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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簪碎
月色美好,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在一方平坦的大空地,有当地人临时支起的棚子,整齐列着八张方正的红漆木桌。桌上最中央供魁星和织女的金像,二者中间是一方插满香的铜炉鼎,烟香袅袅。
鸾鸾郁闷好几日的心情终于在此刻得到治愈。
博陵当地的乡民将巧果供品摆上红木桌,年轻人燃烛拜魁星,祈祷有个好前程,单身狗跪下拜织女,以求有个好姻缘。老人嘴里念念有词,唯盼家人平安,风调雨顺。
陆云锦提议:“我去买香,待会一起拜织女娘娘?”
有情人才拜月娘,以望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鸾鸾与他又算什么?
她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们尽早去看戏,免得迟了,戏唱完了。”
陆云锦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在心中安慰自己,鸾鸾肯跟他出来看热闹已是极好。
街边小贩吆喝声响,各色小吃香味扑鼻,鸾鸾目光朝山楂雪球投一眼,陆云锦当即对店家道:“来一袋山楂雪球。”
店家笑眯眯:“吃山楂好哇,这位俊少侠,你买山楂雪球给你媳妇吃,保准将来你们的日子哟,会越过越红火!”
陆云锦莞尔一笑:“承你吉言。”
鸾鸾尴尬解释:“我和陆公子并非夫妻关系。”
店家一听,朝陆云锦挤眉弄眼,揶揄:“小娘子不喜欢你,少侠要努力追妻才能如愿咯!”
陆云锦接过山楂雪球,大方递给店家一锭银子,“不用找了。”
店家笑得合不拢嘴:“少侠阔气,多谢多谢。”
陆云锦用木签叉起一颗山楂雪球,递给鸾鸾,“尝尝味道。”
鸾鸾接过木签:“谢谢。”
陆云锦自然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鸾鸾一顿,不知如何接话,只默不作声吃山楂雪球。
山楂雪球外头裹一层霜白糖浆,甜甜的,她咬破山楂,微涩的酸在口腔蔓延开,两种口味中和在一起,反而更好吃。
吃完了,她想吐掉剩下的核,却没找到帕子,怪她方才沐浴的时候还在胡思乱想,才会连张帕子都忘带。
陆云锦看她动作,体贴地伸出手,平摊手掌在她下颌处,“吐我手上好了。”
鸾鸾面皮薄:“这怎么好意思?”
陆云锦:“无妨。”
天边烟花接连炸开,烟火光亮照得他鬓边那根流苏丝带金线生辉,他白皙面容也沐浴在这片温暖的昏黄光晕里,眉目如画如琢,精致不可方物,通身气派清贵华丽。
晚风悠然吹过,雅致的乌木沉香气息缭绕鸾鸾鼻间,她很熟悉这抹香,这是陆云锦身上的味道。
人人皆道,乌木沉香可清心、宁神,鸾鸾却认为,这抹香最会扰人心神!叫她心慌意乱。
小孩子提莲花灯穿巷打闹,追着游街的金龙队伍跑,欢声笑语不停。
“鸾鸾。”
陆云锦又喊她名,人声鼎沸,鸾鸾却只捕捉到他低沉的声线,很温柔,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意味。
鸾鸾几乎只能缴械投降,她抬手挡在自己脸前,秀气地吐掉山楂核,而后急忙想逃离这片暧昧空气,却和乱跑的小孩子撞了个正着。
陆云锦手掌上,躺着一粒山楂核,他合拢手,眼明手快去抱住鸾鸾腰肢,鸾鸾才免于跌倒,可她发髻上戴着的美人蕉发簪却坠落在地,不停地被行人踩在脚下践踏。
人群熙攘,连抱小孩的司晨都被冲散开,更没人会注意到地上的一根簪子。
鸾鸾着急到顾不得其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捡。
陆云锦怕她受伤,从背后抱住她身体,等游龙队走光,人群逐渐退散一些,陆云锦才放开鸾鸾。
地上,美人蕉发簪七零八落地躺着,枝叶断残,花朵蒙灰。
鸾鸾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去捡齐簪子零件,陆云锦帮她一起,见她眼圈发红,出声安慰:“等回去后,我会帮你修好,别哭。”
“都坏成这样了,怎么可能还修得好?”鸾鸾又不傻,心知他只是在哄她。
“都怪我。”她自责道。
陆云锦见她为了一根发簪如此难过,心中不是滋味,“这是陈谓送你的?”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他料定,这是陈谓送她的定情信物,鸾鸾才会如此珍惜。
鸾鸾不知为何有点心虚,轻轻“嗯”一声。
陆云锦没再说话,两人一起捡完发簪,往抱节真君庙去。
*
抱节真君庙由魏朝荣正帝姬岑赐名,连牌匾金字都是她亲笔所写,供奉她的表哥,也就是魏朝碧虚公子玉无瑕,由他生前医治过的病患家属筹钱所修建。
这庙宇气派,硫璃鸳鸯瓦盖顶,屋脊五彩嵌瓷,规模宏大,庄严雄伟。石柱猫雕出自名师巧匠之手,活灵活现,憨态可掬。
墙壁人物画屏栩栩如生,一对情人手牵手互视彼此,嘴角带笑,女孩头上梳着复古的猫耳朵发髻,男子指间佩一枚玉龙扳指。
上书:一生一世一双人,永永远远不分离。
鸾鸾知道,这是红玉夫妇,从古至今,流传甚广的一对鸳鸯,只不过,赞颂与骂名并存。
总归来说,丹青老师与自己的女学生在一起,尤其小红杏还是有夫之妇,更甚者,他们那时候处于男尊女卑的魏朝文德年代,这段关系到底禁忌,有多少人追捧,就有多少人吐口水。
陆云锦忽而问:“你说,小红杏更爱玉无瑕还是江过雁?”
鸾鸾一顿:“我并非小红杏,如何知晓她的心思?”
陆云锦站在杏花树下,清亮月光被繁密花叶遮挡,只余细碎的光,陆云锦的脸庞半明半暗,幽幽沉寂。
他声音低不可闻:“我既希望你是小红杏,又怕你是小红杏。”
前者,他还有入局的可能性,后者,他无法忍受,人性如此,谁不盼爱人心中只有自己?
若爱我,为何不能只爱我?
鸾鸾没听清,问:“你方才说什么?”
陆云锦自嘲一笑:“没什么,是我着相了。”
鸾鸾不明所以,却也没再问,只是仰头看一树杏花,乞巧佳节,这花给面子,开得极好。
杏花树枝还绑着很多许愿红绳,微风一吹,红海翻浪飞舞,依稀有花旦唱戏、锣鼓咚锵的声音从前堂传来,一片叫好声。
鸾鸾忽而起了念头,道:“我想把大师兄送我的簪子埋在这儿。”想来,抱节真君会保佑她和大师兄的。
后半句话,她没忍心说出口,但陆云锦很快明白她的用意,心中难过,但他还是先顾着她:“我帮你一块弄。”
鸾鸾道:“不用。”
她本想在地上捡根树枝当铲子用,谁知道这庙宇的道童那么勤快,枯枝落叶都扫干净了,她寻摸不到,又不想去掰折生长完好的枝叶。
陆云锦想了想,拔出却邪剑,随便挽了个剑花反转剑柄递给她,“虽不趁手,但姑娘将就着用吧。”
鸾鸾第一次仔细打量陆云锦的这把佩剑。
剑若霜雪,周身银辉。锋芒温润,暗藏锐利。
剑身毫无修饰雕刻,只余剑柄镀染金环,仿佛日月光辉,像他这个人,只是缺了两条飞扬的剑穗增色。
她伸手接过剑,指尖摩挲剑鞘金环,心念一动,问:“习武人最在乎自己的武器,你当真愿意借我铲土?”
(注:却邪出处——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
陆云锦并不觉得勉强,微微一笑:“却邪可以是一把剑,也可以是一把铲子,取决于使用者,再者,它充当一回铲子,也不会失了剑的利气。我只为它能让姑娘解围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他待她,从来真诚,不掺半句假话。所以,即使并无撩拨鸾鸾的意思,说出的话也足够叫人心头小鹿乱撞。
鸾鸾握紧剑鞘,本想道谢,又觉多余,到底转过身,在杏花树底下寻了块松软的地,用却邪剑“吭哧吭哧”挖土,将破碎的美人蕉发簪埋进土里,重新盖上细密的沙土,她心头才舒口气。
陆云锦站她一侧,等她弄好,接过剑,用帕子擦拭干净剑柄,重新插回剑鞘。
“我们去前面看戏吧。”
鸾鸾道:“好,我们去找溜溜他们。”
第25章 听戏
前堂庭院一派热闹,人声如沸。
果真如裘溜溜所说,他们来晚了,连个落座的板凳都寻不到,只能尽量找高处站着。
台上,红衣花旦“小红杏”出任扫黄大钦差,手持尚方宝剑,威慑地方恶官,解救暗娼于水火,百姓称颂,好不威风。
鸾鸾瞧着,艳羡道:“展颜舒可真厉害,要是我像她一样,也有能力救苦扶弱就好了。”
陆云锦好言宽慰:“只要你有心,总会实现的。”
鸾鸾颇为丧气,从小到大,她就是大师兄的包袱,连自立都做不到,何况助人?
此时,一个只剩半截身子、散发恶臭味的乞丐滑着木板过来乞讨,别人要么掩鼻嫌恶地避开,要么权当看不见,鸾鸾见他可怜,主动掏出铜板放到他碗中,乞丐一迭声说“谢谢”。
陆云锦又拿了一块银元宝给他,“庙里人多,你找个地方休息,免得被人冲撞受伤,届时反倒不值当。”
乞丐眼眶发热,道了声“哎,我家去了”,手撑地面,轮子咕噜,慢慢离开。
鸾鸾看他崎岖背影,叹气:“为何世上总有那么多苦命人?”
“此事无解。我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尽力而为。”
陆云锦道:“再说了,你仔细想一想,你方才的行为不也算救苦扶弱么?”
鸾鸾心想也对,人有多大能力,就能做出多大的善举,再说了,善不分大小,只论心。
“嗯,你说的对。”她冲陆云锦绽开一抹笑,仿佛这段时间对他的刻意疏远都冲淡了。
陆云锦看她笑颜,手指动了动,想捏一捏她脸颊,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台上武戏打完了,便转文戏,配角一换,演成小红杏归家后,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温馨景象。
小生“玉无瑕”盘腿而坐,手抚弦琴,与“小红杏”琵琶相奏,弹奏定情曲《迎新妇》,二人眉目传情,那叫一个恩爱绵绵。
另一小生“江过雁”不干了,扯开嗓子唱起歌来,非要插进去。
“碧虚郎,真狷狂;他人妇,硬求娶;惨遭拒,又做三;捉奸双,污名扬;借时局,搅风浪;掳我妇,囚博陵;扮可怜,入门妾;争我宠,占我妻,”他双指指着“玉无瑕”点了点,愤恨骂:“呸!贱人一个!”
他一口气唱下来,分外流畅,引得观众一片叫好,却扰得“玉无瑕”弹不下去,跟“小红杏”告状:“红红,你看他!分明成心!”
“江过雁”一脸无辜:“只许你们合奏?难道不准我伴唱助兴?”
他看向“小红杏”,一副绿茶样地委屈巴巴道:“颜儿,他诬陷我!”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小红杏”咳两声,一碗水努力端平:“罢了,今日我累了,就不弹琵琶了。”
她站起身,将琵琶递给身后侍立的“豆蔻”,转身欲走:“我去看我儿功课做得如何了。”
“玉无瑕”粘人道:“我同你一道去。”
“江过雁”折扇一收,忽而扶额呼痛:“哎呀呀,我头疼症又发作了!”
“小红杏”紧张地跑过去搀扶他:“江郎,你如何了?”
“玉无瑕”道:“红红莫急,且让我为江兄号一号脉。”
“江过雁”故作娇弱,高大身躯依偎到“小红杏”怀中,伸手任凭“玉无瑕”搭脉。
片刻,“玉无瑕”收回手,用一种极平常的语气:“江兄气虚体亏,日后还是少侍寝为妙,当养精保命。”
台下观众哄堂大笑,鸾鸾也笑弯了眼睛。
“小红杏”当即道:“那今夜,我就不去江郎房间了。”
她体贴地对“江过雁”道:“你好生歇息。”
“江过雁”连连摇头,刚想狡辩,忽然,“张嶙”跑上台,急匆匆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小姐又在书院和一群男孩打起来了!”
“小红杏”还没说话,“江过雁”呼啦一下站起身,气势汹汹:“哪个崽种子敢欺负我闺女?看我不去卸了他胳膊!”
他中气十足,龙精虎猛,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柔弱样?
“小红杏”抱臂,挑眉看他,带有问罪意味地道:“相公,你头不疼了?”
