜘蛛收回袖中,他眼神复杂地看了陆翊鸿一眼,冲手下人喊:“撤退!走!”
花袭人听见,便不想与冷香雪打了,攻势渐弱,寻机离开。
冷香雪本就没多少心思帮彭虎,见她要走,轻易收了势,折返回龙音师太身边。
紫衣教徒也边打边退。
彭虎失力地跌倒在地,眼睁睁看杀女仇人一个个离开,想追却是无能为力,恨自己无能,自责不已,泪珠从眼角滑落,砸在地面,扬起飞灰。
晴儿,爹对不起你。
第59章 螳螂捕蝉
从陆翊鸿来了彭家堡,唐醋鱼就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想出去给陈谓递消息,说今晚祠堂的树舌丹芝其实是假的,真的在密室这儿,布了重重机关,由戴岳守着呢。
可是,彭虎令人加强防卫,别说他了,连采买东西的丫鬟小厮都出不去。
他想了半天,觉得实在没辙,便想着自己干脆先把真的树舌丹芝搞到手再说,可要怎么撂倒戴岳是件麻烦事。
靡靡端着茶水走过来,瞧见唐醋鱼独自一人站在树丛旁边,脸上表情时忧时愁,她顿住脚步,转眸想了想,不由轻笑着上前:“唐公子。”
唐醋鱼瞥见她娉婷身姿,眼睛一亮,忙拉她近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靡靡,你想不想和戴师傅……”
他贼眉鼠眼,笑得贱兮兮的。
靡靡一阵恶寒,故作懵懂:“什么?”
唐醋鱼两根食指竖起来,比到一起,暗示:“就是么么啊。”指腹对碰好几次。
靡靡:“……”
唐醋鱼见她不吱声,没了耐心,干脆挑明:“你想不想睡戴师傅?”
靡靡颊飞红晕,羞涩地低下头,“这个……当然想啊,可是,岳岳虽然生得俊秀斯文,可毕竟是个男人,我要怎样才能霸王硬上弓?”
说到后头,她语音还带点明显的兴奋,瞧着有点诡异的变态感。
唐醋鱼眼皮一跳,只觉戴岳被这等虎狼之女看上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额……别急,我自然有法子帮你。”
他在身上摩挲一阵,最后掏出一瓶药散:“哝,这是醉春意,你下到戴岳的吃食里,保准他吃了,一定对你欲罢不能。”
靡靡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之色,她一眨眼,又摆出忐忑不安的表情,故作纯情,又跃跃欲试:“真的有这么神奇?”
她伸手去拿那瓶药散。
唐醋鱼笃定道:“不错,我岂会骗你?”
靡靡半信半疑:“那你为什么要出卖你师傅来帮我?”
“我当然不会白白帮你。”唐醋鱼伸手,“诚惠,半两钱。”
靡靡心中已有计划,脸上装作肉疼钱的样子,“好吧,唐公子,你还真是有够黑心的,为了半两钱,居然把你师傅给卖了。”
唐醋鱼拿了钱,在手心里掂了掂,满不在乎:“我又没把他卖给母夜叉,难道还不够厚道?”
靡靡笑笑不说话。
*
平江城。
鸳鸯门苦觅多年,终于找回走失多年的少门主,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正巧,恰逢中秋。
赵门主大手一挥,阔气地连摆叁十叁桌流水席给乡里人吃,以为庆贺,乡亲们吃得满嘴油光,道喜的好话自然跟不要钱一样,一句接着蹦一句,温禹泽笑得脸都僵了。
鸾鸾听从母亲吩咐,亲自在门口支摊,给宾客分发月饼月糕,陆云锦和许棠一左一右在她旁边给她搭手,怎么赶都赶不走。
鸾鸾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乡亲八卦兮兮的晶亮眼神。
偶有母亲教唆小女孩来问话:“仙女姐姐,你旁边两位公子,谁是正夫,谁是小侍?他们生得真好看,你能不能分一个给我玩?”
鸾鸾被她一番童言稚语臊得面红耳赤,忙拿一块五仁月饼塞进她嘴巴:“别乱说,他们只是姐姐的朋友。”
“喔~”其他围观的小男孩吐舌头扮鬼脸:“我们才不信呢。”
顿时,哄堂大笑。
鸾鸾羞得无地自容。
两个小男孩牵住女孩的手,“你别稀罕那两个老男人,等我们长大,我们兄弟俩嫁给你当郎君。”“就是就是。”
小女孩甩开他们的手,嘴里含着月饼,含糊嫌弃:“我才不要,你们又没有那两个哥哥俊俏。”
此间,一道熟悉的活泼女声响起:“鸾鸾!”
鸾鸾抬眸一瞧,顿生惊喜:“溜溜!”
两人眼中只有彼此了,互相奔赴过去抱住对方,好一会才舍得放开。
裘溜溜打量鸳鸯门气派的府邸,“你在信中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不怎么相信,现在倒好,你真成赵女侠的千金了!真好!”
鸾鸾莞尔浅笑,关心问:“对了,你父亲身体可有大碍?”
裘溜溜“切”一声,没好气:“我爹其实就是不想我整日在外头浪,干脆寻了个借口骗我回家。”
她一脸惋惜:“这次怀陵出了这么大的热闹,连姑苏都传遍了,我却一个都没瞧上,气死我了。”
鸾鸾劝:“怀陵不好玩,很危险。”连她和陆云锦都险些死在里头,她后知后觉地庆幸:“你爹是对的。”
一道笑呵呵的中年男声插话:“赵小姐这话顺耳。”
鸾鸾顺势看去,一个挺着大肚腩的富态老爷正和蔼地朝她笑,想来,这人就是裘鲁。
裘溜溜撒娇一般地噘嘴唤:“爹!”语气不满:“你还有脸说这话?!老骗子。”
裘鲁伸手捏住裘溜溜的鸭子嘴,努嘴:“小丫头片子,外人面前可得给我留几分颜面,不然不让你娶白羽进门了。”
“娶?”
陆云锦意外挑眉,去瞧一旁站着的白羽。
白羽身上大包袱小包袱一大堆,模样狼狈,哪还有半分游侠的潇洒气质?
与他对视,白羽手搓鼻梁,颇为尴尬,“你也知道的,我这人一点积蓄都没有,哪里娶得起江南第一富商的宝贝女儿?只好委屈自己做赘婿喽,正好省点聘金。”
这世道,男嫁女娶,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陆云锦稀奇的是,白羽这种飞鹰般崇尚自由的男人,有一天居然也会愿意给自己找个金丝笼关着,可见,他对裘溜溜是真心喜欢的。
因此,他坦诚道:“你所言有理,姑苏裘府,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白羽扬唇笑:“以后兄弟我啊,就有数不清的钱花咯。”
鸾鸾可没在回信上听裘溜溜提及这件事,她冲裘溜溜递眼神:“你和白少侠?”
裘溜溜难得有几分羞涩,颊边梨涡浅浅,悄声道:“晚上没人的时候再跟你说。”
鸾鸾颔首:“好,那你这阵子就留在我鸳鸯门做客,我带你好好在平江城玩一遭。”
裘溜溜这下子来劲了:“好哇!我最爱玩了!”
*
入夜时分,屋内燃着昏黄烛火,戴岳和唐醋鱼两人正面对面坐着,拧眉研究怎么解开七窍玲珑锁,就差最后一步了,桌边还凌乱地散着一堆分解图纸。
靡靡端来晚膳,“岳岳,唐公子,来吃饭了。”
唐醋鱼立时来了精神,跑过去将菜从托盘里拿出来放桌上:“吃饭好哇,我最爱吃饭了。”
他暗暗和靡靡递了个眼神,靡靡眼睛瞟了瞟炖汤,唐醋鱼明了地点点头。
祠堂那厢吵闹的很,戴岳耳根子不清净,却没多余的心情去那边看热闹。
他将七窍玲珑锁放下,走到圆桌边落座,靡靡殷勤地帮他添汤。
“这是我今日特意叫厨娘为你熬的萝卜排骨汤,暖胃健脾,秋季喝这个最适宜不过了。”
戴岳端起瓷碗,排骨汤散发氤氲白气,他嗅了嗅,鼻尖微微一皱。
靡靡立时关切地问:“怎么了?”心底暗暗紧张。
唐醋鱼扒饭的动作不由一顿,哎哟,该不是给戴岳这个老江湖闻出醉春意的味道了吧?
