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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岛Berde (Vol3-11-12)作者:Frandica_Alanzo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11-24 13:37 长篇小说 2670 ℃

【西方岛Berde】Vol.3 Chpt.11-12 爱与背叛&雪花的飘向

作者:Frandica_Alanzo

于2025.10.30发表于:第一会所

始发站:Pixiv, ESJzone

字数:20,961

  述出话语,纺编梦境,此梦或被遗忘,印象于无形中留存。

  垂老弥留,病苦积久,或是战火随雪花飘下,

  梦振奋瑟维尔的土地,与此等与我等共通血脉之人。

  若有一日,这片土地不再飘下冰雪,

  我等族人将陷入永恒的酣眠。

  ……

  在已经被摧毁的瑟维尔文明中,睡眠与梦境被赋予了神圣的意义。他们信仰着风雪、长夜,并迷信着梦幻,长夜女神编织的夜幕将这片大地笼罩,而梦境则如同绸缎的波纹……一切的一切都犹如夜幕垂帘,世界便是夜幕中诞生的梦境。  如果将其类比成宗教,述梦人或许就是其中的祭司或是牧师,他们在榻前聆听子民的愿景,知晓他们的苦痛,亦或是他们的希冀,随后以话语或者歌谣讲述,他们所讲述的便会在听者的梦中出现。

  临终时再做个美梦,战争前唤起族人们的勇气,无数工匠、学者所缺失的那一点灵感,述梦人讲述出的梦也许远超出我们的质疑,毕竟这种质疑也来自于我们的无知。

  通常有着王族血脉的人更容易胜任这一职责,考虑到瑟维尔人与北地魔族交融的本源,或许正是这更为纯粹的魔族血脉赋予了他们这种操弄梦境的能力,这实在让人难以不将其与梦魔的把戏联想起来。

  贝尔蒂南方的雪族部落似乎在两代人中便遗忘了他们的文字,还有大量魔法技术也随之消失。他们之中是否还存在着述梦人?或者从什么时候起便不再有这种传统了?我们已经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了。

  我抱着些许唏嘘合上了曼欣教授借我的书,与此同时新的委托材料也被人送了进来,过目那些材料时我发现了夹在里面的一封信件。

  信封装在一个革制的保护套中,需要用刀子割开封线。那纸张上似乎带着些香水味,我便翻过面来,摸索着纸面,果然能够摸到上面烫着某个家徽的纹样。将导性墨水滴在上面,信封的纸张上果然涂有疏水油脂,墨水凝聚成水滴,并不渗入纸中,只有少量而平缓地注入魔力,墨水才沿着纹样的路径勾画,随后发出荧光。

  “哟,居然是奥塔维拉家族送来的。”

  那个纹章几乎每个贝尔蒂人都能认出来,而落款的收信人是卡勒曼与菲兹兰娜夫妇。

  “是不是搞混了,怎么给送到了我这儿来了?”我正狐疑着,但好奇心驱使着我,毕竟是卡勒曼,我真不想对他还保持什么礼貌上的顾虑。

  信的内容也相当简略,是说两周后在王都内城的奥塔维拉公爵府上会有晚宴,各地的大小领主都会受到邀请,同时邀请兹兀家族派出代表参加,希望两人协调此事,随信附带有邀请函。

  “送错信这事儿要是怼出去,指不定哪个倒霉蛋就要丢饭碗了。好在我算是家族内的人,不算是外泄。”

  这个字迹十分眼熟,像是一位女性的字体,端庄大方,又洒脱奔放。上下扫过两眼,我便有了答案。

  “特丽莎·克雷肖……或者我应该叫她阿尔辛娜·奥塔维拉小姐……”  如果是公爵要召开宴会,让她来写请柬倒是很合理,她有足够的分量,毕竟她是公爵的长女,是奥塔维拉这一代人中最年长的。

  贝尔蒂王国的历史上有过几位女王。女性掌权之时,往往几个大家族的女性便会更有权势。她们常常会在私底下与公主或是女王交好,为她出谋划策,并充当家族与王室间的调停者。

  当下的奥塔维拉公爵似乎非常清楚这点,老公爵早逝,现任公爵很早就执掌内阁,辅佐着国王陛下一路到近两年他身体衰颓。目前的朝政几乎由内阁全权执掌,国王只在精神良好时接见大臣觐见,给出一些指示,而公主殿下则以她的手腕左右着内阁的决策,国王不在时,她便是最终话事人。

  阿尔辛娜和维斯坎蒂家的帕里雅私交甚好,与两家在政治场上的明面争斗全然相反,她们二位想必自公主年幼时就跟在她左右,目前已经是公主私下的智囊。  依照王族短命的情况,奥塔维拉公爵想必在公主殿下衰微时仍然老当益壮,其长子作为其接班人不在话下,但目前奥塔维拉长子在军队中服役,次子则在管理者家族的领地,维斯坎蒂、黎曼匿两家有着各自的产业……

  阿尔辛娜大人,下一位女王的“右手”实际上是您么?还是说,这场宴会本来就是你的打算?那这封信为什么会送到我这里……

  我正思索,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连忙驱使着魔力消散信封上的导性墨水把,信收到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

  “请进!”我冲门外喊道。

  是菲兹兰娜,我们约好了今天要谈论些事情。

  她手里捧来的根本不是装文件的牛皮袋,而是一个油纸包,推开房门我就闻到了那阵烤熟的松脂香。

  那一定是舶来品,因为松子在贝尔蒂是稀罕货。干燥后运来的松子在城里的磨坊烘焙炒制,还能这么香一定是刚刚出炉的,这家伙一大早就跑去城里的作坊买了这包价格不菲的“零食”。

  “没有正事么,就念着我的八卦?”我没好气地用脚给她推了张椅子。  “那点事一会儿就谈完啦!我这会儿可是算作公务访问,你让我偷偷懒,行不?这些姐姐请你一起吃……”

  还没等她发出邀请,我的手已经伸向了她的怀里,探入了油纸包中,给自己抓了一把松子。

  作坊有专门的工具给松子壳开口,只要用下排的门牙对准那道口子,轻轻一挤,壳就会裂成两瓣,只要用舌尖把果肉挑下来,小小一颗就有徘徊满嘴的香味。在王都,这种舶来货简直是奢侈品,我根本不可能自己去买来吃。

  “那,开门见山,关于感应术式的转译,我想知道用我们旧体系的法术的兼容……”

  “得,你就是直接伸手找我要结果吧,这算什么开门见山?”