“江过雁”眉心一跳,“哎哟”一声,头埋“小红杏”肩膀,撒娇:“娘子,它又疼了。”
“小红杏”拧他耳朵,提溜他,“走,我们去给淼淼撑腰。”
又回头吩咐“玉无瑕”,“带上咱儿子。”
“玉无瑕”应好,又吩咐脚边的斑鳖,“你去叫元夜。”
不同于台上众人朝气蓬勃的年轻模样,斑鳖眼皮耷拉,垂垂老矣。
它听闻吩咐,张嘴低低地叫一声,转身,拖着沉重的背壳往左边爬行。
“小红杏”一行人往右边走。
台上空了,戏帘子从两边缓缓落下,遮住舞台,这出戏先告一段落,台下观众交谈声絮絮响起,游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人群散开,鸾鸾才终于瞧见坐在第一排的裘溜溜,她和陆云锦一起过去寻她:“溜溜。”
裘溜溜左手一串冰糖葫芦,右手一块红糖糍粑,正吃得不亦乐乎,旁边,白羽在给她剥糖炒松子,听见鸾鸾喊她,她抬头看,招手:鸾鸾,快过来这边坐!”
鸾鸾与陆云锦刚坐下,裘溜溜就噼里啪啦地开口解释起来。
“我刚才本来给你们都占了位置,可博陵的大妈战斗力实在惊人,一抢一个准,我吵也吵不过,只好认输了。幸好她们小孩困到睡着了,她们怕小孩着凉,只好先走了,不然现在你们也没有位置可以坐。”
“嗯嗯,我和陆公子站一会也没事。”
鸾鸾好不容易看她嘴巴空了,拿起一颗山楂雪球塞进她嘴:“这个好吃,你尝尝看。”
裘溜溜咬着山楂雪球吃,眼睛亮了,“好吃好吃!”自然而然地拿过鸾鸾手中那袋山楂雪球一颗接着一颗炫。
司晨抱小孩来到他们身边,情绪激动:”公子,我可算找着你们了!”
“嗯。”陆云锦反应平淡,抱过他手中的关小孩,“坐下看戏吧。”
司晨感动道:“好。”
此间,铜锣敲响,台上戏布重新拉开,主角粉墨登场,又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鸾鸾看着,好奇:“那只斑鳖怎么看起来那么老?”
陆云锦温声解释:“那只斑鳖已有八百岁,自然显老态。”
“什么?”裘溜溜吃惊:“八百岁?真的假的?陆云锦,你该不是在吹吧?”
白羽手揉了揉裘溜溜脸蛋肉肉,笑:“溜溜,陆兄可不是那种喜欢口出虚言之人。”
裘溜溜打开他手:“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鸾鸾猜测:“我曾听说过,玉无瑕生前养了一只斑鳖,总不会是它吧?”
台上的龟仙人已有八百高龄,往回推算,也是恰好对得上玉无瑕所处的朝代,只是这叫人实在难以置信。
陆云锦看鸾鸾,见她有兴趣,便耐心解释起来:“正是它。”
“八百年前,玉无瑕身逝后,荣正帝哀痛不已,暗示其子将斑鳖敬献到皇宫,以便她聊表思念。”
裘溜溜迫不及待追问:“那斑鳖为什么现在会沦落为戏班子的吉祥物?”
陆云锦拧眉纠正她:“这不算沦落。这只斑鳖本就是小红杏与玉无瑕的爱宠,在他们的戏文子里当噱头,也算所得其所。”
有些时候,晋风社会把斑鳖当名头宣扬,好吸引更多观众。
“这只斑鳖委实长寿。”鸾鸾感慨,到底是隐有几分羡慕,又揣度:“斑鳖从皇宫流落民间,难道是因为魏国亡灭?”
“非也。”
陆云锦面色有几分不自然,但还是坦诚。
“当年,我陆氏一位先祖曾选秀进宫,幸得圣眷,先为侍君,而后慢慢晋升为皇贵君,深得荣正帝宠信,有一次,他养的白天鹅被人下毒害死了,我先祖伤心欲绝,荣正帝便将斑鳖赠我先祖当补偿。”
“后来,荣正帝驾崩,皇贵君回乡养老,顺道将斑鳖带回了临安本家,我陆氏子弟无不好生供养这只斑鳖,经常喂以何首乌、人参等延年益寿的好物,斑鳖本就受皇气熏陶,又辅以食补,自然长寿。”
“再后来,”他一顿,看向鸾鸾,“你我定下婚约之时,我父亲做主将斑鳖做为聘礼送予赵门主,赵门主与晋风社的台柱子向小园是好友,又将斑鳖借予他唱戏用。”
鸾鸾一顿,眼睛眨了眨,神情有点尴尬,勉强笑了两下:“原是如此。”
裘溜溜却只捕捉到八卦的点,不嫌事大,开玩笑地冒犯道:“陆云锦,你先祖都做过小,才得以荫庇子孙,你不如子承祖业,也嫁给鸾鸾做妾?省得鸾鸾左右为难。”
陆云锦瞪她一眼:“荒谬,心爱之人岂可共享?!”气怒之下,声音分贝不免大了几分。
鸾鸾咬了咬唇:“溜溜,别乱讲话!”
“小红杏”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经意往台下一瞥,眼神凝住,定在抱孩子的陆云锦身上,他瞳孔震惊,不可置信的视线挪向陆云锦旁边的鸾鸾,呀哟,不得了,一段时日不见,陆贤侄都成家生娃了?难道不怕赵姐削了他?
裘溜溜噘嘴,悻悻然:“好嘛,我不说就是了,干嘛凶成这样!?”
白羽和稀泥:“算了,陆兄切勿动怒,溜溜只是口无遮拦,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鸾鸾也跟着道:“对呀,溜溜年纪小,陆公子千万别和她计较。”
也许是怕吓到鸾鸾,陆云锦面对鸾鸾的时候,面色和缓许多:“无碍。我并非真的生气,只是无法认同她的观点。”
鸾鸾犹豫一会,压低声音同他一人剖白道:“我也觉得不妥,人只有一颗心,怎么可能同时爱两个人?”
因着戏腔声音大,鸾鸾为了叫他听清楚,脸颊凑近他耳朵,陆云锦体贴地低头,他不自觉瞧着她说话间不时扇动的鸦长睫毛,耳蜗有点痒痒的。
可听清她的话语,他悸动的心又沉寂下去,唇角微抿,不置一词,他稍稍坐直身体,终于清醒过来,鸾鸾不是小红杏,他也不可能做玉无瑕。
从他幼年弄丢了她,他兴许这辈子都寻不回来了。
察觉他刻意的疏离,鸾鸾诧异,本该觉得松口气,可她心里却莫名其妙有点失落。
“小红杏”将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得一清二楚,咋的啦?这难不成是小情侣闹别扭?
他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心道:陆贤侄,难得你开窍,我这个做叔叔的,可得帮你一把。
第26章 丢花球
时近深夜,最后一出压轴戏唱完,班主顾之声领着一干演员跟观众致辞道别。
与台上演员的精细打扮不同,顾之声看起来挺潦草的,长相不丑,就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连头发也是随便在脑后用粗葛布一束,往最中央一站,一拱手、一开口就是跑江湖的派头。
“今夜承蒙各位父老乡亲抬爱,让《小红杏当官记》这出戏能够圆满落幕,在下不甚感激。”
台下观众鼓掌,有人嚷嚷:“顾班主,你快让向小园扔花球!”
有人附和:“对,丢花球!”
顾之声抬手安抚:“各位稍安勿躁,这个粉丝互动环节一直都是有的。”
台下群情激奋,拼命喊向小园他们几个主演的名字。
“乡亲们,只不过……”顾之声话风一转,手摸下颌,“嘿嘿”一笑:“兄弟们最近都穷得响叮当,没个子儿喝酒了,各位不妨意思意思一下,打个赏。”
话音落,铜板金银如暴雨簌簌朝舞台砸下,观众热情如火,陆云锦侧身挡住鸾鸾,偶尔用却邪剑鞘挥开飞过来的铜板串。
鸾鸾新奇地看这一幕。
裘溜溜躲在白羽怀里,兴奋嚷嚷:“之前老听说晋风社受百姓欢迎,现在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晋风社是个特立独行的戏班子,明明声名远扬,可借此大赚银钱,却每到各地都不收门票费用,只联系当地大户,筹建草台,而后免费唱给乡民听,只靠打赏过活。
传说最夸张的一次,穷地百姓连家里刚下的土鸡蛋都提来送他们了,在他们走的时候,还相送他们好几里地。
有富家小姐亲手用银票做了一束花,捧着送到舞台跟前,向小园亲自俯身过去接,这一次,他一开口就是温润琅琅的男声,“多谢小姐抬爱。”
富家小姐一颗心被狙中,红晕飞上两片脸颊。
扮演“江过雁”的照夜双手抱臂,摇头“啧啧”调笑:“小园哥,你再敢当着顾班的面撩三拨四,小心今晚后庭不保哦~”
向小园随手在半空接一块银元宝扔照夜,白他一眼:“去你的。你以为我是商女,今夜要唱后庭花?”
照夜侧身躲闪,扮演“玉无瑕”的听雨伸手接住银元宝,他宝贝似的拿袖子擦了擦银元宝,“钱可是好东西,你们不要,我要。今晚总算可以去花楼找我的‘小红杏’咯~”
顾之声敲听雨脑壳,没好气地骂:“一有钱就知道寻花问柳,你要是别那么三心二意,媳妇本早都攒下了。”
听雨嘻嘻求饶:“顾班,我错了。”但不改就是了,他人生奉行的就是及时行乐。
顾之声知晓他的德行,摇摇头,懒得理他,他丢给向小园一个花球:“小园,该扔花球了。”
向小园接过花球,台下观众老激动了,谁都想和名角一个房间喝茶闲话。
富家小姐嘶声呐喊:“向小园,花球!给我给我给我!”
其他观众也激动得要命,都一个劲往舞台前面挤,鸾鸾站都站不稳,陆云锦环抱住她,艰难地带她退后离开。
向小园眼睛狡黠一转,目光扫过台下众人,锁定在陆云锦怀中的那个小个子身影。
他手往上抛花球,又接住,来回玩了好几遍,最后挑了个方向扔出去。
烟火夜空下,花球在半空中抛来扔去,好多只手想要抓住它,又与其失之交臂。
鸾鸾终于退离人潮包围,刚松口气,蓦然,怀中多了颗花球,她愣住。
顾之声声音响亮:“今晚贵客已定,就是那位穿白裙子的漂亮姑娘。”他手指着鸾鸾。
鸾鸾拿着花球,颇有点不知所措。
观众羡慕瞧她,无可奈何地逐渐散去。
陆云锦暗暗瞪向小园一眼,向小园眉眼带笑,冲陆云锦挑了挑眉,以口型道:“陆贤侄,别来无恙~”
陆云锦咬牙切齿,回以:“欠揍。”
向小园嘚瑟地朝他耸肩。
顾之声拍向小园肩膀:“我带弟兄们去喝酒,你和陆公子好生叙旧,我一会就回来。”
他说完要走,胸前鼓鼓囊囊的,塞满观众的赏钱。
向小园手指勾住他后衣领,“等等。”
顾之声回头赔笑,明明他比向小园高一个头,气势却矮了半截:“咋啦?园子。”
向小园从鼻腔哼一声,自然地帮他整了整歪扭的衣领子,叮嘱:“你不许喝得烂醉!否则我今晚要你好看。”
顾之声就知道他要这样说,颇为没辙,举双手投降:“好吧好吧,我晓得了。”
得了他保证,向小园才放他走。
照夜、听雨偷笑顾之声夫纲不振,拿钱各自寻逍遥去了。
*
鸾鸾能和台上花旦私下互动,说到底,她还是雀跃的,主动对陆云锦道:“那么多人想抢花球都抢不到,可花球却落到了我手中,可见我和向公子有缘分。”
陆云锦面无表情,内心是六个省略号。
鸾鸾看他神色,以为他不开心,颇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陆云锦收敛神色,“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罢了,你想见向小园,我陪你一起见。”
当年,温禹泽给他穿戴的花裙簪钗,基本都出自向小园之手,每次一见到向小园,他必定给他带了好几大箱的首饰裙子,想想此事,陆云锦就觉得阴影都要实质化了。
鸾鸾瞅陆云锦神色,还是觉得他怪怪的,刚想问清楚,裘溜溜跑过来,拿走那颗花球抛着玩,兴奋:“鸾鸾,你真是太幸运了。我也想见向小园。”
此时,一个梳双髻的小童跑过来,“这位姑娘,我家师傅请你们进屋一叙。”
裘溜溜当即道:“鸾鸾,我跟你一块去。”
鸾鸾道:“好呀。”
小童却扫兴:“那不行,我家师傅只请了这位姑娘和陆公子。”
裘溜溜道:“哎哟,你别那么死板嘛,你家师傅也没说不能请我啊!?”