戴岳眉头松开,整了整袖子,拿起筷子:“这厨娘手艺不精,炖汤味道膻了点,估计骨头没提前焯水,不过算了,能喝就行,我不讲究。”
他倒要看看,他们究竟给他下了啥子玩意来害他。
戴岳面不改色地吃空这碗带“佐料”的萝卜排骨汤。
唐醋鱼不由松口气。
靡靡却不以为然,反正,每道菜,包括米饭,她都下了化功散,只不过,萝卜排骨汤另外下了迷|药,她倒要看看,唐醋鱼究竟意欲何为。
一顿饭吃完,叁人各怀鬼胎。
靡靡慢吞吞地收拾碗盘,戴岳喝了杯茶水漱口,唐醋鱼估摸着时间,比手指默数:“叁、二、一。”
他打个响指:“开始发|情。”
戴岳配合地应声倒地,靡靡连忙奔过去:“岳岳,你怎么了?”
唐醋鱼瞧戴岳面色如常,心中生疑,百晓生不是说,醉春意会令人面色潮红么?怎么他一点发|情的迹象都没有?
靡靡手臂压着戴岳头发,戴岳害怕又给她薅秃,只好往里蹭了蹭,正巧赖进靡靡怀中,唐醋鱼这才打消顾虑,好咯,知道投怀送抱,看来醉春意还是有效果的。
“好了,长夜漫漫,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度春宵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靡靡嘴角勾笑:“好,多谢唐公子成全,我一定好好疼你师傅。”
戴岳气得咬紧后槽牙:“……”
娘的,这两狗东西。
第60章 黄雀在后
花好月圆,桂子飘香。
平江城到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最热闹之地非鸳鸯门莫属,门口挂了两条长鞭炮,烟火一点,噼里啪啦震天响,红色碎纸四散飞扬。
温禹泽还请了人在门口舞狮子,锣鼓咚锵咚咚锵,狮子追着包菜叶上蹿下跳,邻里孩童提着月兔灯拍手叫好,欢声笑语不停。
府邸花园,设了桌席,宴请远道而来的贵客,还有赵家的族老宗亲。
鸾鸾随着赵英坐在主桌,家宴刚开始,丫鬟陆续上菜,赵英端起酒杯站起身,环顾四周,朗声道:“今夜本是与家人团圆的大好佳节,诸位肯赏脸来我鸳鸯门做客,实在是我的荣幸。”
筵席众人朝她望去,听她说话。
她拍胸脯,豪爽道:“我赵英是个粗人,不会说漂亮话,那就干脆直接点。”
她看向鸾鸾,鸾鸾乖巧地站起身。
赵英揽住鸾鸾肩膀,介绍道:“老天爷开眼,总算叫我和禹泽寻回女儿,今年的中秋是我们夫妻俩与闺女团圆的好日子,这才冒昧在今日设宴款待诸位,请诸位与我一道分享喜悦,诸位莫怪。”
说罢,她仰头喝尽杯中酒。
“赵门主客气。”
其他人也举杯遥祝,一道喝了。
温禹泽眼角微微湿润,抬袖悄悄擦拭。
他站起来,笑着问:“你们看,这就是我和阿英的宝贝儿,出落得漂不漂亮?”语气自豪。
顾之声捧场道:“漂亮!”
向小园也道:“不错,确实美丽。”
许棠不甘落后,立即跳出来刷存在感,吆喝道:“那可不,赵小姐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仙女!”
陆云锦白他一眼,微微摇头,面有不屑。
连个座位,温禹泽都没给许棠准备,若是他,他早就羞到自请离去了,偏生许棠脸皮厚到如此地步,宁愿突兀地坐在桂花树枝上,也要凑这场热闹。
按他的话来说,他不能错过鸾鸾的每一次重要时刻,否则,他非要抱憾终身不可。
夸张,狂言,不可信。
有人带动,瞬间,整个花园都是此起彼伏夸鸾鸾美貌的人,还有人念酸溜溜的诗赞鸾鸾,给鸾鸾当场尬的啊,脚趾都要抠破草地皮。
裘溜溜倒是一脸艳羡:“什么时候世人懂得欣赏胖妞的好?从未有这么多人发自内心地夸我。”
白羽当即安慰:“宝,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可爱的呀。”
裘溜溜托腮,开心地笑了,嘴上却还故作抱怨:“油嘴滑舌。”
好一会,鸾鸾终于听不下去,她抬起双手,“好了,别夸了,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赵英笑:“我闺女面皮薄,不禁夸,各位别见外。”
此时,一位白发老者拿出一本宗谱册子,道:“阿英,你女儿也该入族谱了。”
“不错。”赵英颔首。
温禹泽征询道:“那就记鸾鸾二字?俗话说,养育之恩大过天,陶……”
话说一半,赵英摆手打断,“鸾鸾这个名字不行。”
鸾鸾不解:“为何?”
她觉得师傅给她取的这个名字很合她心意,再者,她也用惯了。
赵英嫌弃地上下打量鸾鸾一眼:“鸾鸾一听就很弱鸡,我赵英的女儿岂能是个庸碌之辈?你应该女承母业,将来替我好生振兴鸳鸯门。”
陆云锦眉头一皱,温禹泽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心中不约而同有了不好的预感。
温禹泽小心问:“那,阿英,你想另外给鸾鸾起什么响亮的大名?”
赵英一脸自信:“我叫赵英,她自然就该叫赵雄!”
“英雄,英雄,一听就很了不起!”
温禹泽试图劝:“额……是很了不起,可是……”
陆云锦瞧鸾鸾一脸抗拒,帮忙道:“赵门主,雄谐音‘熊’,听着反倒很窝囊,依小辈看,不若还是……”
“没什么可是,我们女人起名,你们男人少叽歪。”
赵英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直接了当地吩咐:“舅姥爷,你把‘赵雄’二字记下,从今以后,我女儿就叫赵雄了!”
白发老者握着笔,有点犹豫,温禹泽和陆云锦欲言又止,赵英眼睛一瞪,白发老者麻溜动笔写了上去。
鸾鸾:“……”
不。
她——是赵雄。
老者写完了,还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出来给大家伙看,赵门八世氏女一曰雄。
赵英拍拍鸾鸾肩膀,“闺女,娘希望你以后就像这个名字,”她手握拳头举起,“雄起!”
鸾鸾苦笑,有气无力地握拳头:“放心吧,娘,我会努力的。”
许棠直拍胸脯庆幸:“幸亏我叫你赵小姐。”一听就很气质,不至于叫他幻灭。
陆云锦想了想,欲安慰:“鸾鸾。”
他顿了顿,改口道:“雄儿。”
鸾鸾内心:一万只土拨鼠疯狂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陆云锦深情表白:“就算你叫赵雄,我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你。”
他又别扭地补了一声:“雄儿。”
鸾鸾怀疑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报复这段时日,她对他的冷淡,她气到抬手悄悄捏他小臂肉,咬牙切齿:“不准叫我雄儿!”
陆云锦吃痛,依旧顺着她心意:“好,不叫你雄儿。雄宝。”
他小时候叫她妹宝,现在就理所当然叫她雄宝,这样叫,鸾鸾总不该再生气了吧?
鸾鸾:毁灭吧,这个该死的世界。
*
没了戴岳碍事,唐醋鱼很快破了机关,取出树舌丹芝。
祠堂那边似乎战火激烈,整个彭家堡都乱糟糟的,唐醋鱼绕去后门,打算溜之大吉,却突遇拦路虎——靡靡。
唐醋鱼将树舌丹芝往怀中藏了藏,打哈哈:“咋啦!?戴师傅难道这么不中用,这么快就让你下了床?”
靡靡咯咯娇笑:“唐公子,你怀中藏的是什么宝贝?能不能拿出来给奴婢开开眼?”
“乖,女孩子好奇心不能这么重,你还是去找戴师傅玩吧。”
说完,他越过靡靡要走,还打算偷袭用手刀砍靡靡后脖子,免得她去告密。
岂料,靡靡早有防备,抬臂横挡,唐醋鱼惊讶挑眉:“你还会武功?”
靡靡愉悦浅笑:“粗略学过几招拳脚功夫。”也是花袭人教她的,说是让她危险时刻还能有点自保能力。
说完,她手伸向唐醋鱼衣领,想去夺树舌丹芝,唐醋鱼胸膛往后缩,避开她的手,二人便打了起来。
靡靡才学过几招半式,武功不咋样,恰好,唐醋鱼也是个菜鸡。
只不过,女孩子有时候体力总归是要差些。
半响,靡靡累得直喘气,不解:“我明明在饭菜里下了化功散,怎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唐醋鱼看出她武功路数和花袭人很像,猜出她估计是芙蓉浦的人,得意地冲她吐舌头:“你难道没听花袭人说过,小爷我百毒不侵的么?连她的毒药都奈何不了我,何况区区化功散?”