  我指了指推在一旁推车上的术式编译笔记和卷轴,菲兹兰娜便露出了欣慰又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两种体系的转译在兹兀家坐上来这座岛的船前就开始了,很多时候就是顺手的事。要是我的话,我会直接编一种把两种术式体系糅在一起的术式,这样施术效率要更高。但——要这些做什么?我们的主顾应该并不通晓旧体系魔法。”  面对我直截了当的质疑,菲兹兰娜挑起了眉,她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我的床上,跷起了腿,双手交叠地搂着自己的膝头。

  “老弟,也许对你而言是个不错的消息:家族的高层对你所做的研究产生了兴趣。魔法部和翻译所最近都在为公爵和皇家魔法学会的单子而焦头烂额,这些私人的单子我们实在抽调不出……但,鬼知道为什么,这位私人主顾的订单优先级总是很高,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是要吐出来还是咽下去,伤脑筋!”  “可想而知,是王都的某位大人物。”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位贵妇的身影,那个人花大价钱来研究这些奇形怪状的法术我丝毫不会奇怪。

  “好吧,说说进展。”

  她突然正襟危坐,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拿起笔开始记录。

  “你们应该比我清楚,主顾要的东西多少能反映出他们的目的、他们的计划,经手的人多半能看出来他们想拿这些东西做什么,就算你们对我藏着掖着。这位主顾多半本身是名学者,而且一定魔法学资历很深,因为这清单门类庞杂,要的又都不是完整的研究结果,我想在王都很可能有个团队正在用我们交付出去的东西在做着什么研究。”

  “说点大家不知道的吧。”菲兹兰娜有些不耐烦,自顾自地嗑着烤松子,一边踮着脚尖抖着腿。

  “这个感应术式是个发展途径和用途都相当广泛的门类。总的来说,它的术式基理在于用导性回路捕捉扩散的魔力,将其特征呈现在对应的子法阵的回路中。最简单的,在这里我就能用给你看,只要用导性墨水在卷轴纸写下一个单词,启动法阵,用魔法把那纸片烧掉,然后在子法阵上放一张特质的疏水纸,倒上墨水……子法阵发动,根据之前记录的法术特征复写,这张纸上受到魔力的部分就会吸收墨水,字就写在上面了。当然,如果有更好的材料的话……”

  “亚兰,这种东西,不单单只是捎个信这么简单吧?”

  菲兹兰娜打断了我的侃侃而谈,鞋跟在木地板上敲出了急促而清脆的节奏。  “当然不,因为任何魔力变化理论上都可以由法阵捕捉,再由子法阵复写。换言之,只要魔力和材料充足,一定空间内的魔力变化都可以在远处被子法阵以特定编码记录,这本身就可以作为法术研究的绝佳媒介……”

  “有点意思。”

  咔吧——她用牙咬开了一颗没有开口的松子壳,一声脆响回荡在不算宽敞的房间里。

  “这位主顾要的东西,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做一件大工程,而是一些需要精雕细琢的小玩意儿,就好像是想要组装一个首饰箱,从我们这儿引进各种材料部件,甚至里面的首饰,但是要摆在哪里,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能做的不过就是继续翻译几个法阵,让这个术式体系尽量完善。”

  我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示意说自己知道的已经都讲完了。

  “等等,你刚刚说的,‘大工程’,它可以多大?”

  “噢,那可就很大了。设想一下,如果是公爵大人想要用它做什么,或者贝尔蒂王国要用它做什么,乃至整个西方邦联、整个东方王国。”

  “有没有具体点的例子?”

  我倚靠在了椅背上,盯着天花板思索了一会儿。

  “以前在高级公学的时候,我和魔法学研究的搭档尝试推演过安置在王国各个领都内的节点水晶,还有转移水晶的运作回路,说起来和最近翻译的这些术式相当雷同。这些节点水晶都是……五百年前,甚至六百年前,那个时候就安置好了的。历史上这和旧大陆最后一次退魔战争的时间点相吻合,有关这类术式的研究文献也大多出自那段时间……或许当时有许多国家、包括贝尔蒂人,都在研究这种术式,而这种技术却突然中断了……”

  “我想应该很好解释。你所说的,这种术式的运作必须以魔力传导为媒介,在缺少魔力的环境下感应法阵就是些废纸……”

  “对,菲兹,没错!旧大陆仅剩不多的魔力富集区——瑟维尔!而雪族人都是逃难拉丁瑟维尔人的后裔,贝尔蒂早期的魔法技术都是……唉,讲来讲去,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我感到沮丧,毕竟把什么都追溯到那个已经灭亡了的文明,相当于自己否决了追溯答案的希望。

  “好吧,也就这些了,我需要知道的已经够了。”

  菲兹兰娜把笔记本合起,抛向了一旁,随后拖了张椅子坐到了我身旁,从袋子里抓了一大把烤松子撒在我的桌子上。

  “喏,跟我讲讲吧,我可好奇你的事了。”

  身旁多了只磕吱磕吱的大松鼠!