小童不让步:“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裘溜溜软磨硬泡好半响,他都不松口,最后,裘溜溜嘴巴都说干了,只好认输,她愤愤叉腰,食指戳小童脑门:“你个死脑筋!”
小童避开她手,毫不客气地回怼:“你个泼女人!”
裘溜溜眼睛瞪圆,看阵仗是要跟他大吵一架,鸾鸾立马阻拦,“好了好了,既然人家不让你进去,溜溜,你就在外面等我和陆公子吧,我们很快就出来了,你别和一个小朋友斗嘴。”
白羽也哄她:“小祖宗,你干嘛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那个向小园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你干嘛非要见他不可?见不到就见不到呗,我给你买南瓜饼吃。你别生气了。”
裘溜溜毛才被捋顺,翘着嘴巴:“好吧。你们自己去见向小园,我和白羽去买零嘴,就不等你们了。”
鸾鸾“嗯”一声,与陆云锦一同跟着小童绕去草台后面的厢房。
司晨抱小孩左看右看,委屈巴巴,怎么没一个人询问他的去向,他想跟着陆云锦,又怕被小童赶,也不想当白羽和裘溜溜之间的电灯泡,他索性找了张板凳坐下,看戏班子的人忙前忙后,收拾舞台道具。
第27章 逗鸾鸾
小童站定在门口,敲了敲门,恭敬道:“师傅,我把他们带来了。”
向小园声音从房间传来:“十一,你直接带他们进来。”
十一应:“是。”
他推开门,对鸾鸾二人抬手道:“请进。”
鸾鸾和陆云锦随他脚步进去。
向小园正对镜擦脸,厚重的妆容卸掉,铜镜倒映出一张秀气俊逸的脸庞,五官精雕细琢,犹如女娲用心绘画的杰作。
鸾鸾盯着镜中人看,心中暗暗赞叹。
向小园察觉她注视,嘴角勾笑,他站起身,回望鸾鸾,“姑娘觉得我今夜这出戏唱得如何?可还令你满意?”
鸾鸾真心称赞:“向公子唱的极好,堂下客尽皆喝彩,我又怎可能是个例外?”
“那就好。”
向小园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可近可亲,鸾鸾觉得和他的距离感一下子被冲淡许多。
“陆公子觉得呢?”向小园徐徐走近,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陆云锦。
陆云锦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冷淡许多,像是刻意给自己包裹上一层外壳,企图吓退向小园一样。
当然,向小园这只老狐狸一下子就戳破他的坚硬外壳,陆云锦不回答他,他就伸出兰花指,作势要去勾卷陆云锦鬓边的流苏发带。
陆云锦吓得一个激灵,躲到鸾鸾身后,警惕地盯着向小园,皱眉喝问:“你做甚?”
鸾鸾奇怪地来回看二人,想不通明明陆云锦比向小园高那么多,怎么还怕向小园?
想着,她思绪有点飘,难怪向小园能唱女角,他未免矮了些,堪堪比她高半个头。
陆云锦如此做派,逗得向小园哈哈大笑,可他做出这种失礼举动,看起来却还是优雅的,天然一段风情。
他笑到眼尾都沁出泪水来,摇头埋汰:“好了,我不逗你了,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这般露怯,多丢人!”
陆云锦也觉颜面扫地,恼羞成怒:“向小园!”
十一拧眉,面容严肃:“陆公子,身为晚辈,不可直呼我师傅名讳!”
“好了好了,坐下喝杯茶水吧。”
向小园却不在意,缓和气氛,自顾自在圆桌的凳子落座。
鸾鸾看陆云锦一眼,拉着他坐下,她特意坐在二人中间,帮陆云锦隔开向小园。
十一沏了壶茶,分别倒了三杯,第一杯给师傅向小园,第二杯给客人鸾鸾,第三杯给自己,至于陆云锦?不尊长辈的人不配喝茶。
陆云锦受了冷落也没生气,坐在那儿,静静看鸾鸾和向小园交谈。
向小园是个风趣幽默的人,很会聊天,没一会就把鸾鸾逗得眉开眼笑。
他还会变戏法,眨眼间,从广袖中变出一朵粉白杏花,递给鸾鸾:“香花赠美人,烦请鸾鸾姑娘笑纳。”
鸾鸾受宠若惊地接过花枝,“谢谢向公子。”
陆云锦盯向小园的眼神,由冷漠变成敌视,显见的吃醋了。
向小园心中暗暗发笑,叹道:陆云锦这尊玉面小菩萨可算下红尘咯,看样子是真的很喜欢鸾鸾这小女孩,就不知道人家姑娘看不看得上他咯!?
做为长辈,向小园自认为有帮陆云锦的必要性,因此,他假借和鸾鸾聊天的空隙,逐渐打听清楚她的来历。
鸾鸾自幼随师傅以及两位师兄闯荡江湖,虽颠沛流离,可幸得师长庇佑,倒也没吃什么苦头,只不过身体一惯不大好,前四年寄居越州的百草堂,由张婵负责治疗。
向小园听罢,道:“张圣手医名享誉江湖,诊疗费自然不斐,难怪你两位师兄要常年在外奔波赚钱。”
说起此事,鸾鸾便觉愧疚,她总是拖累师兄们。
陆云锦看她情绪低落,有心想要安慰两句,却笨嘴拙舌,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以后我帮你出医药费。你不用再忍受与师兄分离之苦。”
向小园心中骂他傻,不争气,连他一个局外人,只听鸾鸾言语,都知晓她和那个所谓的大师兄关系不一般,他倒好,上赶着把人家姑娘推出去。照这局势下去,他不得寡一辈子?
不行,他得帮帮这个傻侄儿。
向小园端起茶杯,对鸾鸾道:“鸾鸾姑娘,说了这么久,想必你也口渴了吧,来,喝杯水润润嗓子。”
鸾鸾也拿起茶杯,拱手与他对敬,而后准备喝下。
岂料,此时,陆云锦忽然抢过她的茶杯。
鸾鸾诧异:“陆公子?”
陆云锦下意识做出这个举动,回过神颇为尴尬,正不知如何挽尊,向小园呵呵笑道:“想必陆公子是口渴了吧?那就喝了这杯水,我让十一再去拿个茶杯。”
说实话,向小园这儿的茶水,陆云锦是不敢喝的,怕有毒。
可鸾鸾睁着懵懂的眼睛看他,似乎不理解他今夜的种种行为。
陆云锦气闷,叹口气,罢了,死就死吧,他不跳这个坑,向小园也会挖其他坑给他踩,兴许还会连累鸾鸾。
他仰头,气势悲壮地喝下茶水。
向小园嘴角笑意更大,这么多年了,陆贤侄还是半点没变,这么孝顺,懂得主动往坑里跳,叫他省心。
几乎是刚喝下的一瞬间,陆云锦就知道茶水果真有毒,他眼前一花,连杯子都拿不稳,砸落在地,另一只手狼狈扶住桌角,抬手支撑额角,脑袋昏沉,咬牙切齿:“向小园,你又……”
鸾鸾一惊,站起身扶住陆云锦:“你怎么了?”
她视线移向地上碎裂的茶杯:“这茶水难道有毒?”
向小园放下手中茶杯,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鸾鸾姑娘猜得没错,这壶茶水我确实叫十一下了点谢馥春香。”
鸾鸾疑惑:“谢馥春香是什么东西?”
向小园面露无语之色:“怎么?热火朝天的《小红杏出墙记》你难道没看过?谢馥春香可是促成玉无瑕和小红杏在一起的一大好物,没有谢馥春香,玉无瑕这个兰雅君子兴许一辈子都不会越过师生身份,去跟小红杏提亲。”
在此刻,鸾鸾丝毫不关心玉无瑕和小红杏两个作古人物的旧事,她更在乎陆云锦的安危:“谢馥春香到底有什么作用?你究竟想对陆云锦做什么?”
“我想对陆云锦做什么?”
向小园嘴角笑容暧昧,如波秋眸流转在陆云锦那张俊俏白皙的脸庞上,他站起身,食指缠绕陆云锦鬓边发带把玩,轻浮调笑。
“你知我好男风,顾之声那个老登西,一点也不中用,还油腻邋遢。”
说到此处,他嘴角往下一撇,对顾之声的嫌弃看起来不似作假:“我早就想踹掉他了。”
“陆云锦长得这样好看,正好当我下一任夫郎。”
鸾鸾抱紧陆云锦,震惊地看着向小园,她愤愤从向小园手中抢回陆云锦的发带,罕见生怒地骂道:“你无耻!陆公子才不会喜欢你这种两面三刀之人!”
向小园手心一空,不以为然,哼笑:“中了我的谢馥春香,陆云锦也只能乖乖就范了。”
“今夜,他若不与人欢好,必将爆体而亡。”
十一麻木脸,静静看师傅装逼。
鸾鸾不敢置信,“你……你好歹毒!”
陆云锦内心复杂,傻鸾鸾,难道你听不出来谢馥春香是一昧熏香?怎会通过下在茶水使人中招?
扒在窗外偷看的顾之声:嗯,今晚的女儿红真香,比谢馥春香还香,待会糊园子一脸做“奖励”。
向小园憋笑到快要内伤,面上还要装恶人:“那又如何?我想要得到的男人,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鸾鸾又生气又没辙,“你怎么这样子?”
打不过向小园,她只好努力想办法保住陆云锦的清白。
“如果你真的喜欢陆公子的话,你可以用真心打动他,而不是通过巧取豪夺的方式逼迫他!否则,你就算是得到他的肉体,你也得不到他的心。”
向小园:“我不要他的心,只要他年轻鲜嫩的肉体。”
“你!你好变态!”
鸾鸾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不准你碰陆云锦!”
“你不准?”向小园手摸下颌,“你凭什么不准?你是陆云锦什么人?此刻又是用什么身份来跟我对话?”
“我、我……”鸾鸾词穷气短,半响,她只好呐呐承认:“我是陆云锦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所以不准你玷污我的未婚夫。”
“未婚妻?”向小园笑了。
“好吧,既然他已经名草有主,”他手一摊,耸肩道:“我就不碰他了,可是,他已经中了谢馥春香要怎么办?我可没有解药。”
鸾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额头热汗都出来了。
向小园见状,“怎么?他不是你的男人吗?你难道不愿为他解毒?”
鸾鸾六神无主。
向小园逼迫,施加压力:“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忍心让陆云锦去死,那我只好牺牲清白救他了。”
“不行!”鸾鸾果断拒绝。
向小园:“那你想怎么办?”
鸾鸾心乱如麻,她想找青楼女子救陆云锦,可心底隐隐排斥,她不愿意的,让陆云锦碰其他女子,想想都心梗。
片刻,她小声道:“我自己会救他,不用你管。”
陆云锦不敢置信,眼睛顿时亮了,看鸾鸾的眼神充满星星。
得到满意的答案,向小园这下子开心了,只不过,做戏要全套,他环视屋内一圈,走过去,从墙壁上抽出唱戏用的尚方宝剑,“唰”的一声,银光闪闪,怪吓人的。
鸾鸾见势不妙,想带陆云锦走,可她哪里拉得动陆云锦?
片刻,向小园就提着剑走过来了,他拿剑指陆云锦,阴狠道:“既然我得不到,那我就要杀掉他。”
鸾鸾觉得向小园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她忍着害怕,拔出陆云锦腰间的却邪剑,横挡在陆云锦身前保护他,她努力握稳这把剑,可却邪剑由玄铁锻造而成,重量不轻,她双手合握也难免哆嗦,这下子,半点对擂的气势也没有了。
可鸾鸾还在绞尽脑汁地学坏人放狠话:“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向小园哈哈大笑,半点不怕,徐徐走近两步,姿态轻松,三两招就把却邪剑打掉了。
顷刻,尚方宝剑架在陆云锦脖子上。
鸾鸾张开双臂挡在陆云锦身前,“你敢伤害陆云锦,明玉山庄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向小园像是被她吓住,动作一顿,面露犹豫之色,手渐渐放下剑。
鸾鸾松口气,可是,向小园又来折腾人:“我不杀陆云锦可以,那就换你去死!”
“!!!”
鸾鸾简直要被他玩坏了,搞不懂他莫名其妙的脑回路:“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高兴。”向小园:“只要你愿意为了陆云锦去死,我就放过陆云锦。”
鸾鸾心累,脱口而出:“可是,我再喜欢陆云锦,也没到为他去死的地步啊!”