再说了,他内力本就浅薄,化功散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浪费嘛。
唐醋鱼擒住靡靡双腕,正寻思着将她绑起来,忽然,一柄扇头点住他麻穴,唐醋鱼顷刻僵住。
靡靡不敢置信:“岳岳?”
“唰”的一声,扇子打开,戴岳惬意地摇扇,另只手捋了捋发尾,皮笑肉不笑:“小徒弟,你偷了龙音师太的树舌丹芝,是要去哪里呀?”
唐醋鱼呵呵干笑:“戴师傅,你别误会,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戴岳面色渐冷,“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狡辩?”
唐醋鱼苦着脸:“戴师傅……”
“别叫我师傅!”
戴岳怒声道:“我当初看你性格机灵,于寻龙风水一道也颇有天赋,这才破例收你为徒,让你进天玑派,没成想却是引狼入室!你险些拖累我整个天玑派的名声!”
天玑派从来吃的是百家饭,若出了门人监守自盗的丑事,以后,谁还敢找天玑派的人替自己设计机关暗器?
“我、我……”唐醋鱼为难又没辙,只巴巴道:“师傅,我错了。”
他故作可怜模样,往日这招对付陶然,最是奏效,却不知戴岳吃不吃这套。
戴岳白他一眼,扇子敲他脑门一下,“你有什么错,等回淮山再认吧。”
说着,他伸手要去拿唐醋鱼怀中的树舌丹芝,忽然,一记闷棍敲上他后脑勺,“哐啷”一声,戴岳眼冒金星,脑壳子嗡嗡响,身子软倒,昏迷在地,露出站在他后头、手持烧火棍的麻花辫女孩。
唐醋鱼吃惊:“你是谁!?”
回应他的,是女孩毫不留情的一棍子。
“唔……小姑娘家家手劲好大。”
唐醋鱼小声抱怨,不甘不愿地晕倒过去。
靡靡舒口气:“还好有你,阿桔。”
阿桔淡淡“嗯”一声。
靡靡弯腰去扒拉唐醋鱼藏着的树舌丹芝,还在他身上搜刮来搜刮去,最后终于摸出一支如意玉簪,正是花袭人送她的那支,她心满意足地重新簪上。
阿桔催促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走。”
靡靡:“好。”
两人并肩从后门溜走,临走前,靡靡还回头狠狠踹唐醋鱼一脚,这才解气。
第61章 苏醒挑拨
深夜的郊林,乌漆嘛黑,树叶遮天蔽日,密到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偶有衣摆擦过草丛的“沙沙”声,一道黝黑身影在林间狼狈奔涉,比脚步声更重的,是他渐变急促的呼吸声。
终于,在确保距离足够远之后,他才停下脚步,背靠一颗粗壮的香樟树暂做休息。
伤口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心口犹如刀割般疼痛,陈谓右手摘下面具,失力地随手扔在地上,他扫了眼左手抱着的树舌丹芝,手臂紧了紧它,这才仰着头,放松地呼出一口长气。
耳边风声“呜呜”呼啸,似鬼哭,他却觉得安心。
忽然,他耳尖微动,面色一肃,站直身体,捡起面具想重新戴上,一道男声轻笑出声:“别戴了,我早知你是陈谓。”
陈谓动作一顿,眼睛微眯,凝眸瞧着长相妖异的暗金玄衣男子,语气不悦:“又是你,血阎罗。”
二人早有交集,当年,苏醒用毒蛤蟆伤了彭晴,陈谓借机盗走九转还魂草,苏醒意外在暗中窥得真相,却没有向彭虎揭穿他,为此,陈谓总觉得他憋着坏,因此心怀忌惮。
“怎么着,我们两个也算不打不相识的老朋友吧?陈谓,你怎么一瞧见我就拉着一张脸?再说了,刚才在彭家堡,如果不是我帮你,恐怕你就真的要被陆翊鸿给擒住了,你怎幺半点都不感激我?”
陈谓冷笑:“对我没安好心之辈,我为何要感谢?”
苏醒不爽地“啧”一声,挖苦道:“也对,彭大小姐可是为了救你,才以身作盾挡下毒蛤蟆,结果你这个狼心狗肺之徒都能狠心置她于死地,何况我这不值一提的小小搭救之恩?”
陈谓想了想,巡视自身,在披风里头捏出一只小虫子,想来,这就是苏醒为何跟得上来的缘故,他将虫子丢在沙土地,抬脚碾死它。
“你既知不值一提,那又何必挂在嘴边邀功?”
追踪蛊虫被踩死,苏醒脸上倒无恼怒或者心疼之色,反倒欣赏:“陈谓,要论狠毒,连我苏醒也比不过你。”
至少,他是没办法推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女人去死的。
“废话少说,”陈谓不耐烦跟他周旋:“你究竟要如何?”
苏醒邪气地笑了起来,诚恳道:“我真心觉得,你这人天生坏种,又手段高明,待在明玉山庄当个普通副使,实在是太屈才,不若你随我拜入紫衣神教,等将来我父一统江湖,你自然也有个好前程。”
“天生坏种?”
陈谓品味这个词,不由嗤笑:“苏醒,你这算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我当然是在夸你,莫非你看不出我的诚意?”
陈谓毫不犹豫:“谢邀,我不去。”
苏醒面色一沉:“事关你小师妹,你难道也不肯么?”
陈谓脸色一变,语气不善:“你拿鸾鸾威胁我?”
苏醒抬起双掌,直呼冤枉,笑得恣肆:“我诚心拉你做盟友,怎会危及你的心上人?”
陈谓冷哼一声,全然不信:“最好是这样。”
他手拿面具点了点苏醒,眼神充满弑人杀意,警告道:“你若敢伤害我小师妹,我绝不会放过你。”
见他如此紧张鸾鸾,苏醒只觉荒诞,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突兀又张狂,惊飞森林一群乌鸦,“嘎嘎”声此起彼伏,夜风寒凉,此景渗人。
陈谓眼神渐冷,心中已起杀意,奈何一运内功,心口生疼,只好暂且按耐下来。
笑够了,苏醒才停下来,他摇头感叹:“啧啧啧,陈谓,我真不知该可怜你还是嘲讽你。”
“此话何意?你有话不妨直说,我不爱跟人打哑谜。”
“爱自己的女人,你不珍惜,害她去死,自己爱的女人,却是水性杨花的性子,表面上跟你好,实际上,早和其他男人暗通款曲。”
陈谓登时大怒,诘声喝:“苏醒,你敢侮辱我小师妹名节!”
话音落,他已然气到不顾自己伤势,提气朝苏醒杀去。
苏醒左躲右闪,继续拱火。
“我没必要扯这种无聊的谎吧?现在江湖人人都知道,赵鸾鸾和陆云锦不仅有婚约在身,而且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也只有你这个傻子,还被你最爱的小师妹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
“胡说八道!你休想挑拨离间,我不信我小师妹会背叛我。”
“哟,你老人家究竟是眼拙还是心盲?陆云锦眉心的朱砂痣都消失了,这代表什么?”
陈谓语气越发不耐,下手更狠,记记杀招:“陆云锦一个大男人点不点朱砂痣?关我小师妹屁事?”
苏醒嘴角笑意更欢:“你在明玉山庄待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陆云锦眉心的朱砂痣是特地用七瓣朱柏点的么?除了他命定的未婚妻,谁也破不了他的朱砂痣。”
说到此处,他面色古怪一瞬,隐有嫉色,心道陆云锦此人向来好运,他明明是要破他身子,坏他功法,谁料想阴差阳错居然让他找回了自己的未婚妻,老天爷可真够偏心的。
陈谓脸色难看,压根不信。
运功越久,加上气急攻心,他心脏生疼,嘴角不停溢出污黑血液,他不得不停下攻势,捂住心口,咬牙切齿道:“可笑至极!”
见他执迷不悟,苏醒只好另起话题。
“我说,你这一穷二白、门第破落的街头小子,怎么和陆云锦那个高高在上的豪门公子比?赵英和温禹泽怎么样都不可能选你吧,难道要凭你和赵鸾鸾昔年的几分旧情谊吗?”