  “我们约莫十年没这么闲聊过了,你感兴趣什么?”

  菲兹兰娜毫不客气地拉开了我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阿纳丝塔夏的画像,仔细端详了起来,脸上很快露出了痴迷的笑意。

  “哎哟,这可爱的姑娘,长得真讨人喜欢……我一个女人都快要爱上她了,这么个大美女你是怎么认识的?”她两眼放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上那张恬美的面容。

  “哈,我连给爸妈写信的时候都没胆提她呢。”我苦笑道。

  “哼哼,你可还没提亲就和别人家姑娘上床了,他们知道可不得罚你在码头跪着让人往你头上浇臭鱼烂虾?何况还是个贝尔蒂人,是位贵族吧?人家父母怎么没收拾你呢?”菲兹兰娜追问道。

  “我应该提起过,她就是洛德维茨男爵的千金,上个冬天洛德维茨领发生的大事应该已经传到我们母国的海岛上都知道了吧?”我白了她一眼。

  “噢,这样,怪姐姐嘴快!那她可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家都没了。可我听说,骑士团那边似乎要软禁她,是奥塔维拉家族的大小姐在元老会里发大火才,总之她应该是由奥塔维拉家族罩着的吧?”

  “奥塔维拉家族的小女儿是我的学生,还有维斯坎蒂家那位,是她们在雪山里发现了失踪的阿纳丝塔夏,这是她的名字,你就叫她安娜吧。我想,奥塔维拉利用了我,他们借由我来把安娜稳在王都,或许还有别的意图……”

  “啧啧啧,我要听爱情故事,别跟我扯政治!”菲兹兰娜提高音量打断了我的思索。

  “明明是你先提起奥塔维拉家的事的!”我抗议道。

  我接着从维罗妮卡邀请我到洛德维茨酒馆,让我与阿纳丝塔夏相遇,再到我失手打死了原本隶属于洛德维茨家族的佣兵(我也是后来才从维罗妮卡那里知道他们的来头),带着她逃跑的事情。

  随后讲到那个让我无比怀念的夜晚,我感到胸口沉闷,用手揉着左胸,菲兹兰娜则不客气地推开了我的手,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心口,替我按摩。

  “她领着我进了她家里,然后把我扑倒在她的床上,趴在我的胸口大哭。那个可怜的姑娘,不知道她受了多少委屈,家人生机渺茫,领土遭遇浩劫,她情不甘愿的未婚夫也因为保护她战死在了她的房门外。我不知所措,只能轻轻拥住她,让她哭,似乎我的身子都被压得没有知觉了,她也没停下……”

  我讲起了我对她的怜惜,讲起我们彼此的目光相遇所诞出的情愫,她的懊悔与我的爱怜使我们相拥而吻,在她含泪要求我接受她献身时,我的仓皇和果断。  “啧,亚兰,你果然和以往一样死脑筋,不过这次你做得很对……”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菲兹兰娜放下了攥在手中的烤松子,用纸背轻抚阿纳丝塔夏的画像,发出长叹。

  “你把她推开,说明你真心喜欢她呀……”

  “菲兹,我其实还很疑惑,她当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我向同为女性的菲兹兰娜抛出了存在许久的疑惑。在和阿纳丝塔夏交往的时候,我们彼此都没有提起过相遇的那个夜晚,因而关于她当时的想法我一直不得而知,但我不相信她完全是一时冲动。

  “安娜这孩子呐,我总感觉她和你是一类人。你们都活在自己的梦里,想着自己的事儿,总觉得自己不被周围的人接纳。她也很孤独,我想你能感同身受,她想要以这种方式挽留你,却又并不想沉溺下去。‘一个晚上就好’,她是这么想的吧?”

  “只是为了挽留我么……”

  “亚兰,你总是自己看扁自己。你以前跟我说话的时候,就总是畏畏缩缩的,跟别的女孩也是。你要是早去跟伯父伯母说你想娶我,哪里会轮到卡尔呢?”  我听出了她的激将法,于是只是苦笑了下,给她打手势表示感谢。

  “别说这个,我知道你喜欢卡勒曼那个混蛋。”

  “那你怎么不知道,安娜那个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呢?你可是逞了那么大个英雄,又在她面前装得那么绅士。”菲兹兰娜借着调侃道。

  “也许吧……”我捂额头,菲兹兰娜却不想我陷入沉思。

  “我们兹兀家的男孩,怎么会配不上边境一个男爵家的女儿?我现在就可以领你去城伯那儿,让他帮你证婚。”

  城伯即这座城市的执政官,是公爵的亲弟弟,他的儿子帕沃尔想来还是我教过的学生。如果菲兹兰娜想的话,她完全可以伙同卡勒曼一起,借职务之便把我架到公爵面前,城伯办公的府邸离这里更是只有几步路的功夫。

  “免了……这事恐怕还得奥塔维拉家族点头,而且现在问题不是出在这儿。我们也许已经无法挽回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拜她所赐。”我长叹了口气,腹部还在隐隐酸胀着,恶心的感觉涌到了胸口。

  “说实话,冲这事,姐姐我一定会替你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扇上一巴掌。”菲兹兰娜神情严肃地说道。

  “伤害她的事,我从来没想过……”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如果那支铳注满了魔力,我的内脏恐怕已经震碎了。体内的魔力保护住了内脏,赶来的维罗妮卡第一时间给我用了治疗法术,而后奈卡维娅修女对我进行了治疗。总之,我不会死,也不会残废,只会难受一段时间。  我一直没埋怨过她,阿纳丝塔夏。她铁了心要逃离奥塔维拉姊妹的监控,而我却拦在了她面前,要走也只有趁那个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有把我放倒……  “在想怎么帮她辩护么?”菲兹兰娜总能猜透我的心思。

  “算是吧。”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亚兰,承认吧,你还爱着她。你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伤害了你这件事。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冲动造成的。如果她和爱她那样爱着你,而非单纯地利用你,她就应当会愧疚。”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下颚的侧面。

  “这里,合上嘴,打这儿。这样不疼,但是很响。她会知道这是你的惩罚,她如果愧疚,她便会委屈地哭出来。如果她并不愧疚,她则会咬牙忍住,或者愤怒地咒骂你,这就说明你爱错了人。反正,这一巴掌,你就当是替姐姐打的。”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照着她的方式扇了自己的脸。

  啪——

  的确,很响,也不怎么疼。这样的把戏我在剧院里见演员们做过许多次,但是如果面前是阿纳丝塔夏的脸——我不该这么心软么?