向小园没料到她这答案,哭笑不得:“啊这……姑娘,你还怪坦白的。”
陆云锦跳动的少男心死了一半,但没全死,总之也能接受就是了。
顾之声咕咚喝下一大口女儿红,破窗而入:“好啦,戏唱完了吧?园子,你捉弄人也要有个度。”
向小园没想到这家伙躲外头偷听,想起方才对他的埋汰,心虚不已。
顾之声夺过他手中的尚方宝剑,将剑锋一面露给鸾鸾看:“傻瓜,这剑没开刃的。”
他“切”一声,余光扫向小园一眼,语气凉凉:“真是对不起啊,为夫既不中看,也不中用,叫你受委屈了。”
向小园呵呵赔笑,牵住顾之声胳膊:“我随口胡说,你怎可当真?”
顾之声拿酒壶隔空点他鼻尖,晃动的红色穗子扫过向小园的鼻梁:“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我今晚非要叫你见识一下我的本事。”
向小园咳两声,颇有点难为情,讨饶:“在小辈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顾之声顺毛了,这下子不说话了。
鸾鸾觉过味来,羞恼不已:“向小园,你耍我?”
向小园赶紧道歉:“别生气,鸾鸾姑娘,我就是想看看你对云锦是什么态度,才小小试探一二。”
他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呐,现在重新认识一下,侄媳妇,我是你向叔叔。”
鸾鸾别过脸,不想理他。
向小园并不意外她的反应,只想拉陆云锦下水,他踹陆云锦一脚,“别装死,一点麻药还不至于叫你瘫痪,只晓得赖在人家姑娘怀里。”
陆云锦裤管多了个脏兮兮的脚印子,他气急:“向小园!你!”
向小园:“没礼貌,叫我向叔叔。”
自己为老不尊,还想叫他改口?陆云锦才懒得搭理他。
他甩了甩麻痹的四肢,站起身,“鸾鸾,现在,你明白了吧,向小园确实没什么好见的,我们走。”
他想拉鸾鸾的手,却被鸾鸾大力打开。
陆云锦手背通红,错愕,鸾鸾气愤:“你叔叔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又好到哪里去?联合他一起来骗我!亏我还……”想着以身相许救他,想想她就觉得丢脸。
鸾鸾如此指责他,陆云锦也理亏,他刚才一开始确实是中了麻药,可是后来搞清楚向小园的意图,他就存了想要看鸾鸾如何选择的心思,确实是他不对。
鸾鸾越过他,一个人跑走了。
向小园抱臂:“哎呀呀,陆贤侄,这下可如何是好?你家媳妇生你气了。”
陆云锦瞪他一眼:“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顾之声为向小园打抱不平,护短:“园子也是为了帮你这个不争气的晚辈才不得以出此下策。”
“那还真是有够不得以的。”陆云锦嘲讽,但转瞬,还是低声道:“不过还是多谢了。”
向小园摆摆手:“不客气,快去追妻吧。”
陆云锦也不太适应跟向小园道谢,“嗯”一声,去追鸾鸾,路过地上的却邪剑,他脚尖一踢剑柄,却邪剑弹地而起,陆云锦握住剑柄,旋两个剑花插回剑鞘。
第28章 锦鸾欢情
顾之声朝十一递了个眼神,十一会意,朝向小园拱手道:“夜已深,徒儿先行告退。”
向小园颔首,十一离开,还贴心给他们关上门。
顾之声一把搂住向小园肩膀,微笑:“园子,现在该是我们算账的时候了。”
向小园呵呵干笑,手覆上肩膀顾之声的手,“老顾,我知晓你一向本事高强,你也不必特意向我证明了吧?”
“那怎么能行?”顾之声可不会轻易饶他:“为夫已经不中看了,那就得努力中用些才行,免得哪天被小白脸绿了都没地说理去。”
“不会不会,我向小园岂是那种叁心二意之辈?”
向小园一边与他周旋,一边拉下顾之声的手,旋身就想逃走。
顾之声早有所料,飞身扑过去擒他。
两人一番打闹,向小园的衣服逐渐被顾之声一件件脱下,论武力值,他确实不是顾之声的对手。
不一会,顾之声就把向小园压到了榻上。
屋内气氛暧昧,熏香袅袅生烟。
顾之声鼻子动了动,差点没被熏昏过去,“你怎么又弄这些劳什子香薰?臭死了。”
“这是谢馥春香,香调馥郁,你个老土鳖不懂欣赏。”向小园怼他。毕竟这款熏香是他心头所爱,容不得顾之声诋毁。
顾之声嘴巴嫌弃,但也不敢去浇灭熏香,只拿手在鼻子前扇风,调笑:“这是你研制的第几款谢馥春香?怎么还不死心?”
魏朝的谢馥春香制作香法早已失传,偏偏向小园这个戏痴要去炮制,连累他时不时就得闻这些烟熏缭绕的古怪味道。
向小园双手环顾之声的脖子,胸有成竹地笑:“这回不一样,我重金从裘鲁老爷那儿购来了魏朝制香大师丁香撰写的《香谱》,里头有粗略记载谢馥春香的几味原料,这次一定能成。”
”你有把握?”顾之声眯起眸,体内热血隐隐沸腾。
刚才他虽然嘴上叫嚣着要叫向小园好看,可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打算真的对他如何,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本就不可能像寻常夫妻那样腻歪。
他们心意相通才走到一起,向小园并不热衷于被顾之声走后门,别说不喜欢,他还不中意走顾之声后门呢,即使顾之声趴着叫他上,他也兴致缺缺,二人平日里最多亲亲抱抱摸摸口口。
向小园气定神闲:“九成。”
顾之声这下子兴奋了,一把抱起向小园,将他按在斗柜前,让他靠近博山炉,“那你多闻闻,今夜我们也能玩尽兴点。”
他像一条大狗狗压着向小园开始发情。
向小园只觉耳畔都是他呼出的灼烈酒气,气恼地伸手拧他耳朵,“莫不是酒喝多了,今晚这样猴急?”
不一会,两人均是呼吸热切,衣裳凌乱。
屋内熏香如雾,向小园头昏脑涨,情动难忍,“莫非,这谢馥春香果真给我捣鼓出来了?”
思及此,他从柜子里拉出一瓶丹药,想要倒一颗来吃,奈何顾之声使劲撞他,害他半颗都没接住,全滚地上了,他不耐烦地扭身避开顾之声。
“别闹,先让我检验谢馥春香的成效。”
顾之声没想到他这么走火入魔,这个关键时刻都要他急刹车,未免太残忍了吧。
他不大愿意:“园子,等做完这一次,你再吃清心丸。”
向小园驱逐道:“不行,那就没效果了。出去出去。”
他态度坚持,顾之声只好依依不舍地出来了。
屋内声响稍歇,唯有倒映在纸门上的两条人影在动,高大身影伸手想去碰,小个子的“啪”一声打落他手,“老实点。”
大个子声音闷闷:“哦。”可怜兮兮地立在那儿,轮廓英挺的侧脸始终面向小个子。
不知过了多久,小个子主动攀附上高个子,他声音雀跃又满含情念:“老顾,成了,谢馥春香终于成了。”
顾之声弯下腰,堵住他嘴唇,两张侧脸迭到一起,两个身影也融为一条。
外头,明月当空,烟花砰砰。
屋内交谈声含糊。
向小园颇有点担心:“陆贤侄和鸾鸾姑娘也闻了许久的熏香,不知会如何……”
顾之声不以为然:“还能如何?左不过像我们一样呗。”
向小园:“那他们头一次就要野|战了?会不会太劲爆刺激?”
顾之声兴奋,嘎嘎笑:“野|战滋味甚妙,月霞为被,草地做榻,意趣百倍。陆贤侄真有福气。”
向小园打他肩膀:“你又知道了?”
顾之声:“想当年,咱两不也是阴差阳错喝醉酒在杨树林滚了一夜才……”
向小园捂住他嘴,“别说了,做吧。”
顾之声:“遵命!园子夫君。”
*
鸾鸾脚步走得飞快,想要甩掉陆云锦。
陆云锦紧跟着她,唤她名:“鸾鸾。”
鸾鸾理也不理。
走了好一段路,拐入戏班子放杂物的窄巷道,陆云锦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两步,抓住鸾鸾的手,不让她走。
鸾鸾想挣开,挣不脱,索性别过脸,不看陆云锦。
陆云锦只好绕到她面前,鸾鸾又躲开,陆云锦不放弃,跟着她转圈圈。
半响,鸾鸾脖子都转累了,气呼呼地仰头瞪陆云锦。
陆云锦并不觉得鸾鸾生气的样子有多可怕,只是觉得使性子的她更活泼真实,他想捏一捏鸾鸾的脸蛋,但他不敢在此刻造次。
陆云锦半弯膝盖,手撑在大腿,与鸾鸾视线齐平,他态度诚恳:“对不起,别生气好吗?我错了。”
“你明知道向小园在耍我,你还配合他演戏!”鸾鸾气不过要说他两句。
“我、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愿意舍身救我,我才……”
陆云锦有些语无伦次,对着鸾鸾却也坦诚,直抒胸臆,“鸾鸾,我属实没想到……原来,你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在乎我的。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
他握住鸾鸾手放在心口:“你方才还说,你喜欢我。”
他眉梢都是欢欣笑意,眸底深处隐隐流露出小心翼翼的试探。
想起她对陆云锦的表白之词,鸾鸾眼睛扑闪,立马狡辩:“那只是话赶话,你莫要当真。”
陆云锦不信:“鸾鸾,你对我并非全无感觉,为何不肯承认?”
鸾鸾抽回手,坚持,“我没有!”语气却发虚。
“鸾鸾,你看着我。”陆云锦一只手搂鸾鸾腰肢,一只手捧她脸颊。
鸾鸾眼睫低垂,并不望他,也不愿理会他。
“你说不喜欢我,那为何不敢抬眼看我?”陆云锦哄她,“鸾鸾,你总要诚实面对自己的心意。”
夜空烟花璀璨,点点碎金洒在鸾鸾浓长的鸦黑睫毛上,陆云锦这次没忍住,抬拇指轻轻拨弄两下。
鸾鸾受惊,抬头看他。
陆云锦看鸾鸾的眼神比月夜下的秋湖还要温柔,几乎要将人溺毙,鸾鸾还不知该如何自救,轻盈又珍惜的吻就落了下来,温软触感擦过她眉心、眼皮、脸颊,最后吻住她的唇。
鸾鸾不知所措,呆在原地,陆云锦抬起她下颌,让她迎合自己的吻,他张开唇,舌头缓慢地在鸾鸾唇瓣撩过,二人唇齿相依,陆云锦撬开她的嘴,正待深深地吻她。
盛大的烟花在此刻炸响天际,鸾鸾蓦然清醒,慌张扭过脸,躲开陆云锦的纠缠。
她气喘吁吁,嘴唇水润,退后两步,警惕地盯陆云锦,如畏虎狼。
陆云锦喉结微微一动,看鸾鸾的眼神,掺杂了两分欲|色。
鸾鸾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陆云锦明明是个极为克制之人,可今夜却十分躁动,见鸾鸾要离开,他又从背后环抱住她,胡乱吻她发髻、耳畔、脖侧。
他声线喑哑,带着一种性暗示:“鸾鸾,你身体好烫。”
鸾鸾觉得他分明比她更烫,还有热汗滴答砸在她后颈皮肤,顺着衣领空隙溜过她后背凹陷的脊柱,引起一阵鸡皮疙瘩般的战栗,她忍不住溢出一声娇软的哼唧。
陆云锦呼吸一重,蓦然将她翻转过来,二人面对面,陆云锦紧紧抱住她,二人肌肤隔着衣服亲密相贴,鸾鸾能感觉到他的悸动,那么巨大,牢牢怼在她双腿间,叫她腿软。
“陆、陆云锦……”鸾鸾无助地喊他。
“我在,”陆云锦脑袋埋在鸾鸾肩膀,在她脖子上印下一朵朵红梅,末了还不满足,叼住一块肉含弄,直白地朝鸾鸾索求:“好想要你。”
“不行……”
鸾鸾不知道自己的拒绝有多无力,她甚至不自控地抱紧了陆云锦,这种行为,对于陆云锦来说不亚于一种默许与鼓励。
他抱起鸾鸾,反身将她压在墙上,亲吻与爱抚密密落下,鸾鸾毫无招架之力,她手脚皆环着陆云锦,整个人交由他依托,半寸不着地。
做了一次,陆云锦觉得这个姿势不够尽兴,又抱着鸾鸾坐到晋风社唱戏用的道具椅上,鸾鸾无力地趴坐在他大腿上,身体随他动作沉浮,汗水与泪水一道滚下,求饶:“云、云锦,慢点。”
“鸾鸾,慢不了,你先忍忍,很快就好了。”陆云锦安抚地亲吻鸾鸾脸颊,一开口连声音都是沙哑的,精致眉眼染上浊欲,好似坠世的仙,有种别样的致命吸引力。
鸾鸾视线一片水雾朦胧,颠簸中,好似瞧见不远处的草地隐有暗影挪动,她疑心自己眼花,下一刹,烟花点亮暗巷,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乌黑眸子,暮气沉沉的,如古井般毫无波动。
鸾鸾吓一跳,“呀”一声,身体随之紧绷。
陆云锦始料未及,他扬起下颌,呼出一口浊气,手掌掐握鸾鸾侧腰,一个用力,将鸾鸾摆成跪趴的姿势,从后面重新进去。
他动作激烈,鸾鸾承受不住,不停地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斑鳖咬住戏班子临时搭建套上的布帘子,慢悠悠往东南方向爬去,布帘子如流水划过,将鸾鸾二人圈在窄巷这一方小小天地。
鸾鸾注视斑鳖动作,只觉它似乎极通人性,自觉难为情,左躲右闪,想要结束这场荒唐情事。
陆云锦骑在她身上,细长手臂一伸,捂住鸾鸾双眼,再度与她结为一体,附耳诱哄道:“鸾鸾,叫哥哥。”
鸾鸾气恼地张嘴想咬他手,陆云锦躲开,低低地笑,极为愉悦,“赵妹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样可爱?”