他摆摆手,一副敦敦善诱的好人样:“陈兄,你听我一句劝,情谊不值钱的。”
陈谓不吱声,心底想砍死他。
苏醒以为说中他心思,又蛊惑道:“只有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你的女人才不会跑,加入紫衣神教,你我齐心协力,灭掉明玉山庄,陆云锦自然不足为惧。”
陈谓只恨自己现在没有能力,不能第一时间杀掉污蔑小师妹的人,但这个仇他记下了,早晚有一日要找苏醒算账。
陈谓继续保持沉默,苏醒还以为他动摇了,继续叽里呱啦地许了一大堆好处,就差没把他自己给忽悠瘸了。
老半天了,连乌鸦都叫累了,苏醒说的口干舌燥,只得停下。
雾色浓厚,绿树成影,子夜郊林,一派寂静。
苏醒站到脚都酸了:“……”
“不是,陈兄,你是哑巴了吗?我这都说了老半天了,你不表个态意思一下?”
陈谓笑出声:“喂,以前有没有人说过?”
“说过什么?”
“说你像一个傻瓜啊,一个人在那自说自话地唱独角戏,临到头还要怪观众不给你捧场,这不笑话呢吗?”
苏醒皱眉,就要发怒。
陈谓可不惯着他:“我杀不了你,我还躲不起你吗?拜拜了您嘞,爷爷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一个人在这喂蚊子吧。”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径直施展轻功飞走了。
苏醒连忙追上,奈何对方速度奇快,又擅隐藏,不消片刻,他就瞧不见陈谓背影了。
他凝神观察,某处树叶摇动,苏醒立时朝那丢出一只追踪蛊虫,岂料,一件黑色披风反而朝他兜头甩过来,一块不知名的球状物体裹在其中砸到他脑袋。
继而,一群蜜蜂嗡嗡叫的声音在他头脸周边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走开!不准蛰我脸蛋!该死!!!”
苏醒的惨叫声响彻森林,可怜的乌鸦又被吵醒,发出有气无力的嘎嘎声。
葱葱茏茏的树影中,陈谓背靠树干,轻巧地支腿坐在香樟树枝上,恶作剧得逞,他心口反倒舒畅许多,总算替小师妹出了口恶气。
看足好戏,他悄无声息地遁身离开,这一次,连树叶都没有颤动半分。
PS:男主是故意发出声响的,就是为了引苏醒上当。哈哈哈,他这家伙可比陆云锦坏多了。坏水咕噜咕噜冒。
第62章 醋鱼瞎编
战火方息,彭家堡的祠堂一派狼藉,余了了命梵门弟子搀起失力的彭家护卫,陆翊鸿亲自扶起彭虎。
彭虎面色灰败,陆翊鸿叹口气,拍了拍他肩膀,劝说:“别想太多,来日方长。”
彭虎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
冷香雪上前唤了声:“陆盟主。”
陆翊鸿知道她的意思,白天双方早已谈妥,今夜是他们对彭虎最后的配合,利用假的树舌丹芝引盗鬼上钩,现在,盗鬼没抓住,彭虎也不该再霸着树舌丹芝不放。
陆翊鸿朝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冷姑娘尽可放心,有我在,彭虎不敢食言。”
如果彭虎这回还执迷不悟,他会强制逼他交出树舌丹芝,毕竟,同盟早已对彭家堡仁至义尽。
彭虎低迷道:“这也许是老天爷对我不侠不义的惩罚,龙音师太,冷姑娘,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们峨眉派,今后,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
冷香雪抿抿唇,没说话。
龙音师太淡淡道:“彭帮主客气了。”
方圆喊:“药炉火候正好,该拿树舌丹芝来入药了。”
彭虎颔首,吩咐:“彭二,去找戴岳拿东西。”
彭二浑身软绵绵,刚才被揍得鼻青脸肿,龇牙咧嘴:“是。”
他正要去,两名彭家护卫慌张跑过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彭虎火气直冒,斥责:“叫什么叫?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
两名护卫对视一眼,吞吞吐吐:“小的们在后门发现戴长老和唐公子两人昏迷不醒……”
冷香雪顿感不妙:“那树舌丹芝呢?”
护卫道:“不清楚,小的们也不知戴长老藏在哪儿了。”
彭虎道:“冷姑娘别急,我亲自和你一道去取。”
冷香雪面色算不上好看。
*
场景一转,密室。
彭虎打开机关,宝盒已空,树舌丹芝果真不见踪影,他心中叫糟,讪讪地看着陆翊鸿,眼神巴巴,一副闯祸求老大收拾烂摊子的小弟模样。
陆翊鸿只觉头疼,抬袖道:“先把戴岳叫起来问话。”
彭虎现在倒知道听陆翊鸿的了,立马蹲下身去抓着戴岳肩膀使劲摇晃:“老小子,你快醒醒,别在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
戴岳晚饭差点没给他颠吐出来,讨饶:“彭老虎,你这厮轻点,想晃死我么?”
彭虎才松开他。
戴岳视野渐变清明,环顾一圈,气氛僵窒,他当即抬脚踹唐醋鱼,没好气:“臭小子,给我起来。”
唐醋鱼没动静,戴岳加大脚劲,连踹几脚,“少装死。”
唐醋鱼不想被他活活踹死,只好睁开眼睛,他摸摸后脑勺:“我是谁?我在哪?你们是谁?”
众人:“……”
陆翊鸿面带微笑,气度和善,“小兄弟,我问你,树舌丹芝呢?”气势却隐有压迫,毕竟做惯了武林盟主,上位者的姿态不显自表。
唐醋鱼支支吾吾:“这……”
他余光瞟戴岳。
戴岳瞪他,“你这丢人现眼的家伙,你还有脸看为师!?”
冷香雪没了耐心,素练飞出,绕住唐醋鱼脖子,逐渐收紧,喝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
“哇!”
唐醋鱼双手扒拉素练,惊叫:“胧月仙子,你要活活勒死我不成?还有没有天理啊?这算是酷刑逼供么?”
余了了温声劝:“冷姑娘,切莫冲动。”
龙音师太沉下声,不悦:“香雪,你何时变得这般浮躁?”
奶奶发话,冷香雪只好将素练收回,只是对唐醋鱼的态度依旧是不客气的。
“你最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否则,我峨眉派绝对要上淮山向你们天玑派掌门讨个说法。”
唐醋鱼暗地里瞅了瞅戴岳,戴岳朝他眨了眨眼,唐醋鱼想了想,张口就来。
“还不是紫衣神教的人太过狡猾,居然混进彭家堡当丫鬟,还在我和戴师傅的饭菜里下毒,拿刀架在我们脖子上,逼我们就范。”
“呐,将心比心,谁都不想死对吧?没办法,我和戴师傅只好帮她们破机关,把树舌丹芝拿出来了。”
“如此贪生畏死!毫无职业精神!”
冷香雪简直要被唐醋鱼这种理所当然的厚脸皮姿态气炸了。
“什么职业精神要牺牲我和戴师傅的性命去围护?胧月仙子,难道你奶奶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该死么?”
他巧言善辩,性情秉直的冷香雪压根说不过他:“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受人所托……”
龙音师太目光沉静悠远,语气淡然:“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树舌丹芝找回来。”
陆翊鸿赞道:“师太所言有理。”
“戴长老,那两名女婢叫什么名字?是何模样?”