  “听你的描述,她是个坚忍的姑娘,是个好姑娘。我想你看上她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她骨子里的这股反叛了,的确和你很搭,你们两个都很反骨。除了这些性格,还有这张脸,你还喜欢她什么?”菲兹兰娜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她有一双漂亮的腿,算吗?”我也以不怀好意的笑回敬了她。

  “嗯哼,你姐姐也想看看呢,到底有多漂亮。”菲兹兰娜装模作样地搓了搓手,她凑到我耳边,小声地问我,“胸部呢?”

  “你真是口无遮拦,我只能告诉你:她无可挑剔。想见她你就自己来贝尔蒂城吧。”我推搡着她的肩膀,让她的脸和我保持距离。

  “那可不行,你得把她带到黎曼匿来,在这里举行婚礼。”

  “你帮我出戒指钱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回来结婚。”

  “你必须回来!”

  要命!

  ————

  看不清周围人的脸,好像他们都不重要。

  这是第几次了?印象中自己看到的世界并没有这般大——是自己变小了?  找到了走廊上的梳妆镜,阿纳丝塔夏打量起镜子里的自己。身姿挺拔,只是个头小了许多,身体完全不是那副高挑成熟的模样,与之相称的,脸上多了些婴儿肥。

  自己从小到大都扎着两束辫子,她从不乐意改掉母亲为自己扎的发型,这倒是没有变化。身上墨绿色的制服有些宽大,尤其是领口,总感觉有些宽了。  “这是学校里,但为什么会在学校里?”

  她走了起来,但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下一节课是什么。她四处张望,想找找有没有熟悉的人,却没有人把目光投向她。她想叫住谁,话语却卡在了胸口,而她伸出的手只能够到他人的背影。

  “雅尔米拉……你在这里吗?”阿纳丝塔夏推开了寝室的门,可里面的陈设似乎只有她一人居住。

  “雅尔米拉……”她有些沮丧,却不自觉地迈开双脚,在校园里面乱晃,几次走到校门口,她又打消了出去的念头,只在这个不大的校园里往复徘徊。  肚子有些饿了,阿纳丝塔夏走向餐厅,角落的桌子上不知道是谁摆好了餐具。路过的女佣捧来了热腾腾的面包,还有掺了浓牛奶的红茶,当她转身离开,那里又多了一份火腿蘑菇煎蛋。

  “现在是,早餐时间么……”天色灰蒙蒙的,难以分辨。

  肚子饿了,便不想那么多吧。阿纳丝塔夏用餐刀切开了面包,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餐具的质感、碰到陶瓷餐碟的声音、面包的气味、所有东西的味道……  个子小了,但吃得似乎更多了。面前的食物已经被吃干净,阿纳丝塔夏却感觉还没有饱,但也没有更多了。

  “去再要一份……可能会被嘲笑……”她转身离开了餐厅。

  在走廊上,她遇见了一个黑发的男孩,她停下来打量他,他也停下了脚步。  “啊……”还是叫不出来,阿纳丝塔夏收回了手。

  她扭过头,见到了另一个身影——和自己很像,但是个子更高,只是扎着单辫。

  “阿纳丝塔夏……”不知怎的,阿纳丝塔夏嘴里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是……”

  眼前的女孩眨了眨眼,伸出手来,阿纳丝塔夏便握住了她的手,眼前仿佛在一瞬间被雾蒙住,回过神世界就变回了熟悉的大小。

  “啊,那个男孩,我想我知道他的名字……”

  她兴冲冲地朝他跑去。

  “齐乌,嘿嘿!好久不见呀——”

  不,不对,他的名字不是这样念的,自己的声音好像也不是这样的呀,自己也不会这么轻佻地笑、不会这么轻佻地贴在男孩身上!

  “纳丝洽,这是在走廊上……”黑发的男孩面露出尴尬。

  不,要告诉他,让他……

  救救我——

  “我想你了!”

  不……不是这样……

  “亚兰佐——亚兰佐!”

  帕里雅捉住了阿纳丝塔夏伸出的手,那只手无助地将她抓紧,她无神的眼珠把这位优雅的贵妇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可仅仅过了一小会儿她又放松了下来,合上了双眼。

  “安娜,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帕里雅喃喃道。

  “啊,她又开始做梦了,呵啊——今晚还更早了。”

  穿着睡衣的阿尔辛娜走到好友的身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将卷轴展开。她正准备打开装有烟草的罐子,帕里雅就摁住了她的手。

  “我来吧,你别抽烟了。”

  “噢,我把这事忘了,这不有你嘛。”

  没有妆容遮盖,阿尔辛娜的眼袋在烛光中显得更为浓厚,帕里雅长叹了口气。  “让佣人泡壶茶给你吧。”

  “别,难得你在,今晚我好好睡一觉。”

  “你可不能让我睡不了,我还得回去带孩子呢!”