“讨厌你……”鸾鸾口不对心,故意耍娇:“陆云锦,我讨厌你。”
陆云锦亲了亲她发鬓,说话时呼出的气流喷在她耳朵:“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第29章 阿桔心死
夜,乌漆嘛黑的。
戏班子的人都各回房间休息了,司晨还没等到鸾鸾与陆云锦。
他抱着孩子一头雾水,像个被抛弃的单亲爸爸。
站原地一会,他决定去找陆云锦,循着方才他们走的方向找去,半个人影没见到,只瞧见斑鳖在草地爬行。
他心生好奇,跟了上去。
斑鳖听见他细碎脚步声,慢吞吞地回头看他,眸光蔼蔼沉沉。
司晨莫名被一只鳖给看心虚了,挠挠头:“龟仙人,我就是……”
他还没找到借口,斑鳖又转过头,继续爬。
司晨顿了顿,抱小孩继续不远不近地尾随斑鳖。
岂知,斑鳖居然大半夜爬到了一处坟茔,方正的玄武岩墓碑竖立着,上书:先考无瑕玉公之墓。
司晨不明所以,斑鳖晚上不睡觉,爬来找他第一任主人作甚?
可斑鳖不是人,不会给出解释。
它只是静静依偎在墓碑旁边,同墓碑一样,面朝西南方向,那是巴陵的方向,葬着小红杏和江过雁。
司晨站了一会,脚酸了,索性盘腿坐下。
他嘀咕:“罢了,斑鳖毕竟是晋风社的吉祥物,他们不上心,放斑鳖乱跑,待会走丢了也是麻烦,我还是帮他们看顾着点吧。”
夜,静悄悄的。
关小孩睡着了,司晨靠着墙打盹。
斑鳖眸光悠远,望着旁边栽种的青翠观音竹,雾气逐渐弥漫,凝成露珠聚在叶尖,轻轻地往下坠,像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
斑鳖迟缓地眨了一下眸,合上眼皮子,再没睁开。
*
秋日的早晨是最冻人的,鸾鸾打了个哆嗦,陆云锦摸她逐渐冰凉的身体,怕她着凉,草草结束,帮鸾鸾穿上衣服,还拿自己外衫裹着鸾鸾。
鸾鸾双腿无力,站都站不稳。
陆云锦扶抱她,“我们回客栈?”
鸾鸾如雨后美人蕉,娇美可怜,低低答:“好。”
陆云锦不免担忧,心疼地摸了摸她脸颊,蹲下,“我背你回去。”
他本来还担心又会被鸾鸾拒绝,可是,鸾鸾只是稍稍犹豫一下,便俯下身趴到陆云锦背上。
现在,两个人做都做了,还是在她自愿的情况下,她又矫情什么?
陆云锦喜出望外,双手环紧鸾鸾腿弯,轻松将她背起来,鸾鸾困倦地埋首在他颈窝。
陆云锦走了没几步,他弯低一点身体,将鸾鸾往上托了托,一只手空出来,将布帘子拉开一道缝隙,背鸾鸾走出窄巷。
清晨白雾浓厚,太阳还没出来,只隐隐有一点日光投照大地。
陆云锦走出抱节真君庙,来到昨夜热闹非凡的集市,街道现在空无一人,残余狂欢后的烟花灰烬,小桥下的河面漂浮一朵朵祈愿莲花灯。
鸾鸾累到睡着了,陆云锦察觉她绵长呼吸喷洒在他肌肤上,他低头一看,鸾鸾睡颜恬静,眼睫紧闭,他微微一笑,侧头啄吻她发顶一口,再次放轻放缓脚步。
回到客栈,大堂只有一个伙计,他打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抹布擦桌,冷不丁瞧见一位俊俏郎君背着个姑娘回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陆云锦吩咐:“你去厨房烧点热水,再备一点吃食,送到井字号房间。”
伙计认出他是昨夜订了房间的客人,“哎”一声:“小人这就去办。”
他这下子精神了,麻利地把抹布往肩膀一甩,忙不迭去了。
*
阿桔恍惚觉得自己睡得好沉,沉得她觉得自己再也醒不过来。
她想,裘溜溜强喂给她的那杯水果真有毒。
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视野里只有一片乌压压的黑。
“我……死了吗?”她多日未进水,喉道干涩。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蠢货。”
阿桔身躯僵住,不愿相信地转头看去。
苏醒一袭暗金玄衣,懒懒倚坐在软垫上,一只黝黑蜘蛛栖在他手掌心,他拿着一节树棍挑了虫卵正在给蜘蛛喂食。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明明让陆云锦他们把船只上的追踪蛊虫杀死了,为什么苏醒还是追上来了?
尽管从焦家母子阐述关门一案的时候,阿桔就猜出是紫衣神教所为,可她还是骗自己说,苏醒绝不会找到他们。
可现在,一觉醒来,她的梦破碎了。
“你说为什么?”
苏醒将蜘蛛放下去自由活动,望向阿桔,不悦:“怎么,见到我你很意外?”
阿桔想不通,道:“我明明已经让陆云锦把追踪蛊虫给杀死了……你为什么还能追上来?”
苏醒一怔,先是不敢置信,继而大怒,一字一顿问:“你、说、什、么?!”
本以为曙光就要到来,今朝却还是堕入黑暗,阿桔心冷如灰,几乎是破罐子破摔:“鸾鸾说你中了银针,必死无疑,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这么希望我去死?”苏醒沉下面容,眉梢间都是阴鸷戾气。
阿桔无所顾忌地承认:“对,我就是巴不得你去死!”
苏醒掐住阿桔双颊,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捏碎,“好样的,阿桔,你真是我养出来的一条好狗,竟敢反咬主人一口。”
亏他刚脱离险境,第一时间就是去照看她的身体,见她安然无恙,身上伤口也都得到妥善处理,他才让阿朔给他包扎血口,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他简直就像个笑话!
他阴狠又残忍地宣告道:“可惜啊,你这辈子都逃不脱我。”
阿桔皱眉,紧紧盯他:“你究竟对我做了些什么?”为什么她前阵子总是心神不宁,疑心苏醒近在咫尺?
“我最擅长炼蛊,你说我能对你做些什么?”
苏醒贴近她耳畔,说出的话几乎能将阿桔彻底击碎:“自然是在你体内中了情系终生的子蛊,这一世,你都离不得我。”
阿桔只觉恶心又怨恨,她伸手拼命推开苏醒:“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苏醒轻飘飘地“嗯”一声,大方认了,“没错,我就是个疯子,谁叫你这么不幸,入了我的眼?”
他将她双腕擒住,抽了腰带绑缚,举高压在车厢壁,将自己的满腔怒火通通发泄在阿桔身上。
他这次没了半分怜惜,直捣黄龙,干涩甬道承受不住鞭挞,阿桔几乎生不如死。
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她眼神涣散,耳边只闻车轮“咕噜”驶过沙土地的声音。
车帘被风吹得掀开,靛青树影在视野里快速地一闪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阿桔才终于得以解脱,她犹如一个破布娃娃躺倒在地,头颅伸出车厢,怔怔望着湛蓝夜幕,静静垂泪。
驾车的阿朔余光扫她可怜模样一眼,心中叹气,但还是默不作声,权当自己是哑巴。
“去哪里?”这不是回天涯岛的方向。
苏醒扫她狼狈模样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陇西。”
第30章 鸾鸾生病
尽管陆云锦回去后第一时间把鸾鸾泡在热水里沐浴,可鸾鸾还是寒气侵体,病倒了。
裘溜溜气得指着陆云锦鼻子直骂:“人好好的,怎么跟你夜不归宿一晚后就病成这个样子了?你究竟拉着鸾鸾去哪鬼混了?”
陆云锦站在那儿,任由她骂,并不反驳。
榻边,大夫正在给鸾鸾诊脉。
裘溜溜看鸾鸾面色发白的憔悴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又开始痛骂陆云锦。
白羽看不下去了,劝:“算了,溜溜,陆兄也不是有意的。”
裘溜溜剐陆云锦一眼,这才罢休。
大夫收回手,施施然站起身。
陆云锦紧张追问:“她如何了?可严重?”
大夫斟酌道:“这位姑娘脉象浮细,外感风寒,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方才公子与我说,她每日都在服用张圣手调配的药丸。”
他面有惭愧之色,毕竟自己行医半生,却不及一个年轻的女医师,声音低了几分:“我医术不及张圣手,怕贸然开出的药方子届时会与张圣手开的药性相冲……”
裘溜溜急切,心直口快:“那怎么办?哪有医者不敢给病人开药的啊?还敢吹嘘自己是博陵最好的妇科大夫,祖宗与玉无瑕是本家!羞不羞?!”
大夫脸拉下来。
白羽只好替裘溜溜赔罪:“大夫见谅,溜溜也只是太担心鸾鸾姑娘了。”
陆云锦:“那依大夫看,该怎么给鸾鸾用药才合适?”
大夫朝裘溜溜拂袖冷哼一声,对陆云锦态度如常:“我早说了,这位姑娘只是着凉了,你们给她熬几碗桂枝汤饮下,应当便无大碍了。”
他走到桌边,提笔写下汤剂方子。
陆云锦付了钱给大夫,叫司晨去药铺买药。
裘溜溜本想留下来照顾鸾鸾,可关小孩尿裤裆里了,她只好和白羽手忙脚乱去给她洗澡换衣服。
陆云锦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守着鸾鸾,偶尔指腹沾水,湿润她唇瓣。
*
陇西,芙蓉浦。
午后惠风和畅,湖面芙蓉婉转盛放,水上亭子丝乐袅袅,舞姬倩影窈窕,纱帘随风飘摇,里头情形变得如梦朦胧。
一道人影横卧美人榻,檀口微张,由男侍剥了葡萄往嘴边喂,另有两名男宠为她捏肩捶腿。
而她只是半阖眼,悠然欣赏歌舞,轻抬酒杯,作势要饮酒。
一只蜘蛛顺着横梁快速爬行,最后吊着蛛丝垂下来,丑陋模样倒映杯中水面。
花袭人动作一顿,蜘蛛张开獠牙,飞扑下来要咬她,她用酒杯随意一拂,动作看似轻飘飘,实际掌风凌厉,蜘蛛眨眼间就要掉落湖面,一道黑色身影席卷而过,蜘蛛沿他胳膊迅速爬回他手心。
他一拢袖,落定在亭中。
歌舞骤停,就连服侍花袭人的叁个男宠在看清苏醒面容的一刹那,他们慌张匍匐跪下,哆嗦道:“不知苏护法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昔年他们被苏醒折磨的痛苦滋味他们至今不忘,如今畏苏醒如虎狼。
苏醒扫过他们一眼,杀意毕露,正想动手,花袭人轻笑出声,坐起身,一只脚架在男宠背上,笑脸嫣然,媚态勾人:“我儿,为娘早说了,不喜欢你这些捉弄人的小把戏。”就连声音都叫人酥麻到骨头去。
时隔多年,苏醒终于再一次正眼瞧花袭人,岁月不曾薄待她,即使年过四十,她依旧风韵犹存,娇艳动人。
他眉头一皱,冷冷道:“我不是你儿子,你也并非我生母。别乱叫。”
花袭人一怔,故作伤心之态,“阿醒,自你我决裂,已许久不见,如今重逢第一面,你就急着跟我划清界限吗?真真叫人难过。”
即使是面对自己曾全心爱过的女人,苏醒也难掩刻薄本性,专往人心口插刀子:“你一个生不出孩子、被夫家休弃的石女,哪有资格妄称‘我母’?”
花袭人笑容消失,心下不愉,手一抬,袖中钢丝线弹出,苏醒眼睛一闪,正想应敌,却不料钢丝线朝叁个男宠杀去,他们估计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丝线划破喉咙,血液喷溅,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瞪大眼睛死去。
即使是杀了自己的枕边人,花袭人姿态依旧是云淡风轻,对苏醒道:“好了,现在我主动杀了他们给你出气了,你能好好跟我说话了吧?”