戴岳心知此事勉强算揭过,心中松口气,整理一番仪容。
“一个丫鬟叫靡靡,容貌妖艳,她一直假意追求我,没想到是为了图谋树舌丹芝,这件事,彭一彭三都是知道的。”
众人看彭一彭三,二人点头:“确有其事。”
至于另一个同伙,戴岳没瞧见,只好冲唐醋鱼使眼色。
唐醋鱼忙接茬:“另一个扎着麻花辫,长相平平无奇,算不上好看,但也不丑,皮肤微黑,脸颊有三两道灶堂黑灰,想来是在厨房当差,叫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彭虎当即道:“彭二,去查厨房少了哪个丫鬟。”
彭二:“是,属下这就去办。”
陆翊鸿道:“彭老虎,现在速速派人严守城门,别放这两个卧底和盗鬼跑了,盗鬼受了伤,定需草药,你让人在各大药铺盯着,若有异常,即刻来报。”
彭虎颔首:“好。”
余了了道:“梵门子弟可挨家挨户上门,搜罗紫衣教徒及盗鬼踪迹。”
彭虎其实正苦恼自家护卫中了化功散,一听这话,只觉雪中送炭,“余师傅不愧佛门中人,心肠果真慈悲。”
余了了缓声道:“彭帮主过誉了。”
冷香雪到底理智占上风,道:“我领师妹们亲自守在城门关口,排查那两个紫衣教徒。”
她对师妹们道:“现在就走。”
陆翊鸿目光欣赏,道:“辛苦冷姑娘。”
冷香雪只是苦笑,不置一词,也怪她一介小辈势弱,行走江湖的经验又浅薄,才会硬生生将树舌丹芝弄丢,思及此,不仅觉得辜负鸾鸾一番心意,也对不起自家奶奶,心头悔恨翻涌。
龙音师太轻轻拍她手背,无声安慰,冷香雪朝她微笑一下,心头阴霾这才略微散去。
她叮嘱:“方圆神医,有劳你照顾我奶奶。”
方圆拱手:“冷姑娘放心去做事,龙音师太我会看顾。”
第63章 云锦偷听
月色阑珊,风吹云动。
夜已深,宾客散去,鸳鸯门重新恢复安静。
鸾鸾领着裘溜溜回了闺房,两人关上房门,裘溜溜神秘兮兮道:“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
鸾鸾被她勾起几分好奇心。
“走,我们去床上看。”
裘溜溜毫不见外地脱鞋蹦上鸾鸾床,天气转秋,她顺手拉了锦被围住自己,招呼鸾鸾:“快来,顺道把烛火熄灭了。”
鸾鸾越发不解:“灭了烛火,我怎么瞧得见你的好东西?”
裘溜溜笑得贼兮兮的:“就是要灭了灯才好。”
鸾鸾无奈摇头:“好吧。”
她把灯盏尽数灭了,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她正想摸黑上榻,一抹莹润华光蓦然亮起,鸾鸾看去,原是一颗会发光的圆珠子。
她打趣:“原来你要给我看的就是夜明珠?”语气并不如何惊喜。
这对鸾鸾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前段时间,陆云锦为哄她欢心,送了她满满一盒子明月珠,黄绿、浅蓝、橙红……华美璀璨,绚丽夺目,只可惜鸾鸾不承他的情,干脆拒收了。
裘溜溜不服气:“这可不是一般的夜明珠,我爹说了,这个是当年玉无瑕送给小红杏的定情信物,他高价买来专门哄我消气的。”
鸾鸾了然:“原是如此。”
这颗夜明珠再价值连城,也是死物,可一旦冠上博陵真君的名头,那就变得意义非凡。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我要给你看的好东西是这个。铛铛铛铛~”
裘溜溜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笑的有点坏。
鸾鸾上床去瞧,书本封面画了一副插画,一树红杏从矮墙探出头来,花开正俏,引得一位过路公子忍不住伸手去摘,却有一只燕子气势昂然地俯冲飞来,那阵仗,像是要啄瞎男人眼睛。
细瞧之下,公子却是嘴角勾笑,姿态洒然。
怪哉,明明是偷花贼,怎一派君子气度?
鸾鸾不懂,一看书名——《雨打春杏》,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偏偏裘溜溜还兴致勃勃地介绍:“这是我和白羽在一家书肆淘来的绝密画册,店家说,玉无瑕年轻的时候最爱画他自己和小红杏的闺房春事,这不,死后一个运气不好,秘画不就流传于市了么?”
鸾鸾觉得裘溜溜可能被店家忽悠了:“玉无瑕画的?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了,画纸肯定被虫子咬烂了。”
“这并非玉无瑕亲笔所画,而是仿画刊印。”
裘溜溜一边解释,一边打开本子。
里头画的都是男女交欢的姿势,还有一女二男叁人行,简直突破鸾鸾认知。
她吓得惊叫出声,急忙捂住眼睛:“娘呀,我要长针眼了。”
走廊,陆云锦手提一盏灯笼,正往鸾鸾方向走来,蓦然听见鸾鸾叫声,他第一时间奔过去,屋内黑黝黝,唯有夜明珠散发光晕。
毕竟是大半夜,又是鸾鸾闺房,他不好硬闯,只好顿住脚步,侧耳细听里头动静,犹豫自己该不该敲门。
前阵子,他送鸾鸾明月珠,鸾鸾不肯收,陆云锦猜鸾鸾估计是嫌弃他不够用心,只收购采珠人的东西糊弄她,因此,他这回特地去找工匠请教,亲手做了这盏灯笼,打算送给鸾鸾当中秋礼物。
反正,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肯承认,鸾鸾是因为不够喜欢他才拒绝他的心意。
“哎呀,你怕什么?你和陆云锦又不是没做过。”
裘溜溜拉下她双手。
陆云锦眼睛一眨,裘溜溜的声音?她半夜待在鸾鸾房间作甚?
明明此刻已经确认鸾鸾的安全,他应当秉承君子风度离开,但听裘溜溜提及他,他手握袖,犹豫几番,到底没舍得挪脚。
“你怎么这样子讲?”
鸾鸾面红耳赤,小模样瞧着还有几分小委屈。
裘溜溜嘿嘿笑,勾起鸾鸾下巴,“你别和我说,你没看过陆云锦的宝贝!”
偷听墙角的陆云锦:???他什么宝贝?
“不许你再乱说。”
鸾鸾羞恼地捂住裘溜溜嘴巴。
“好,我不说,我们来看。”
裘溜溜掀起被子盖住两人,两人躲在被窝里头,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一道看小黄书。
“这个老汉推车的姿势,你和陆云锦试过吗?”裘溜溜直白问。
鸾鸾嘴唇嗫嚅,裘溜溜看她脸色,手指点她脸颊,取笑:“你脸红了,哦~我知道了,陆云锦肯定这样子弄过你。”
“你!你还说!我、我挠你痒痒。”
鸾鸾扑上去,专攻裘溜溜咯吱窝,裘溜溜怕痒,一个劲地躲,两人在床上打闹玩耍。
最后,裘溜溜不得不认输求饶,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错了,鸾鸾仙女,你放过我吧。”
鸾鸾压着她,转移话题:“你和白少侠究竟怎么回事?还不快点老实交代。”
裘溜溜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角梨涡甜甜的。
“嗨,我和白羽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他陪我回江南的途中,遇到百姓求助,说山里头土匪横行,白羽自然要为民除害。”
“他孤身闯入黄风寨,打算将那帮土匪一网打尽,谁知道一不小心中了寨主的春药,白羽誓死不从,我也不忍心看他被那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糟蹋,只好舍身救他咯。”
“原来是这样。”
鸾鸾好奇道:“那你喜欢白羽吗?”
裘溜溜不假思索:“当然喜欢,白羽人长得俊,武功也好,还一心一意喜欢我这个胖妞,甚至愿意牺牲他最爱的自由,答应嫁进我裘家当赘婿,这种优质的好男人,我怎么可能不动心?”
鸾鸾这才放心,感情当然是要两情相悦才会和美。
“那你呢?”裘溜溜反问:“你喜欢陈副使还是公子锦?”
“我……”
鸾鸾迟疑。
陆云锦一颗心暗暗提起来,心中期待鸾鸾答案,又恐惧到生出拔足逃走的念头。
半响,鸾鸾都没下文。
裘溜溜坐起身:“不是吧,鸾鸾,你难道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
鸾鸾眼神迷茫:“大师兄从来待我很好,我早就认定了他,这次从百草堂出来,我就是为了寻大师兄成亲,谁知道,我会遇见云锦,而且,他才是我名正言顺定下的未婚夫……”
她一时间做不出选择:“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裘溜溜替她出招:“你就干脆两个都收了吧。”
“不行的。”
鸾鸾不同意,“我了解大师兄的性子,他眼里容不得沙子,绝不会让我和云锦也在一起。”
“那,陆云锦呢?他肯不肯和陈谓一起分享你?”
陆云锦眼神晦暗,心中滋味复杂,道不尽,说不明。
“心爱之人怎可分享?将心比心,我不能这般委屈云锦。”
裘溜溜听得头疼,“那可就糟糕了,接下来你们叁个人的关系注定理不清。”
鸾鸾叹气:“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裘溜溜继续翻页:“来,我们继续看好东西。”
鸾鸾只好陪她。
裘溜溜盯着书中画:“这个拿扇子打小红杏屁股的估计就是江过雁,他长相比玉无瑕秀气,估计床事能力很差劲,所以恼羞成怒,拿扇子打人出气。”
“啊?”