  帕里雅反驳着,一边帮阿尔辛娜往法阵中注入魔力。

  魔力如同白雾般凝聚,充满了每一个字符连成的单元,逐渐将整个法阵点亮,随后布置在房间中的数个法阵逐渐亮起。

  法阵逸散的,魔力萦绕着阿纳丝塔夏的床榻,在她的腹部点亮一处猩红色的印记,她胸口的立方体吊坠随后也充斥了猩红色,但很快纯净的白色就将这些猩红色洗净,剩下如同阿尔辛娜眼睛里的细丝,缥缈蠕动着,撩动着女孩不时颦蹙的眉梢。

  “看样子,就快完成了?”

  说话间的功夫,帕里雅就看到自己的老友又拿起了笔,照着摊开的笔记,在卷轴纸上飞速地写画起来。

  “嗯,快了。我积累了这么些年,加上最近黎曼匿那边弄来的东西……哈,我能做的远不止这些,不过现在先不跟你透露那么多了……”

  眼见着阿尔辛娜又陷入了狂热,帕里雅便走上前去,用法阵束缚住了她的手,从她的手中把笔夺下。

  “聊聊。”

  见友人不由分说,阿尔辛娜也不再执拗,两人搬来椅子,坐在阿纳丝塔夏的身旁。

  “曼奇尼娅那次从西部回来,你……就变了。”

  “我怎么变了?”

  “你比曼奇尼娅还要痴迷于她看见的那只……那个魔族,恰好你又在那时碰见了安娜……然后你就着了魔似的把钱都砸在关于那些雪民的东西,还有关于魔族……然后你又和那个黑市的男人有了一腿。”

  帕里雅一口气说出了压在心里许久的话。

  “哈,听起来我也没……我还是和你认识我的时候一样醉心魔法,找不同的男人上床,只不过有了研究的方向罢了。”

  “你把曼奇尼娅的画……卖得王都里到处都是,然后你的钱又很快就花完,我还借了你些……你以前可不会这么乱花钱的。”

  “女人嘛,快三十了,总会大手大脚些。维罗妮卡也不介意,我又没画她的脸……”阿尔辛娜漫不经心地敷衍着。

  觉得房间里有些暗,帕里雅默念着咒文,轻抬指尖,房间里的灯便尽数亮起。她又从衣袖中扯出手帕,叠好后遮在了阿纳丝塔夏的双眼上。这时她才发觉工作室的墙上挂上了新的画像,是这一代奥塔维拉四个孩子的合像。

  姊妹二人分别是这一代最年长和最年幼的孩子,阿尔辛娜坐在沙发的一侧,优雅地端坐着。身着见习骑士制服的维罗妮卡则坐在另一侧,一手的手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托着腮,表情有些慵懒,她跷着腿,皮鞋半挂在脚尖上。长子身着军装,次子则身着礼服,在沙发后昂首站立着。

  “这幅画,本该是挂在府邸里的吧?”帕里雅问道。

  “哈,你看维罗妮卡这样子,老爹他能同意把这幅画挂家里么?”阿尔辛娜冷笑道。

  “那你还把她画成这样?”帕里雅反讽道。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阿尔辛娜点起了烟,抽了一口,戒指上的宝石发出光芒,画布感应到了魔力,便逐渐褪去颜色,尔后一幅新的画出现了。

  那是奥塔维拉家族的庭院,少女披散着头发,穿着淡蓝色的衣裙,赤裸的双脚泡在水池里,任由喷泉散出的水珠将她的脸庞和衣裳打湿。阳光将她的金发照耀得通透,她的脸上则是爽朗而可爱的笑容。

  “你真是……太宠她了。”帕里雅的表情有些凝重。

  “帕里雅,她是我所有的爱。”

  阿尔辛娜望着维罗妮卡的画像,嘴角和眼角浮现出浮想般的痕迹。姊妹二人似乎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回过家了——她们真正的家,奥塔维拉的封地。她从未见过长成少女的妹妹在家族的庄园里嬉戏的样子,但她闭上眼睛,这幅美好的画面就在她眼中浮现。

  法术消失,画布上又变回了那幅合像。帕里雅摁下了阿尔辛娜拿烟的手,用魔法将烟吹灭。阿尔辛娜本想再把烟点上,但她的身体出卖了她,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帕里雅连忙用手捂住她的胸口,对她使用治疗法术,让她平息下来。阿尔辛娜感到喉咙里涌出一股腥味,但她不想让这个已经当了母亲的女人替自己絮叨,便咽了下去。

  “医生是怎么说的?”

  面对好友的质问,阿尔辛娜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没法再隐瞒了。

  “继续这样的话,再过四五年,也许我就该躺床上了。应该……活不过四十岁。戒烟……应该勉强能活到五十多吧。”她苦笑了下。

  “看在曼奇尼娅的份上,你还是得戒了。”帕里雅搂住好友的肩膀,取下她攥在手里的烟斗。

  “我死了,她就从使命中解脱了,挺好的。”

  “说谎。”

  帕里雅知道,这个要强的女人只会在自己面前哭,现在就是让她卸下负担的时候。

  “我……我想一直陪着维罗妮卡……如果我生下来能和你们一样……能用魔法……”

  她的确说谎了,妹妹是她最疼爱的人,但她同样爱着魔法。要戒烟就意味着她不能再通过这种特制的烟草获得魔力。烟瘾不过是小事,对魔法的“瘾”才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痛苦。

  “阿尔辛娜,我可以给你雇一屋子魔法师,你可以继续做研究……”

  “不,维斯坎蒂,你以为……我真的一直都喜欢画画吗?”她冷笑道。  帕里雅见没了辙,便长出了口气。她望向躺在床上的阿纳丝塔夏,那些发着白光的法阵环绕着她,猩红色的魔力有时在她的肢体上浮现,流向她的腹部,在那里融合进那团柔和的白光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双手就攥紧了床单。帕里雅将阿纳丝塔夏的手握在手中,她于是又放松了下来。

  “最后一步,你打算让曼奇尼娅来吧?”