她的态度像是情人间的纵容,也像母亲对孩子的溺爱。
又轻哄:“别总是生我气,阿醒。”
花袭人这副熟稔哄他欢喜的做派,让苏醒不由回想起那些不堪往事,当年,他刚随旋风子入紫衣神教,就遇见花袭人这个老妖婆。
那时候,他多缺爱啊,花袭人以一副知心姐姐的姿态靠近他,关怀他,他很快沦陷,与她勾缠到一起。
可是,他很快发现,花袭人不止对他一人如此,她对很多男人都这样,他不是唯一,而是其中之一。
他心态崩了,嫉妒心作祟,杀了很多花袭人的男宠。
花袭人也无法忍受他过于强烈的独占欲,两人撕破脸皮,分道扬镳,一人去了南阳渡,一人则来了芙蓉浦,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再不相见。
苏醒思绪游走,忽而察觉手心被一根丝带缠绕上来,花袭人声音黏腻:“这么多年不见,阿醒,你长高了不少,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苏醒回过神,恼怒地甩开丝带,满面嫌恶:“别碰我,脏女人。”
“阿醒,我承认,当初惹你伤心是我不好,可不代表,你能一而再、再而叁地踩我底线。”
花袭人这回面上是半分笑意都没有了。
“你嫌我脏,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刚离开我一年,你就养了只小宠物在身边解闷,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说的是阿桔。
苏醒并不感到心虚,而是强调:“我跟你不一样,花袭人,我爱一人的时候,便只爱一人。”
花袭人冷笑,“没有人能忍受你那极端恐怖的爱意。”
她挖苦:“更何况,你的小宠物也压根不喜欢你吧?我听说,她倒是对陆云锦多有青睐呢。”
两人不愧是昔年的床边人,都明白怎么捅刀子才能叫对方最痛,花袭人明明知道苏醒有多怨恨嫉妒陆云锦,就非要拉陆云锦出来做筏子。
苏醒怨恨地紧盯花袭人,互相看过伤疤是彼此更亲密对方的事情,可到如今,却变成刺痛双方最锋利的匕首。
他们曾经紧紧拥抱过,舔舐外界带给他们的伤害,现在却狠狠撕下对方的疮口,恨不得对面人血流成涌、痛不欲生。
“这跟你无关,我自有办法叫她臣服于我。”苏醒口气狂妄。
花袭人冷笑,目含讽刺。真替那个阿桔感到悲哀。
她懒懒躺回榻,意兴阑珊,问:“说罢,你跑来找我什么事?”
苏醒正色,反问:“怀陵宝藏一事,你究竟在捣鼓什么鬼?”
陇西怀陵乃是前魏朝荣正帝第一任丈夫——卫煊赫的陵墓。
《魏历》记载,荣正十叁年,卫氏一门反叛朝廷,正君卫煊赫把控后宫,兴风作浪,定国公卫君安企图掌控前朝,祖孙俩不记皇恩,皆是狼心狗肺、脑生反骨之人,威武将军唐人桂与征虏大将军黄澄澄一同将卫氏逆党镇压。
卫君安一杯御赐毒酒自我了结,留具全尸也算体面。
卫煊赫被囚深宫,身染顽疾,郁郁而终。
他病逝后,姬岑犹念旧情,不计前嫌,以正君的礼制规格将卫煊赫厚葬在家乡陇西,还将草原部落上贡的树舌丹芝给他做陪葬品,以助他身体康健、补脑益气。
至于宝藏,苏醒闻所未闻。
并且,怀陵位置隐蔽,不为人知,姬岑防的就是盗墓贼,现在,江湖却传言怀陵已然从地下现世。
上半年,陇西是发生过地震不错,可哪来那么凑巧,刚好就山体坍塌,把怀陵露出来了呢?
这似乎,听起来更像是人为制造的谎言。
无论是树舌丹芝,还是奇珍异宝,都能叫人趋之若鹜。
花袭人笑而不语,神秘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醒拧眉。
“为了我父的宏图霸业,”花袭人微眯眼,眸中闪过杀意,语气阴狠:“我得帮他杀死一些秋后蚂蚱,省得来回蹦跶,惹人心烦。”
第31章 鸾鸾做梦
鸾鸾睡得很沉,意识飘飘荡荡,回想起当初随师傅师兄他们一块隐居在滇山的那段岁月。
那时候,师傅已经很老了,特意挑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打算在此养老,安然度过晚年。
他虽然一生无妻无子,临了,好歹还有叁个徒弟送终,他自觉圆满,每一日都乐呵呵的,不是出门钓鱼,就是去镇上支个算命摊子,给自己赚点棺材钱。
也怪她不好,总是动不动就生病,大师兄为她请大夫总得花去不少诊金,更别提昂贵的药材,师傅一开始虽然嫌弃她,可后来,他也默不作声地将积攒多年的养老金拿出来给她买药了。
她没用,总是拖累他们。
鸾鸾好自责,偷偷躲起来哭,被师傅发现了。
师傅摸摸她脑袋,目光慈爱:“傻丫头,为师就剩一把老骨头,已然不中用了,可你还小,总要治好你,叫你去看更远的世界。”
“可是,师傅,徒儿不想你死。”她哽咽着说。
师傅姿态平静,微微一笑:“人总是会死的。鸾鸾,你要学会接受与人分离的滋味。”
鸾鸾没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还冒了颗鼻涕泡出来。
师傅被她狼狈模样逗笑,拿干布给鸾鸾擤鼻涕,“小花猫,别哭了,随为师去抓几条泥鳅回来,今晚当下酒菜。”
鸾鸾擦眼泪,乖巧地“嗯”一声,提过师傅手中的木桶,跟他出了小院,往清潭去。
*
榻边,陆云锦细细吹凉汤汁,捏着勺子喂桂枝汤给鸾鸾喝,他既担忧又自责,都怪他不好,昨夜纵情忘形,却忽略了鸾鸾的身体。
*
鸾鸾和陶然在池塘玩了个痛快回来。
天色已然擦黑,篱笆院门口,一个高大身影站在那儿,廊檐下,一顶纸糊灯笼随风轻晃,昏黄色的灯火晃过他秀逸俊朗的脸庞。
他本是眉心微蹙,脸有急躁不安之色,却在瞧见鸾鸾二人的时候,眉头松开,唇角不自觉地微弯起来,话音扬起:“等了许久,你们总算回来了。”
他奔上前,第一时间接过鸾鸾手中沉重的木桶,视线略过鸾鸾脏污带泥的白裙纱摆,他不满地看向陶然,提高音量。
“师傅,你又带小师妹去河里摸鱼,等一下小师妹着凉了怎么办?”
陶然摸鼻子嘿嘿笑,面露心虚之色。
鸾鸾拉陈谓的手,帮师傅说好话:“大师兄,是我自己缠着师傅要去玩的,你别生气。”
陈谓面色缓和:“我没生气,我就是怕你生病。”
他牵着鸾鸾往小院子走。
鸾鸾举起叁根手指,保证道:“我待会就喝一碗姜汤,肯定不会生病。”
陈谓摇头失笑,宠溺道:“傻瓜。”眸中却闪过担忧之色。
陶然扛着鱼竿,面上带笑,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头。
*
陆云锦给鸾鸾喂完桂枝汤,捏帕子给她擦拭干净唇边药渍。
此时,“笃笃笃——”叁声敲门声响起。
陆云锦正想去开门,门已被人从外头打开。
向小园探头探脑,“陆贤侄,我听说侄媳妇病了?”
顾之声拎着一壶酒晃荡,净出馊主意:“侄媳妇着凉了,喝点烈酒,身子自然就热起来了。”
“陆贤侄,你放心,这女儿红我特地叫店家温过了。”
他还得意地拍了拍酒壶子,挑眉道:“怎么样?够贴心吧?”
陆云锦责问的目光投向司晨,司晨无奈地耷拉眉眼,他可拦不住向顾夫夫。
陆云锦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他将向小园叁人赶出房间,把房门关上,不咸不淡地睨向小园一眼,问:“你来作甚?”
向小园“啧啧”两声,抱臂:“这才多久,陆贤侄又用这种态度对我?你向叔叔我啊,可是会伤心的。”他皱起眉,做西子捧心状。
顾之声揽住他,安慰:“园子不哭,待会你相公我啊,会替你教训云锦这个不孝侄儿。”
陆云锦才不配合他们演戏,直白问:“那一夜,你究竟对我和鸾鸾做了什么?”
说起这事,向小园就心虚了,“这事说来也是巧,我研制那么多回谢馥春香,全都失败了,谁知道这一次就成功了。”
顾之声手一摊:“所以,你和鸾鸾姑娘一个不小心就中招了。”
向小园:“要怪就怪你运气太好,鸾鸾姑娘运气太差吧。”
陆云锦扶额,“罢了,此事不必再提起。”
他看一眼窗外天色,暮色沉沉,道:“正值晚膳时间,我们去楼下大堂吃饭,别站在这儿说话,免得吵着了鸾鸾。”
顾之声当即眼睛亮了,“好呀,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吃晚饭!”
谁不知道陆云锦是个有钱公子哥,他要请客,他可得好好宰他一顿。
*
鸾鸾睡得好香,忽而觉得有人轻轻地推她,一声声不厌其烦地唤她:“小师妹,小师妹。”
鸾鸾困倦地揉着眼睛,耳边传来麻雀啾啾的鸣叫声,清晨的早阳成束透过窗洒进屋。
陈谓蹲在她床脚边,一手做枕垫下颌,一手戳她脸蛋,见她张开眼朝他望过去,他粲然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兔牙来,显得人畜无害极了,一双丹凤眼亮亮的,盈满欢喜,叫她骂也骂不出口,一腔起床气转为无可奈何的纵容。
鸾鸾抬手揪陈谓耳朵,撒娇一般地埋怨他:“你做甚扰我清梦?真真讨人厌。”
陈谓自然地包住她小手,拉下来,拿到嘴边吻一口,笑着说:“小师妹,我有好东西要给你看,你快随我来。”
鸾鸾赖在床上,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瞧他,并不动作。
陈谓见状,拉鸾鸾胸前一缕头发,一个劲地唤:“鸾鸾鸾鸾,起床起床。”
他实在磨人,鸾鸾叹口气,拿他没辙,坐起身,陈谓这下子心满意足了,拿来鸾鸾的外衫给她披上,“我们赶快走,免得叫皮猴子瞧见了,又要跟着咱。”
他口中的皮猴子就是鸾鸾的二师兄,唐醋鱼是也,他最爱凑热闹,当陈谓和鸾鸾之间的电灯泡,不识趣的很,非要陈谓撵他,或者拿钱雇他走才罢休。
鸾鸾无奈失笑:“大师兄,二师兄昨夜陪师傅喝酒,今天不会那么早醒的。”
“那可不好说,那小子耳朵机灵着呢。”
陈谓给鸾鸾套上绣花鞋,拉着鸾鸾出了屋子,他是不舍得自家小媳妇走山路的,一出篱笆院,他就弯下腰,“小师妹,来骑大马咯~”
鸾鸾雀跃地“嗯”一声,趴上他背,陈谓将她背起来,装腔做样地摇头摆脑几下,做出马儿昂首的样子,须臾,背起鸾鸾跑起来,即使是陡坡山路,他依旧步履如飞。
山风拂面,鸾鸾不觉害怕,只觉开心,嘴上却还是叮咛:“大师兄你慢点,小心摔了。”
“小师妹莫怕,大师兄就是摔着自己,也绝不会摔到你。”
“哼。”
鸾鸾扯他高束的发尾:“那你就是存心要叫我心疼你。”
陈谓笑开怀,“这都被小师妹你发现了。小师妹可真聪明。”
鸾鸾手指缠绕他乌发把玩,神态颇为傲娇,“你知道就好啦。”
二人一路说笑,很快就到一条潺潺而流的清澈小溪前,陈谓将鸾鸾放下。
溪水沥沥,鱼儿在水面吐泡泡。
鸾鸾好奇:“大师兄,你要带我看什么好东西?”
陈谓牵她手,领她小心翼翼走过山石,到了叁五块大石头堆积之处,他停下步伐,拉鸾鸾蹲下身。
鸾鸾不明所以地盯石头,歪头看陈谓一眼。
陈谓捏捏她脸颊,神秘兮兮地拿开一块石头,献宝一般:“小师妹,你瞧。”
鸾鸾往石头底下看去,原来是从石缝里长出了一朵小小的白色姜花,色泽圆融,清新雅致。
“好看吗?”
鸾鸾看花,陈谓却在看她,“你喜不喜欢这朵花?”