鸾鸾不懂:“这和外貌有关系的吗?”
她不由回想起之前和陆云锦做过的那两次,他明明很厉害,尽管他生得精致端丽,好比瑶林琼树。
“当然有。”
裘溜溜虽然只和白羽做过,但她平日里杂书看多了,自以为学识渊博,此刻竟大言不惭和鸾鸾解释起来,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老人都说,男人鼻子挺的,那方面指定很棒。”
她竖起大拇指,一副推崇模样,又好奇:“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大师兄呢,他比起陆云锦如何?俊不俊?厉不厉害?”
鸾鸾打了个哈欠,脑子犯困,没想太多,直接表达了对陈谓的崇拜。
她语气自豪:“我大师兄当然俊,当然厉害。而且觉得我大师兄可能比云锦还要厉害一点,因为他鼻梁比较挺,人也生得高壮结实。”
裘溜溜一听兴奋至极,抓着鸾鸾胳膊直晃悠:“哇哇哇,鸾鸾,那你以后可就幸福了。”
鸾鸾眼睛都快睁不开,敷衍地“嗯嗯”两声做回应。
秋风吹过陆云锦,站得久了,他手脸冰凉,却远远压不住心头火。
自己意中人居然瞧不起他,还觉得他在那方面比不过情敌,这对一个男人来说,简直算得上毕生耻辱。
他恼到提灯笼的手都是颤抖的,咬牙切齿半响,实在气不过,径直甩袖走了。
临走前,他还故意将灯笼挂在鸾鸾闺房的门环上。
待他走远,躺在鸾鸾屋顶惬意吹风的许棠才飞下来,他嘴角噙笑,随意转了转陆云锦的灯笼,打量片刻,啧啧嫌弃:“手艺这般差劲,也敢拿出来送鸾鸾?”
他眸子一转,计上心头,跑去拿沾墨水的毛笔,在灯笼上写字,不消片刻,完事,看着自己的杰作,他这才满意地回去睡觉。
第64章 云锦闹别扭
筐山的城门口戒备森严,冷香雪亲自带着师妹们在门口排查,无论是进还是出,她都要仔细盘问一番才肯放人,因此关隘口大排长龙。
秋日的太阳还是有几分晒人的,银杏手持一把油纸伞,替张婵遮阳,她探头探脑地瞧,好奇:“小姐,你说,陈公子这回能不能从彭帮主手中抢到树舌丹芝?”
彭虎想利用树舌丹芝抓盗鬼,这件事,她们主仆二人沿途早就听说了,因此,张婵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次日抵达筐山。
张婵淡淡睨她一眼,食指抬起抵住她唇,略带训斥:“小声点,仔细给人听见。”
银杏瞪圆眼睛,后知后觉地“哦”一声,眼珠子转来转去,见大家都被骄阳晒得心烦意乱,只想赶紧进城,压根无暇顾及她们对话,她才松口气。
渐渐的,队伍轮到二人。
冷香雪扫一眼伞面,语气隐约压着焦躁:“劳烦把伞举高。”
银杏扇子一抬,露出张婵的头脸来,冷香雪不由多看她一眼,眼前女子一身淡青素衣,不过中人之姿,气质却很出众,似山间松柏,不屈坚韧。
张婵嘴角微微一勾,眼底却是没有半分笑意的:“姑娘可愿放我们入城了?”
冷香雪对比唐醋鱼画的两张画像,与眼前二人并无相似点,她叹口气,摆摆手:“进去吧。”
峨眉派弟子让开道,张婵这便领着银杏进了城。
二人远道而来,张婵却不急着投宿,而是带银杏在城内繁华的商贸街道逛了一圈,见各大药铺门口都守着人,心中渐生忧虑。
“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张婵面色毫无异常,“找个地方喝水吃饭。”
她随意在街边的馄饨摊子坐下,“掌柜的,来两碗云吞面。”
店家热情地应:“好咧,这就来。”
银杏提起桌上茶壶帮张婵倒水,不一会,掌柜的麻溜端上两碗面汤,张婵状似不经意地问:“老板,我今日初来筐山,怎此地情形看着不大对劲?”
老板小心看左右,见巡逻的彭家护卫队走远,这才压低声音:“小姐有所不知,昨夜彭帮主在祠堂摆了树舌丹芝,扬言等盗鬼来抢……”
银杏追问:“那盗鬼有没有来?”
老板抱怨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昨儿个夜里,整个城内都乱糟糟的,还有一帮出家人跑来我家里,搜查盗鬼和两个魔教卧底的下落,真是莫名其妙,平白无故来扰我安眠,也不知这帮秃驴平日里念的什么经,竟搅合这些事。”
张婵暗暗思量,对银杏道:“赶快吃面吧,待会坨了。”
老板憨厚地笑:“小姐说的对,待会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银杏听话地埋头吃面。
老板又去招呼别桌客人。
*
平江城,鸳鸯门。
天朗气清,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叫。
鸾鸾从睡梦中苏醒,她昨夜睡得香,此刻气色红润,通体舒畅。
裘溜溜还在安眠,鸾鸾小心翼翼地下榻穿鞋,替她掖好被角,又去拿裙子穿好梳发,这才打开门,准备去打洗脸水。
“吱呀”一声,鸾鸾察觉异样,低头去瞧,一盏灯笼挂在门环上。
她心中不解,将灯笼取下来看,灯笼整体框架质朴,瞧着像是生手做的,只不过,上头的画画得还不错。
嫦娥怀抱月兔,眉眼柔和,轮廓秀润,瞧着似乎是照着她模样画的。
会是谁送给她的呢?这个人似乎并不难猜。
陆云锦?
鸾鸾不由回想起昨夜和裘溜溜的大胆言论,不禁慌张起来,如此一来,陆云锦岂不是都听见了?
娘欸,她要社死了。
此时,絮絮的脚步声传来,还有两个女婢的交谈声由远及近。
“公子锦真不愧少年英才,连中秋那样的大日子,他也丝毫不懈怠自己,独自一人在客院耍了整整一夜的剑法,当真勤奋刻苦。”
“可不是嘛,就是苦了那满院的桂花树,被他剑气所伤,一夜之间掉得光秃秃的,难看至极。”
鸾鸾听得莫名,依照她对陆云锦的了解,他那人还算怜香惜玉,怎会这般辣手摧花?莫不是昨夜气着他了?
鸾鸾兀自思索,两名女婢走近来,手中端着洗脸盆、毛巾等物,朝鸾鸾行礼:“奴婢见过小姐。”
鸾鸾循声看去,两名女婢五官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原是对双生姐妹花。
她们是温禹泽特地叫来专门负责伺候她的,一人叫蒹葭,一人叫白露。
“嗯,你们来了。”
蒹葭眼尖地瞧见鸾鸾手中提着的灯笼,问:“咦,小姐,你怎么大白天提着一盏灯笼?”
“这……”
白露跟着看热闹,道:“灯笼上头还提了一首诗。”
她照着念:
“鸾鸾入我梦魂间,恰似星娥降九天。
浅笑嫣然花失色,我思慕意永绵绵。”
“哎哟。”蒹葭摸摸手臂,“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怎么这样肉麻?”
鸾鸾刚才都没发现上头有题诗,一看字迹,连绵飞动,遒美狂狷,不太像陆云锦的手笔,此举倒像许棠的作风。
她这下子犯糊涂了,想不通,索性不想了,“溜溜还在睡觉,走,我们去耳房洗漱。”
二婢道:“是。”
洗漱完,鸾鸾去叫裘溜溜起床,奈何她要睡懒觉,无可奈何,她只好自己一人去找父母吃饭。
饭桌上,陆云锦不见踪影。
鸾鸾不禁生出几分异样,问:“爹爹,陆公子呢?他莫不是回明玉山庄了?”