  阿尔辛娜点了点头。

  “那次回来,她就一直迷恋着她梦见的那个魔族,而这姑娘恰好长得和她梦见的一模一样。这是我的一点私心,请原谅我……”

  “你应该征求安娜的原谅,还有兹兀家的那个男孩。”帕里雅冷冷地说。  “也许,还有杰奎塔,还有莉莉殿下……”阿尔辛娜呢喃道。

  “唉——”帕里雅长叹了口气,坐回了友人的身边,“杰奎塔,我亏欠她很多。我做不到像你这样……为了曼奇尼娅,你会毫不犹豫地连我都杀死。但为了贝尔蒂你我都会甘愿牺牲自己所爱的……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你也会把曼奇尼娅……杰奎塔,她一直都被我当作……我做不到像你对曼奇尼娅这样,做不到……”

  “没必要强求自己,帕里雅,维斯坎蒂有维斯坎蒂的使命,杰奎塔也有她自己的,这都是她们的选择。好在,两个小家伙走到了一起吧,她们会保护好彼此……但愿吧。”

  “呃呜——”

  “该干活儿了,你先去睡会儿吧。”

  阿纳丝塔夏发出痛苦的哽咽,阿尔辛娜知道她将要醒来,便起身去操作法阵。  “嗯,那,别忘了我们曾经说过的……”

  “好。”

  十几年前,在公学的花园中,来自奥塔维拉家族和维斯坎蒂家族的两位少女彼此立下誓言,她们愿意为了王国、为了她们忠诚的公主殿下,牺牲自己的一切、牺牲彼此的情谊。

  “如果谁走上了错误的路,另一人要亲手将对方扼杀。”

  [ b] Vol。3Chpt。12雪花的飘向[/b]

  眼睑的缝隙中透入了光,嘴唇干得有些发疼。阿纳丝塔夏本能地用舌尖去舔干得起了皮的嘴唇,可喉咙也干得难受,口腔里没有一点唾液。

  一块沾湿的手帕贴到了自己的脸上,轻点着自己的唇,上面挤出的带有香水味的水顺着微张的缝隙落入口中。她睁开了绿色的眼眸,在恍惚中逐渐看清了少女精巧的面容。

  “维罗妮卡……”

  四肢逐渐恢复了知觉,她努力地支撑着身体,在维罗妮卡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随后少女把一杯药水递到了嘴边,她已经口渴难耐,便把嘴凑在上面,几口将那微苦的液体喝完。

  “会呛到的!”少女埋怨道,一边用手帕替她擦掉从嘴角流下的药水。她似乎在有意压低着嗓子。

  阿纳丝塔夏此时仍旧披头散发,一丝不挂,身上法阵留下的印记还未完全消退。维罗妮卡把一件浴袍披在她的身上,随后掏出一盒唇脂,替她在几近开裂的唇上涂抹。

  本来这些事情都该交给佣人来做,但阿尔辛娜不允许佣人进入她的工作室,此刻她与帕里雅都在房间里的床榻上休息。阿纳丝塔夏扭头看到酣睡中的两人,随后看到了自己睡过的床榻上的一大片汗渍,从枕头到双脚。

  “谢谢。”她用有些沙哑的嗓音悄声对维罗妮卡道谢。

  “去洗个澡,吃个早餐,恢复一下体力。”维罗妮卡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站起身来。

  现在是冬天,清晨的天还是昏暗的,风肆意地在城市里乱窜。维罗妮卡裹紧了披肩,却还是忍不住发抖,她已经多穿了一层裤袜,可风还是不断透进来,裙子底下总是凉飕飕的。

  在法阵中躺了一晚上,阿纳丝塔夏体内的魔力也快消耗尽了,她的神志还恍惚着,头重脚轻。她光着脚,身上只披着一件浴袍,在维罗妮卡的搀扶下穿过庭院,走向宅邸中的浴室。

  “嘶,你是不是根本就感觉不到冷啊?”维罗妮卡小声抱怨道。

  “并不温暖……也不冷……”阿纳丝塔夏断断续续地答道。

  泡在浴桶里,奥塔维拉的女仆替她梳洗秀发,按摩四肢。草药和水晶粉末熬煮萃取的药水让身体快速地吸收着魔力,四肢酸麻的感觉逐渐消退,阿纳丝塔夏感到不再如同昏迷之后初醒一般神志不清。

  被软禁在奥塔维拉宅邸里已经将近一个月了,阿纳丝塔夏一边做着女仆的工作,一边配合着阿尔辛娜进行魔法试验。像昨天晚上那样的试验,每隔三五天就要进行一次,平时也总要去做一些别的内容。

  要把魔法试剂注入子宫里,再提取出来,那种感觉并不好受。似乎也是因为这些试验,自己总是做梦,梦里的一切都无比真实,但醒来之后却会遗忘,只有肢体记住了梦里的触觉、胸腔中烙印了情绪。

  “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我要想起来什么?那个梦要告诉我什么?”