“喜欢。”
谁都喜欢美好的东西,鸾鸾也不例外。
此时,一捧水花打过来,险些将姜花淹没,鸾鸾立马伸手去挡开溪水,她叹气:“可是,它太脆弱了。”
“难怪天蒙蒙亮你就迫不及待要叫我来看,兴许到了日出之际,它就没了。”
漂亮却柔弱的东西,难怪叫人惋惜。
陈谓带鸾鸾来看花,是为了哄她欢颜,而不是叫她捧腮看着一朵花自怜自艾。
他急忙道:“这有什么?我待会找个盆栽,将它移植过去,只要你好好浇灌,它就能活!”
鸾鸾转头看他:“真的?”
陈谓重重点头,“那当然,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鸾鸾笑了,“我信师兄。”
陈谓这才松口气。
“困不困?”
鸾鸾糯糯地“嗯”一声。
陈谓摸她脑袋,道:“那我送你回去睡觉。”
“不要。”鸾鸾脑袋蹭他温热手掌,“我要陪着大师兄。”
刚才她就瞧见了,溪涧旁边放着一个木盆,里头盛放她昨日沐浴换下的脏裙子,大师兄是为了给她洗衣服才会一大早来这儿,偶然发现那朵姜花便兴冲冲地返回小院找她了。
她再了解大师兄不过。
陈谓看一眼林间森蒙薄雾,心中思衬天气不算冷,鸾鸾吹一会晨风也不会如何,这才点头应下:“好呀,那你坐在石头上,守着这朵姜花,师兄去给你洗衣服。”
“好。”
于是,一个人蹲在溪边浣衣,一个人抱腿坐在石头上,认认真真地保护着那朵姜花。
偶尔,陈谓不放心地抬头看她,鸾鸾察觉他视线,回眸望他,二人相视一笑,皆觉心安。
第32章 陈谓出事
鸾鸾精心灌溉着那朵白色姜花,那花越开越灿烂,满满的一盆,日光辉映下,花团锦簇的,好看极了。
可是,它还是不可避免地枯萎了,就像人的寿命,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尽头。
那一日,姜花凋零,师傅逝世。
鸾鸾难过不已,亲人离世的痛苦滋味,并不会因为有所预料而减轻半分。
她守着师傅的遗体,哭了整整两日,眼泪几乎都要流干了。
两位师兄劝她,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可又能如何?总归,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你只能接受。
鸾鸾能听进去他们的话,可她心里还是好难过,那么疼爱她的师傅就这样子永远离开她了,她怎能不悲痛?
哀恸伤体,鸾鸾喘不上气,胸口沉甸甸的,连跪都跪不稳了,大师兄着急地跑来搀扶她。
鸾鸾昏迷的最后一眼,瞧见大师兄那双盛满担忧惶然的丹凤眼,她没了意识,只觉自己睡了好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身在越州的百草堂。
大师兄守在她床边,满脸疲惫,双眸猩红,见她醒转,他情绪激动,哆嗦地握住她手指,语无伦次:“太好了,天山雪莲有用,张婵没有骗我。”
他甚至不自觉从眼眶涌出几滴热泪,反复拿她手贴他脸颊,确认她的真实温度。
他看起来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诉说,却又哽在喉间,只知道一遍遍地唤:“小师妹,小师妹……”
鸾鸾茫然无措:“我……怎么了?”
陈谓垂下眸子,眼泪如同珍珠砸落,一颗漂泊不定的心终于有了停港口,声音犹带哽咽:“你醒来就好。”
*
鸾鸾缓慢地睁开眼眸,侧头一看,床边空荡荡的,没有守着她醒来的大师兄。
一时之间,她心里空落落的。
怔了半响,她才梳理清楚思绪,她现在身处博陵,那天夜里,她又阴差阳错和陆云锦有了肌肤之亲。
她双手捂住脸,悠悠叹口气。
过了一会,她爬起身,将自己穿戴整齐,睡太久,她脑袋昏沉沉的,不由甩了甩头,她想喝水,但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
鸾鸾是知晓自己孱弱身体的,不敢任性,打算出门找小二哥给自己烧壶热水喝。
*
客栈大堂。
陆云锦几人正一边吃饭,一边谈话。
向小园起话头:“这段时日,江湖兴起一则流言,说是陇西怀陵现世。”
顾之声筷子点了点:“哇,传言说得可夸张了,什么荣正帝珍爱卫煊赫,所以在他的陵寝里头陪葬了无数奇珍异宝,还有疗伤圣药树舌丹芝。”
裘溜溜附和:“没错,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跟亲眼见过一样。”
白羽摇头:“可实际上,还没有人能全须全尾地从怀陵出来呢。”
陆云锦思衬道:“树舌丹芝确有其事,我先祖曾奉荣正帝令,主持建造怀陵,他生前留下的书稿也说过这件事,只不过,对于宝藏却是只字未提。”
司晨猜测:“公子,照这么说的话,传言有假?”
向小园皱眉,勾唇讽笑:“看来,有人要借着怀陵在江湖兴风作浪了。”
顾之声耸肩,夹起一块香酥板鸭丢进嘴里:“就不知道是哪方人马了。”
“看来,我们有必要去怀陵一趟了。”陆云锦看向白羽。
白羽面露迟疑之色。陆云锦不解。
裘溜溜兴奋:“好呀,这次我们就去当一回盗墓贼!”
她摩拳擦掌:“到时候我给我爹带一屋子魏朝古玩回去,他不得高兴死啊。”
白羽犹豫片刻,还是道:“溜溜,裘鲁老爷写信来,说他生病了,病得很重,想要见你,我还是先送你回姑苏吧。”
“什么?我爹病了?”
裘溜溜着急地站起身,还埋怨白羽。
“你怎么不早说!我爹生得什么病?严不严重?请大夫没有?”
白羽拉她坐下,“你先别急。你爹信中说了,他就是念女成疾,茶饭不思,才盼着你早日归家,与他团聚。”
裘溜溜这下子没心情在外头耍玩了,“那等鸾鸾醒了,我们两个就先回姑苏看望我爹。”
白羽应“好”。
“既如此,”陆云锦望向顾之声二人,“你们可要一道同往?”
向小园摆摆手:“我和老顾对这些江湖纷争不感兴趣,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再说了,我们晋风社还得赶巴陵唱下一出戏呢,不得闲。”
顾之声道:“昨夜,斑鳖与世长辞,再怎么说也是我们戏班子的吉祥物,我们得给它办个哀悼会。”
他眸子滴溜溜一转,笑嘻嘻看向陆云锦,搓了搓手指:“费用方面的问题,可就有劳陆贤侄了。毕竟,斑鳖也是从你们陆家出来的。”
不是他爱打秋风,实在是两袖清风,装不得阔。
陆云锦颔首:“这个自然,举办哀悼会的费用,我会全部承担。”
毕竟是豪族高门的本家公子,他手头从来不缺钱,自然也不吝啬给予他人。
顾之声拍手恭维道:“还是陆贤侄大方。”
“来,我敬你一杯。”他举起酒杯。
陆云锦抬袖拂开,面色沉寂,“不必如此,我今日并无心情饮酒。”
顾之声也由着他,自顾自仰头喝尽杯中酒,并不跟他一个小辈计较。
陆云锦拿筷子给向小园夹了一块蛋黄烧麦,态度端的诚恳:“向叔叔,我得劳烦你帮我一件事。”
向小园眉头一挑:“哟,陆贤侄现在有求于我,懂得叫叔叔了,说罢,什么事?”
他夹起烧麦,给面子地咬了一口,动作慢条斯理,说不出的优雅,跟粗犷的顾之声完全不搭边,偏偏磁场又莫名的和谐。
陆云锦目光扫过桌边压着的信纸,那是陆翊鸿给他的回信。
陆云锦眉头微皱,“陈副使听我爹吩咐,前段时日去往陇西怀陵查探情况,却意外被困墓穴,如今,生死未卜。”
向小园抬头,正想接话,目光却扫到站在楼梯口的鸾鸾。
他动作一顿,“鸾鸾姑娘醒了?”
陆云锦回头一看,鸾鸾面色苍白,眼睛红红的,大抵是听见他方才的话了。
她身形晃了晃,好似要摔倒,陆云锦立马奔过去扶住她,“鸾鸾。”
鸾鸾啜泣一声,紧张地问:“我大师兄呢?他真的被困在怀陵了?”
她只觉自己的心都揪起来了。
她好担心,无助地问陆云锦:“他会不会有事?”
陆云锦嘴唇动了动,无法给她保证,只能说:“我陪你一起去怀陵找他,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管怎样,陈谓都是为了明玉山庄办事,他若为此而死,身为少主,他责无旁贷。
鸾鸾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唰的一下,她眼泪就砸下来了。
第33章 锦鸾祈愿
裘溜溜与白羽一道启程,准备回姑苏,临走前,裘溜溜不放心地叮嘱鸾鸾。
“我知道你担心你家大师兄,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养好身体才能尽快去陇西寻他。”
鸾鸾点头:“我晓得了,你和白羽少侠回去一路也要多加小心。”
司晨听陆云锦吩咐,打算送关小孩去鸳鸯门。
鸳鸯门是赵英为了思念走丢的女儿,一手创办的组织,专门收养流浪的女婴女童,让她们习武明理,关小孩若能被赵英收留,也算有了个好去处。
鸾鸾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赶到陇西,可她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再说了,陆云锦也不会由着她胡闹。
她只能努力静心,争取早日康健。
*
斑鳖的哀悼会在抱节真君庙举行,很多百姓都去参加,活了八百岁的龟仙人骤然离世,也是叫人唏嘘。
陆云锦怕鸾鸾整日待在客栈闷,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索性,他敲响鸾鸾房门,邀她一道去参加斑鳖的哀悼会。
鸾鸾犹豫片刻,还是应下了。
她现在不敢一个人待着,就怕胡思乱想,身体更糟。
行走在热闹的街市,鸾鸾与陆云锦却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二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朝抱节真君庙的方向去。
明明亲密纠缠过两次,可他们好似变得比以前还要疏离。
鸾鸾心中惦念陈谓,不敢再跟陆云锦有半分纠葛,这才故作冷漠。
陆云锦则是看穿鸾鸾心思,不欲叫她为难,故而顺从她心意,不去纠缠她。
*
今日的抱节真君庙比往日还要热闹,人来人往,香火不绝。
陆云锦看鸾鸾累了,便扶她在大殿蒲团坐下休息,自个儿去后院厢房寻向小园。
鸾鸾手捧下颌,盯着殿中烛火发呆。
抱节真君的玉像前面,有一方大铜鼎,盛着一汪清澈的水,时不时有善男信女往里头丢铜板,双手合十,小声祈祷。
她休息了一会,站起身,走到那方铜鼎前,她掏出一枚铜板,轻轻扔进去,铜板砸破水面,发出“叮咚”的悦耳声响,鸾鸾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抱节真君,请您保佑我大师兄平安无事。”
*
陆云锦跟向小园拿了两张人皮面具,那是他特意拜托向小园给他和鸾鸾制作的。
他施施然离开厢房,路过后院的那颗粉白杏花树。
枝干上,有情人系着的红纸随风飘扬。
他停住步伐,仰头望着红纸内容。
有人心心念念地盼:“愿得有情郎,白首不相离。”
有人虔诚地祈愿:“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也有人爱而不得、满腹惆怅地叹:“我本将心邀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他眸中晦暗,末了只是轻轻叹口气。
他和鸾鸾会是哪一种?
七夕已过,挂红纸的人不多,道童摆了张方桌,提供笔墨纸砚,旁边还有个捐香火钱的箱子。
陆云锦拿了元宝放进箱子里,道童朝他道谢,脆生生问:“福主可要写红纸祈愿?”
他本想说不用,但话出口还是转了个弯:“有劳。”
道童帮他研墨,陆云锦提笔,顿了顿,只在那条红纸上写了四个字:云锦、鸾鸾。
二人名字并列,他将红纸递给道童,道童接过,拿了梯子爬上去,帮他将红纸挂在树梢。
那条纸条淹没在红纸堆里,微风拂过,杏花簌簌飞落。
陆云锦站在树下,迎了满怀花香,他手心朝上,接住一朵粉白杏花。
道童笑说:“这可是好兆头,福主定能和意中人相守白头。”
陆云锦嘴角牵起一抹笑,“借你吉言。”
他手一拢,将杏花圈在掌中,负手在身后,声音低了几分,几乎只有自己可听见,又或许说,他本来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惟愿,花入我怀。”
*
时近黄昏,夕阳躲入层层乌云后头,不见踪影,雨水滴滴答答地砸落下来,像天空在哭。
鸾鸾抱膝坐在檐前台阶上,静静望着雨幕,心头一片怅然。
暴雨倾盆,行人更少。
一道身影撑着一柄油纸伞,缓缓走来。
伞面倾斜,来人面容皆被挡住,鸾鸾只瞧见他行走间不时扬起的衣摆,以及那双雪白印回字金纹的锦靴沾染雨水,痕迹变深。
很快,他停住脚步,站定在鸾鸾跟前。
鸾鸾仰头瞧他,他将伞面举高,露出那张润美瑰丽的脸庞。
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眉心微微蹙起,眸底流露出担忧与不赞同之色。
他嘴唇嗫嚅,但到底还是没舍得说什么责备之言,只道:“天色将晚,随我回客栈。”
他朝她伸出手。
鸾鸾顿了顿,双手撑阶梯,自己站起身。
陆云锦手指微蜷,默默收回手。
二人如同来时那般,气氛静默。
雨越下越大,陆云锦默不作声将伞面倾斜鸾鸾,自己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
路过桥面,小河里,有船家摇小舟归家,烟雨蒙蒙,风景如画。
陆云锦开口道:“我明日再请大夫来为你诊脉,若你身体无恙,我们择日便启程前往陇西。”
鸾鸾沉郁的心情总算晴朗几分:“当真?”