温禹泽喝了一口稀饭,也觉奇怪:“不知那臭小子是犯什么毛病,我派人去请他来,他竟推脱不饿。”
那还真是古怪。
往常,但凡能接近鸾鸾的活动,陆云锦都积极参与,借机献好。
赵英可不惯着人,直接道:“等他饿了,他自然会出来吃饭,不管他,雄儿,你自己多吃点。”
她给鸾鸾夹了一口油腻腻的回锅肉。
“是,阿娘。”
鸾鸾心中流下宽面条,夹起回锅肉慢慢啃着。
饭食毕,鸾鸾回了碧落苑,这是父母一早就为她修建好的住所,如今她回来,丫鬟奴仆收拾一番,她便入住其中。
她吩咐蒹葭去照顾裘溜溜吃食,又让白露去耳房将那盏灯笼拿过来,而后,她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她刚坐下没一会,冉崇礼照例抱着一迭账本来寻她,这是赵英吩咐的,说是先让她学习怎么打理内务,以后才能由里到外管理好鸳鸯门。
对此,鸾鸾乐见其成,她本来也上进,只希望自己能够越来越优秀。
冉崇礼在一旁的案牍坐下,做自己的事情,鸾鸾翻开账本,开始拨弄算盘珠子,偶有不懂的,便去请教冉崇礼。
一上午的时间就此度过。
午间,鸾鸾吩咐白露将午膳摆在书房小桌上,与冉崇礼一道吃。
到了下午,她就在后花园的阴凉地跟着冯娑罗习武,说是这样说,其实就是做点强身健体的运动罢了,毕竟鸾鸾的身体条件摆在那儿,太过剧烈的运动她也做不到。
时近黄昏,鸾鸾身上出了一身汗,蒹葭来请,说爹妈和裘溜溜在饭厅等她吃饭。
“好,我去洗个澡就来。”
怕让他们久等,鸾鸾脚步匆匆,在拐弯口险些和迎面而来的陆云锦撞上,她吓得后退半步,没站稳,陆云锦眼明手快握住她双臂。
二人眼神对上,彼此呆住半刻。
冯娑罗道:“小姐没摔着吧?”
陆云锦蓦然回神,扶稳鸾鸾,继而松开她。
鸾鸾呐呐道:“多谢。”
陆云锦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底没开口,还默默后退半步。
鸾鸾不明所以:???
陆云锦转身就走,鸾鸾被他的骚操作唬住,却也没开口挽留他。
最后在拐弯处,陆云锦回头看了鸾鸾一眼,那一眼,十分哀怨,那姿态像是被她始乱终弃了一样。
鸾鸾:“……”
冯娑罗一头雾水:“啥呀?这陆公子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搞不清昨夜话是不是真给陆云锦听去了,鸾鸾也觉有点心烦意乱,摇头道:“算了,先不管他了,我们走吧。”
第65章 许棠挨巴掌
吃完云吞面,张婵询问几番店家城中何处有风景宜人的郊林,而后领着银杏在城内转悠起来。
银杏随她爬山路,不解问:“小姐,我们不去彭家堡找唐公子吗?鸾鸾姑娘明明在信中拜托你去给唐公子解毒的啊。”
张婵左右环顾,不以为然:“唐醋鱼早吃过我炼制的避毒丹,哪会有事?”
“那我们来山里做甚?采药吗?”
银杏当真一头雾水。
张婵只是默默拿开遮挡枝干的树叶,答非所问:“注意看树上有没有人为雕刻六芒星的图案。”
银杏道:“好。”
*
吃晚膳的时候,陆云锦一样没出现,鸾鸾问:“这次他又找了什么理由?”
温禹泽道:“他说没胃口。”
鸾鸾觉得他再这么饿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吩咐蒹葭去请陆云锦。
不一会,蒹葭回来,面有难色:“小姐,陆公子一句话也没说,只让我回来。”
鸾鸾还没怎么着,赵英先生气了,她“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怒声道:“这还没拜堂成亲呢,那死小子就敢这样下你这个未婚妻的面子,实在可恶,依我看,雄儿,你干脆借此发难,将婚事退了了事。”
鸾鸾给赵英舀了碗玉米排骨汤,温声柔语:“娘亲你消消气,陆公子可能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不是有意如此。”
温禹泽替赵英夹菜,跟着劝:“阿英,你也别动不动就说退婚,云锦毕竟是陆盟主的儿子,婚事哪里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解的?”
赵英“哼”一声,依旧不太服气,恶声恶气道:“你们两个就惯着他吧,小心给自己惯出个恶婿刁夫来!将来有你们好果子吃!”
鸾鸾与温禹泽对视一眼,皆是无可奈何的苦笑,赵英这嘴巴确实毒了点。
裘溜溜也在饭桌上,手肘捅了捅白羽,好奇问:“你家好兄弟究竟咋回事?怎么突然耍起欲拒还迎这一套把戏?”
白羽任劳任怨地替她剪花蟹,不满地抱怨道:“谁知道陆兄无缘无故犯什么毛病,今天一大早突然跑来吵醒我,那火急火燎的架势,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结果,这厮居然是来找我要避火图的,好家伙,一大摞都给他搬走了。”
裘溜溜听了怪怪的,心里莫名虚虚的,不说话了。
吃完饭,鸾鸾领着蒹葭、白露一道散步回碧落苑,飘云遮月,天朗气清,秋风带来一抹芬芳的桂子香,细嗅之后,实在惬意。
“秋天就属桂花最香了。”鸾鸾笑着和二婢说话。
忽然,许棠声音从她头顶后上空传来:“小姐喜欢的话,在下即刻就为小姐摘来。”
鸾鸾循声看去,一道飘逸身姿轻盈略过树梢,转瞬飞落她跟前,一弯缀满金黄桂花的树枝凑近她眼前,风吹过,满香扑鼻。
绿叶成框,桂枝遮挡,公子面容看不真切,只余一双灼灼艳艳的桃花眸,顾盼生辉,里头盛满对鸾鸾数不尽的欢喜之情,似明湖秋波,飘飘荡荡,引人沉溺。
这双眼,当真害人。
鸾鸾移不开眼,眸底倒映的都是许棠姣好面容,哪有半分桂花身影?
许棠嘴角勾笑,道:“小姐可知,桂花又名广寒仙,花语是,”他一顿,凑近鸾鸾耳边,压低声音,暧昧道:“永伴佳人。”
热流吹进鸾鸾耳朵,她耳廓发痒,不由躲闪,清醒过来。
许棠在她表露出抗拒前先站直身体,与她拉开距离,含笑道:“如此说,小姐可明了我心意?”
鸾鸾耳尖赤红一片,蒹葭与白露对视一眼,彼此掩袖偷偷吃笑。
“许公子,你当真轻浮!”鸾鸾到底是被他惹恼了。
许棠笑意更欢,随口问:“昨夜我提的那首诗,小姐可喜欢?”
“原来那盏灯笼是你挂在我门环上的?”
鸾鸾顿时松口气,可转头一想,许棠不也将她和裘溜溜的闺中密语给听去了,又感慌乱,她余光暗暗瞥二婢,见她们目光暧昧地盯着她和许棠看,实在不自在,只好扯着许棠袖子将他拉到桂花树后。
许棠乖顺地跟着她走,鸾鸾放开他,他还自个儿配合地仰倒在桂花树干上,一副甘愿献身的模样,眉飞眼笑,色相糜丽:“小姐想对我做什么,棠都不会反抗的哦。”
鸾鸾没心情跟他胡言乱语,压低声音:“我问你,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
“何为不该听见的话?”
许棠一挑眉头,眸意狡黠,明知故问:“小姐是指你瞧不上陆云锦的榻上功夫,还是你心底暗暗期待与你大师兄共赴鱼水之欢?”
鸾鸾脸顿时一黑。
许棠还不知收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在下敢保证,在那方面,我比陆云锦和陈谓两个人加起来都厉害,小姐是否愿意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鸾鸾脸颊一片粉红,不知是给他气的,还是羞的,或许两者兼有,她一个情绪失控,直接抬手扇了许棠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
许棠脸偏过去,隐隐发红。
鸾鸾胸膛起伏,并无悔意,只是担忧许棠会反手打她。
蒹葭与白露瞧见这一幕,正犹豫该不该去搬救兵来,免得小姐给许棠欺负。
气氛一时僵住,晚风吹过,桂花簌簌飞坠,落在树下二人身上。
片刻,许棠抬手背抚脸,眉梢并无怒色,语调带着一点冤枉与委屈:“我又没说错话,小姐何必着恼?”
鸾鸾凛然道:“你口无遮拦,言语冒犯于我。”
“还有,我虽不抗拒与我大师兄亲近,但也谈不上期待。”
“至于你?”