  一边被烘干着头发,阿纳丝塔夏一边沉入思绪,但自己并没有那么善于思考。  吃过早餐,阿尔辛娜和帕里雅看样子还要睡上许久,维罗妮卡已经穿戴好了制服,独自一人来到了餐厅。阿纳丝塔夏注意到她戴着一双耳环。

  “维罗妮卡,在学校里是可以佩戴首饰的吗?”这和公学里的规矩似乎不太一样。

  “只要能够证明这不是为了好才戴的,而是武器。”

  见习骑士念起咒文,她右耳的耳环上的宝石随之亮起,她的手在空中捧出了一把蓝色的火焰。

  “和你家的佣兵战斗的时候,我身上的每一件首饰都是功臣。你的耳朵很好看,我想帮你挑一对耳环。”她抛了个可爱的媚眼。

  阿纳丝塔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因为有些时日没有戴过耳饰,她已经快摸不出那里细小的耳洞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还是不必了吧,我想……不,我已经不习惯戴耳饰了。”她咽下了一句重要的话,现在在任何一位奥塔维拉面前提起亚兰佐都不明智。

  “好吧,项链……姐姐已经送过你一条了。”望着阿纳丝塔夏胸前的立方体吊坠,维罗妮卡眯了眯眼。

  “嗯,感谢阿尔辛娜大人。”阿纳丝塔夏用手捏起那块透明的立方体,她一直把那条吊坠当作心爱的人的礼物,只是此刻她怯于辩驳。

  “那你快点换好衣服,最好再化个妆,跟我去学校。”说完,维罗妮卡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仆人推来了餐车,上面除了一般的早餐,还有不少肉。

  “遵命。”

  没再多问,阿纳丝塔夏回到了房间,在女仆的帮助下打点好了自己。首饰匣里有一副耳饰,是银质的。每只耳环上吊着三根细长的扁条,它们彼此之间用细小的环串起。

  二十三岁生日时,亚兰佐替她买了这副耳饰,她仍然记得他的手指揉捻着自己耳垂的感觉,还有他在自己耳廓上留下的那个吻。

  “我还没戴过这副耳环……”她轻声低语道。

  “需要帮您戴上吗,洛德维茨小姐?”细心的女仆察觉了阿纳丝塔夏的犹豫。  “嗯,好……”

  女仆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捻起耳环,当她将些许尖锐的银条刺入阿纳丝塔夏的耳洞,她皱了皱眉。

  “疼吗?小姐,您是不是很久没戴过耳饰了?早先打的耳洞也很小,都快闭合了。”

  正说着,另一只耳环也被她穿进了耳洞里,阿纳丝塔夏窥探着镜子中的自己,她发现血丝从耳洞那里渗了出来,流到了银制的扁条上。

  “哎呀,真是抱歉,您先别动……”

  女仆赶忙取下那只耳环,用法术帮阿纳丝塔夏治疗好出血的耳洞,随后用打湿的手帕擦去耳环上的血污,再帮她戴上洗净的耳环。

  “再戴上,就不会流血了。”

  “谢谢你……”

  亚兰佐送的礼物,总说不上精致,这却都很巧妙。只是几根简单的、未经雕琢的银条,阿纳丝塔夏便觉得自己俏丽的脸像是有了闪光点缀。并没有遮掩她容貌中尚存的青涩,却让她显得典雅。

  最认真欣赏自己的人,一定会懂自己最美的地方……

  “嘶,看上去是不值钱的东西,但怎么您戴上后就这么漂亮呢?”

  女仆有些惊诧,她的少主人有着上百副耳饰,可没有一副如同衬托眼前的这位女士这般衬她。

  “只是,我不需要把它们当作武器吧……”阿纳丝塔夏露出了微笑。

  ————

  还是那个花园,爬到学院的顶层,阿纳丝塔夏感觉心脏跳得有些快。她大口地呼吸着,用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

  阿纳丝塔夏的体力并不差,纵使做着酒馆的工作,她也保持着练习舞蹈时的习惯。她相信,母亲会笑着看到她起舞的身影,因而在奥塔维拉宅邸里,她也仍保持着基础的练习。

  刚做完实验,魔力还远没有补充,阿纳丝塔夏刚从虚脱的边缘恢复。维罗妮卡似乎没给她留什么情面,只是自顾自地走在前头,如同往常一样高昂着头走在学院里。

  阿纳丝塔夏不敢抱怨,这个地方总让她感到不安。她不想独自在走廊中被哪个元老会的人撞见,出自奥塔维拉家族的维罗妮卡是她此时仅有的依靠。

  “维罗妮卡……”她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怎么了?”对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啊……没什么……”只是请求让她走得慢一点,但却说不出口。

  爬到顶层花园,另一个女孩已经在那里等候。她穿着一身阿纳丝塔夏十分熟悉的墨绿色衣裙,提起裙摆向走来的两人屈膝行礼。

  “维罗妮卡·曼奇尼娅阁下,洛德维茨男爵小姐。”

  “免礼。”因为身着短裙,也没有执武器,维罗妮卡只是向前半跨出脚,提起裙摆象征性地回了礼。

  少女站直身体,从秀发的阴影中露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和南方人标致的面容。

  “奈维卡·施洛戴克,在元老们应允之前,洛德维茨男爵的头衔暂且保留,她现在归奥塔维拉家族监管。”

  这无疑是警告,即使三位公爵作为国王的臂膀都难以触及覆盖着冰雪的南方,但在这王都,施洛戴克伯爵本人也得对奥塔维拉家族的区区小女儿卑躬。

  对这个差点让阿纳丝塔夏溜走的狡猾的少女,维罗妮卡不得不保持警觉,而对方因和维罗妮卡交过手,也本能地对她表现出抗拒。

  “请原谅我的冒犯,维罗妮卡·曼奇尼娅。感谢你让我和我的表姐见面。”  “奈维卡……啊,维罗妮卡没有告诉我。”

  “得,施洛戴克伯爵的面子,我们还是要给的。”

  维罗妮卡瞪了这位保持着礼貌的假笑的少女,自己退到了花园的入口,背对着两人站立着。

  “呼,维罗妮卡,她真的很吓人……”奈维卡小声嘟囔道。

  “其实,平时她还挺好说话的……今天好像……”