陆云锦看她雀跃模样,轻轻“嗯”一声。
鸾鸾舒口气,真心诚意道:“谢谢你。”
陆云锦却是勾起一抹苦笑,“鸾鸾,你无需对我言谢,我也只是做我该做的事情。”
鸾鸾沉默下来,不再接话。
到了客栈,陆云锦收了伞,送鸾鸾回房间,他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给鸾鸾。
鸾鸾不明所以。
陆云锦解释:“这是向叔叔为你特制的人皮面具,你每日净面后,将其贴在脸皮上,入夜后,用温水敷面,轻轻揭掉即可。”
“为何要戴人皮面具?”
“花袭人在陇西暗设分舵多年,我怀疑,此次怀陵一事,是她在背后捣鬼,紫衣神教的人向来同仇敌忾,我前段时间带人捣毁南阳渡的分舵,只怕紫衣教徒恨我入骨,都想对我不利。”
花袭人的名头,裘溜溜曾给鸾鸾科普过,她乃是江湖一朵臭名昭着的食人花,杀人不眨眼,阴险毒辣不输苏醒,能避则避。
“你跟着我太引人注目,陇西这次鱼龙混杂,敌暗我明,我一人怕顾及不全你,所以,我们暂且隐瞒身份,才最稳妥,再者,我们戴了人皮面具,也更方便查探怀陵虚实。”
鸾鸾觉他说得有理,颔首:“好,我都听你的。”
陆云锦心口一动,只觉眼前这姑娘甚为乖巧可人,他爱甚,情不自禁伸出手摸摸她脑袋,悄悄将那朵粉白杏花簪入鸾鸾耳畔发间。
鸾鸾被他突袭成功,蓦然回想起与他肢体交缠的露骨情形,陆云锦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一边狠狠弄她,一边怜惜地亲吻她头顶发旋,手还不老实地在她后背来回摸索。
她不由瞪圆眼睛,避如蛇蝎地噔噔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陆云锦。
陆云锦被她可爱到,抿唇偷笑,又怕惹恼鸾鸾,只好收敛表情,一本正经道:“我让店小二给你烧热水沐浴,你洗完澡再喝碗姜汤,免得又着凉了。”
“你让小二哥来就行了。你不准来。”鸾鸾语气娇蛮。
陆云锦微微一笑,“好,那我去厨房给你熬姜汤,待会让店小二给你端过来。”
说完,不等鸾鸾说话,他率先走了,这是半点不给鸾鸾拒绝他示好的机会。
鸾鸾看他下楼的背影,颇为气闷,站原地跺了跺脚,却不小心把头上的杏花震落下来,她眼睛一晃,下意识去接,刹那,手心多了朵娇艳粉嫩的杏花。
她怔片刻,明白过来,这是陆云锦偷偷给她簪上的。
一时间,她只觉甜蜜,又感不安,想起大师兄,愧疚翻涌,不敢再去多想,只能将杏花丢出窗外,眼不见为净。
第34章 初闻盗鬼名
鸾鸾身体康复,陆云锦便计划带她一块去陇西,他本来准备亲自驾马车,可鸾鸾不同意。
“我马术虽然没有很好,但也能骑马。”
陆云锦不放心:“风吹日晒的,我怕你身体受不住。”
鸾鸾坚持:“不会,我只要每日服用张医女给我的凝心散,我身体不会那么差劲的。”
陆云锦拗不过她,只好依她意思,一人一匹马,赶往陇西。
进了陇西城,他们去了城中最大的客栈吃饭,大堂内,江湖客络绎不绝,言谈间,说的都是郊外怀陵一事。
陆云锦与鸾鸾坐在角落,静静听着。
众说纷纭,事情却没个定论。
总结来说,就是前几日,各大门派新一代杰出的小辈们和一些胆大的江湖散修,在天玑派二把手戴岳的指引下,从怀陵正门进入陵寝,至今未归。
而里头人不知是误触了什么机关,现在陵墓大门已经坍塌,进不去了。那些人也是生死未卜,搞得外头人心惶惶,想进又不敢,基本处于观望状态。而各派留在外头的人马则驻守在洞外一起想营救办法。
不一会,有个虎背熊腰、长相威武凶狠的络腮胡男人走进客栈,他也没逗留,径直上了二楼,显然是在这家客栈打尖。
直到他身影彻底看不见,食客们才敢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
“彭帮主怎么也跑来凑这个热闹?”
“这还用说么?肯定是为了怀陵里的宝藏!”
有人不赞同地摇头:“那你可就太小瞧彭帮主了,彭家堡名下矿产不知凡几,哪会差钱?”
“那你说他是为何而来?”
有人想了想,道:“也许是奔着盗鬼来的。”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附和。
“没错,当初那个神出鬼没的盗鬼抢走九转还魂草,害彭晴大小姐活活熬死,彭帮主可不得恨死他?”
“恨他也没用啊,连盗鬼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上哪找人报仇去?”
“就是,彭帮主万金悬赏盗鬼人头的告示可一直在筐山贴着呢,至今没被人揭下,足见彭帮主今生替女复仇无望咯~”这人倒是幸灾乐祸。
有人摇头叹气:“可怜彭帮主一腔爱女之心。”
鸾鸾听得一头雾水,问陆云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陆云锦思衬片刻,猜测道:“江湖传闻,盗鬼一向钟爱灵草妙药,只要有奇药现世的地方,他必会闻风而至。这次怀陵藏有树舌丹芝,盗鬼兴许会来陇西,彭帮主先来此地候着,以捕盗鬼。”
鸾鸾了悟:“原来如此。”
“先吃饭吧,”陆云锦帮鸾鸾夹了菜心,想了想,道:“待会,我带你上楼去见彭帮主。”
“他与家父素有来往,这次进墓一事,我们得先去请教他一番。”
鸾鸾“嗯”一声:“好。”夹起菜心吃了,反正,她早已习惯陆云锦对她的照顾。
*
入了夜,大堂的客人逐渐散去,陆云锦才和鸾鸾上楼,去敲彭虎的房门。
彭虎浑厚粗犷的嗓音从里头传来,不大耐烦的语气:“哪个小羊羔子敢来扰爷爷我睡觉?”
彭虎是个粗人,陆云锦早有预料,鸾鸾却吓一跳,担心自己果真叨扰了彭虎,对陆云锦道:“要不,我们等彭帮主睡够了再来拜访吧?”
“你这女娃娃倒真有礼貌,声音也好听,”彭虎轻笑一声,忽而转调,怒意四溢地呵斥:“可惜,你爷爷我已经被你们吵醒了!”
话音落,门扉轰然洞开,一颗长满尖刺的铁球猛然朝锦鸾二人面门袭来,鸾鸾还没反应过来,陆云锦眼神一凛,搂住她腰肢,急急带她往后飞退好一段距离,避开流星锤。
彭虎见他们二人居然毫发无损,陆云锦身手又敏捷,一时间起了兴致,就想把这段时间心头的憋闷不爽都借此机会发泄到陆云锦身上。
陆云锦刚放鸾鸾站定角落,想开口说话,彭虎抖手放开软索,又将流星锤抛击出去,直冲陆云锦的头颅砸去。
陆云锦躲闪,他再度攻击,陆云锦只能见招拆招地跟他对打起来,尽量引导他远离鸾鸾,免得不长眼的流星锤误伤心上人。
彭虎见他都不拔剑,冷哼一声,攻势更猛。
陆云锦无奈叹气,心道:彭晴死后,彭虎的脾气是越发暴躁了,二话不说就出手,也不怕伤及无辜弱小。
他们打架的动静大,很快引来很多看客。
陆云锦敏捷避开紧追不舍的流星锤,一步步靠近彭虎,压低声音:“彭叔叔,是我,云锦。”
彭虎熊目一眯,审视地盯着陆云锦平平无奇的面容看。
陆云锦不欲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解释:“我特地找向小园拿的人皮面具。”
他声音熟悉,彭虎基本可以确认陆云锦的身份了,可还是带着几分捉弄的心思,试探性问:“每逢你生日,温姐夫最喜欢送你什么礼物?”
陆云锦心累:“……裙子。”
怕他刁难,又忙补充:“女孩子穿的花裙。款式越花哨,温叔叔越喜欢。”
彭虎满意了,招式一收,怒容自如地切换成笑脸,拍了拍陆云锦肩膀:“好小子,走,陪叔叔喝几杯去!”
他摆手吩咐店小二:“快去地窖里拿几壶陈年美酒来!”
店小二“哎”一声,忙去了。
陆云锦被彭虎簇拥往房间去,鸾鸾跟进去,还贴心地把房门关上,看热闹的人才纷纷散去。
店小二很快来敲门送酒,陆云锦端起酒壶给彭虎倒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便放下酒壶。
彭虎扫一眼鸾鸾,问:“小姑娘不喝酒啊?”
鸾鸾腼腆笑了笑:“我身子不大好,不能饮酒。”
“我家晴儿可不像你这么娇弱,她那丫头比我还能喝。”
他本是随口一说,又忽然想起彭晴毒发死去时的痛苦模样,一时间,面上露出感伤之色,沉沉叹口气。
陆云锦知道他思念女儿,只好转移话题:“小辈敬彭叔叔一杯,望彭叔叔这次能在陇西替女复仇,手刃盗鬼。”
“好。”
彭虎一扫沮丧色彩,豪气地举起酒杯与陆云锦对碰,“借你吉言。”
二人双双饮尽杯中酒,彭虎动作豪迈,抬手粗鲁擦拭胡须沾上的酒液,陆云锦动作优雅,白皙指节轻拭唇角。
二人喝酒谈话,鸾鸾在一边听着,一边帮他们剥花生米,她和师傅师兄也是这样相处的,做惯了都。
彭虎也不见外,抓起一把丢嘴里,问:“云锦,怎么你这次身边没有那个贱兮兮的白羽,反倒带了个娇弱的小姑娘?”
陆云锦看鸾鸾一眼,轻声解释:“鸾鸾是陈副使的师妹,听闻陈谓被困怀陵,她便和我一道来了陇西,想要寻她大师兄。”
彭虎眸光一闪,这才正眼看鸾鸾,哈哈笑着感慨:“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
他一下子就和鸾鸾亲近不少:“鸾丫头,原来你竟是陈谓的师妹,那你可知道,陈谓可是差一点就成我女婿了?”
鸾鸾当然知道,她心中隐隐吃味,又不好表现太明显,只是闷闷地应一声:“嗯。我知道。”
她这幅女儿家情态,彭虎一瞧便知,鸾鸾和陈谓有情愫首尾,他自己也是过来人,能理解少年英雄总是格外惹姑娘家喜爱,陈谓貌俊风流,他家小师妹心仪他不稀奇。
若是晴儿还在,指不定多吃醋呢。想起女儿,他又是一阵难过。
彭虎自劝:“罢了,都是旧黄历了,不提也罢。喝酒吧。一醉解千愁。”
陆云锦提起酒壶帮他斟满,气氛松弛,他缓声打听起怀陵的详情。
彭虎皱眉:“我本就对怀陵宝藏半信半疑,现在余了了那些人被困墓穴,生死不明,答案显而易见,有人故意放出消息,想要引正派子弟上钩,继而在陵寝对他们不利。”
陆云锦微眯眼:“就不知背后主使究竟是谁。”
“你我候在外头,静观其变便是。”
鸾鸾微抿唇,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陆云锦瞧见她踌躇神情,心中了然,他想了想,对彭虎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进墓一查究竟,再看看能不能把余了了那些武林同盟救出来。”
彭虎不大赞同:“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云锦,敌暗我明,这未免太冒险了。”
“彭叔,我意已决。不必劝我。”他倒也固执。
彭虎无奈:“我说不动你,你非要去的话,我找戴岳那老小子给你领路。”
陆云锦一喜,站起身,拱手:“多谢叔叔助我。”
彭虎拍了拍他手臂,“客气啥。走吧,我们得赶紧去,免得戴岳闻风跑路了。”
陆云锦颔首:“好。”
他看向鸾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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