许棠盯着鸾鸾看,眸底浮现期待,像等待主人宠幸的哈巴狗。
鸾鸾俏脸绷紧,冷冷道:“我毫无兴趣。”
说完,她要走,擦肩而过的时候,许棠想去牵她手,鸾鸾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下子,两边脸的巴掌印都对称了,小小的,纤细的。
许棠双手捧脸颊,可怜兮兮瘪着嘴道:“小姐好凶,竟会家暴。”
鸾鸾冷哼一声,模仿赵英,板着一张脸放狠话:“你再敢来纠缠,下次就不止挨巴掌这么简单。”
“鸳鸯门不欢迎你,你走吧,不要每次都不请自来。”
她抬步离开。
许棠看着她远走的背影,当真有点急了,顾不得许多,扬声道:“赵小姐,我是真心的!还有,昨晚不止我一人偷听你和裘小姐谈话,陆云锦也全部听去了,真的,那盏灯笼就是他送的,我只是提了首诗,同样是做梁上君子,没道理你只对我一人生气吧?”
这真是最糟糕的结果,鸾鸾深深地闭了下眼睛,长长呼出口气,顿住脚步,回头道:“许棠,别人亲手做的礼物,你怎可随意糟践?!这就是你对我的所谓真心?实在可笑。”
这次,她说完,径直走了。
许棠兀自站在原地许久,他捡起地上桂花枝,眸底浮现更浓厚的兴趣,轻笑出声,感慨:“原来蝴蝶也会咬人,真有意思。”
第66章 张婵救人
此地多山,银杏陪着张婵从白天找到黑夜,张婵提着一盏灯笼,幽微火光照亮前路。
四下黑压压的,银杏害怕:“小姐,不然我们还是等天亮再找吧,眼下乌漆嘛黑的不说,万一遇到了野狼可怎么着?”
伶仃星火映亮张婵侧脸,她面有倦色,神情依旧沉静,“你先下山吧,我一人慢慢找就行。”
银杏不肯:“这怎么可以?我要和小姐待在一起,如果真的遇到野狼,我也好挡在小姐面前,给小姐争取逃跑的时间。”
张婵被她逗笑:“傻瓜,若真遇到野狼,你我都要成为它的腹中餐。”
*
回了碧落苑,鸾鸾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生闷气,她盯着那盏灯笼发呆,越想越头疼。
好倒霉,怎么她随口和裘溜溜说的胡话,偏偏给陆云锦和许棠听去了,许棠还不算要紧,毕竟鸾鸾不在意他,可陆云锦不一样……
枯坐半天,她到底还是选择面对,无论如何,事情总要解决。
她想了想,开门叫白露取来丝线钩针等物。
白露不解:“小姐是要刺绣?夜深了,仔细伤了眼睛,如果小姐想要绣帕子,奴婢给你绣,什么花样都可以的。”
鸾鸾摇头,“道歉礼物总归要亲手做才算尽心。”
白露以为她要为两巴掌跟许棠道歉,劝说道:“如意郎不过是个纸糊的混人,空有美貌,毫无风骨,他言语不敬,小姐一时生气,打他也就打了,不必感到愧疚,再者,他若敢如何,还有门主为小姐撑腰呢。”
鸾鸾噗嗤一笑,“我还觉得自己两巴掌打轻了,怎么可能为此跟许棠道歉?”
白露还想问,鸾鸾道:“白露,你别胡思乱想了,去厨房帮我煮碗鸡汤挂面来。”
白露稀奇道:“小姐饿了?奴婢这就去。”
鸾鸾倒也没解释,低头挑出金黄色的丝线,并一把钩针,开始编制剑穗。
早在博陵真君庙的时候,她就觉得陆云锦的却邪剑空荡荡的,缺一条剑穗,此次正好,她亲手帮他做一条。
她心灵手巧,等白露端来面汤的时候,她手中剑穗也像模像样的了。
白露笑:“小姐可真厉害,这条剑穗华丽又好看。”
鸾鸾也觉满意,打量手中剑穗一会,站起身道:“白露,你下去休息吧,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记得给我留门。”
白露看剑穗颜色,这回猜出鸾鸾要去找谁了,她没有多嘴,只颔首道好,还贴心地取来披风给鸾鸾穿上:“夜晚寒凉,小姐仔细冻着。”
*
功夫不负有心人,沿着一路留下的六芒星记号,张婵终于寻到一处偏僻山洞,银杏惊叫:“小姐,地上有血。”
张婵拿灯笼凑近地面照,白兔、野狐死状可怖,尸体僵直,血迹干涸,她眉头皱起:“小心点,也许里头有野兽。”
银杏“嗯嗯”点头,环住张婵手臂,紧挨着她。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临到拐弯口,忽有两道破风声传来,张婵迅速拉着银杏往旁边矮身躲闪,灯笼掉落在地,所幸没灭。
银杏往边上一看,两枚梅花镖深深钉进土壁,可想而知,若她们没躲过,只怕正中眉心,当场毙命,她后怕的要死。
张婵抬头朝发镖的方向看去,正对上盛满警惕的一双丹凤眸,杀意腾腾,却在看清她面容的刹那,瞬间软化下来。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
张婵声音带着喜意:“陈谓?!”
陈谓舒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张婵。”
话音落,他放心地昏迷过去。
张婵立马跑过去,搀扶陈谓,银杏追过去,看见陈谓唇边血渍,了然道:“陈公子又受伤了?”
反正她早就见惯陈谓伤重模样,之前每一次陈谓取药回来,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伤,端看严不严重,会不会殃及性命罢了。
张婵与银杏一道扶陈谓靠墙边坐好,张婵熟练地解开陈谓腰封,动作小心地拉下他衣襟,这一次,他身上没有刀剑划出的伤口,张婵松口气,下一瞬,视线却凝在他浮起青乌掌印的心口。
此等功力深厚的掌法,武林之中,能者寥寥。
若不是陈谓里头穿戴了金丝软甲,只怕挨不到她来寻他。
“银杏,去将灯笼拿过来。”
银杏连忙去。
灯笼一照,张婵这才看清陈谓面容,额头一片盗汗,脸色苍白,毫无半点血色。
她抬手掌贴上陈谓额头,冰凉透彻,又隐约发热。
这是中掌之后,先天罡气入体,心脏承受不住剧烈压力导致的阴阳结脉。
张婵一搭他手腕,阴脉弦微,阳脉浮动。阴不足而阳气乘之,故表发热,阳不足而阴气乘之,所以恶寒。
银杏看不懂陈谓病情,问:“小姐,这回陈公子的伤好治吗?”
张婵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似埋怨,又似心疼,道:“他的伤,哪回好治过?”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银杏想了想,道:“要不我背陈公子下山吧?”
张婵扫一眼她纤瘦身板,“你背不动他的,再者,若我们大张旗鼓带他下山,只怕不消半刻,彭虎就会领人来一探究竟,到时候,局面可就不由你我掌控了。”
“那……”银杏环顾四周:“此地荒郊野岭,什么东西都没有,我怎么给陈公子抓药熬药?”
张婵想起白日彭家护卫虎视眈眈盯着药铺的情形,叹口气,道:“就算我们下了山,我们一样没办法进药铺买药。”
银杏病急乱投医,眼睛扫到地上的圆盒,惊喜地指着它:“小姐,你瞧,陈公子这回指定是又抢到绝世宝药了!你说,这药能不能先弄一半给陈公子治伤?好让他苏醒过来,撑到跟我们一块回越州。”
张婵顺她手指,视线瞄到漆木圆盒,她拿起盒子,心中滋味复杂,就是为了鸾鸾的身体,陈谓才会这般辛苦奔波,搏命夺药……
她打开盒盖,看清里头树舌丹芝的瞬间,顿觉不对劲,她表情肃然,所有纷乱飞绪都跑走,只余医者的严谨。
她手做扇挥了挥,鼻尖细嗅,下一瞬,她将里头灵芝拿出来递给银杏:“你的提议很好,就这么办。”
银杏闻言错愕,“啊?”
她瞅一眼昏迷的陈谓,手做刃“咔嚓”比划自己脖子,害怕道:“如果我真的这样做,陈公子醒来后会不会气到杀了我?”
毕竟连她也知道陈谓心里只有鸾鸾,为了她,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就算树舌丹芝是用在他身上,只怕他也是不肯的。
张婵无奈摇头,食指戳银杏脑袋:“傻丫头,你以为我不知道陈谓是什么性子?我难道还能推你向阎王殿走?”
银杏揉揉脑壳,纳闷:“那……”
“你仔细看这只灵芝的成色,纹理平平,色泽不亮,依我看,至多百年,绝不会是传说中的树舌丹芝。”
银杏难以置信,“那陈公子岂不是抢了个寂寞?”
张婵神色平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没了树舌丹芝,陈谓也就不必再寻其他灵药,反倒算好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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