  “不用说,是因为我吧?她对之前的事情还怀有芥蒂,一切都要归罪于我的自作主张。”

  奈维卡露出了甜美而真挚的笑容,维罗妮卡会对此表露出狐疑,阿纳丝塔夏却只是疑惑她是如何能够随时像这样咧开嘴笑出来的。

  “安娜,你的脸色好差,在奥塔维拉家里……”瞟了一眼背对着两人的维罗妮卡,奈维卡逐渐减低了音量,她只是悄悄拉起阿纳丝塔夏的手,两人一起走到校董夫人裙底下的长椅那儿落座。

  “不要紧,奈维卡……我没事。”

  奈维卡聪颖过人,也是个法术能手,因而她握着阿纳丝塔夏的手时便已经知道,她是因为魔力用尽才显现出虚弱的,只要歇上一天就能恢复。

  她也因此察觉到了,自己这位远房表姐身上大概有什么异常,而这种异常正是奥塔维拉的那位长女所感兴趣的,因而她没再追问。

  “专程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因为身体虚弱,阿纳丝塔夏的措辞稍微直率了些。

  “噢,没有,只是父亲和哥哥叮嘱,一定要我来看看你。本来奈卡维娅也要来的,但是维罗妮卡不让我们两个施洛戴克一起来见你。我们两个一起的话,她打不过的。”

  她调皮地斜过脸去瞄了一眼,她已经感知到维罗妮卡在用强化听觉的法术,这时候的反应只是把手抱了起来。

  “之前,害你受伤了吧?她们两个下手都没有分寸。”阿纳丝塔夏问道。  “没有啦,维罗妮卡只是把我打晕了,她不会对漂亮的女孩子下重手的,对吧,曼奇尼娅?”

  维罗妮卡转过脸来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

  “但是当时她们两个,看上去都非常生气,维斯坎蒂家那位还在嚷嚷着说你打伤了她们的老师?”

  “啊……这件事……的确是……我犯的一个……不可饶恕的……”

  在奥塔维拉家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阿纳丝塔夏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她伤害了最爱她的人,而除了她那下落不明的母亲,那人是她仅存的挚爱,于是她哽咽了。

  “维罗妮卡把那位……应该是兹兀家的人?送到了奈卡维娅那里,奈卡维娅和我们教会里的嬷嬷们及时给他治疗了。阿尔辛娜大人随后赶到,她的调和法术帮了大忙。”

  奈维卡调皮地闭起了一只眼睛,竖起了一只手的尾指。

  “你的那位,他本身应该是挺出色的魔法师吧?这种程度的魔力震荡伤要不了他的命的,你不用太自责啦。”

  “啊……你已经,都知道了吗……”

  奈维卡点了点头。

  “你之前去教会忏悔的时候可是一股脑都倒给了我家那位小妹妹了呀,她可都告诉我了。在我约你见面之前,我就全知道了,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我被维罗妮卡打晕送到城郊的教会里。他当时还昏迷着。”

  “他……已经没事了吗……真的吗……”阿纳丝塔夏喃喃道。

  “他被送回黎曼匿休养了。他是兹兀家的人,城伯和公爵那里应该不会不管他的,你放心吧,我的好表姐。”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另一边的维罗妮卡已经找了处台阶坐下,漫不经心地揪起了裤袜上起的毛球。

  “伯伯他,身体还好吗?”阿纳丝塔夏询问起施洛戴克伯爵的状况。

  “爸爸很好呀,哥哥毕业回家之后,军队的活都不用他操心了,明年我也会一起回去,这样爸爸的政务也可以分担掉一些。”

  “噢,你不打算升学吗?”

  “不。”奈维卡笑着摇了摇头,“哥哥不擅长政治,他也不喜欢,我得接父亲的班打理领地。我的确很喜欢魔法,但是贝尔蒂也不缺我一个魔法师。”  阿纳丝塔夏有些诧异,奈维卡的冰雪魔法天赋很高,如果她是奈维卡的话,她一定会选择留在公学深造,因而她心里莫名涌现出了些羞愧的情感,她感到眼前这位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少女正在凝视着、审视着自己,尽管她脸上的笑容满是关切。

  “别担心,安娜,你们家族的领地现在还在掌控。骑士团接管了格兰尼察的驻防,洛德维茨溃散的军队和难民现在都安置好了,这个冬天他们过得和往常一样暖和。”

  少女越是乐观,阿纳丝塔夏就越觉得惭愧,她不自觉地用门牙咬住了嘴唇,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谢谢你们,奈维卡妹妹,乌尔贝特骑士,还有施洛戴克伯伯。我是个……不称职的领主,我是个没用的——”

  话还没说完,奈维卡的手便捂住了阿纳丝塔夏的嘴巴,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关皱了起来。

  “安娜,你累了,一定要好好休息。领地上的事还不用你操心,奥塔维拉和施洛戴克都站在你这边。而且,你就算真的担心的话,我哥哥他还等着你……”  “乌尔贝特还……奈维卡,我……你明知道……”

  “独身的女贵族,有婚约,丧夫,在家乡外有个情人,这种例子稀罕么?安娜姐姐你订婚了,不是处子之身是很正常的。爸爸清楚这点,哥哥也不在乎,他们都知道你是很优秀的女人,而且哥哥也喜欢更成熟些的……这些都不重要吧,重要的是安娜你自己怎么想,你的那位,你愿意放弃他吗?”

  “我……”

  维罗妮卡撩起自己的侧发,将那缕碍事的头发别在耳后,她便能透过眼角的余光看到两人。

  “你要是敢点头,我敬你是个和姐姐一样的政治家,但我一定会过去扇你一巴掌。”她自言自语道。

  “如果维罗妮卡要做什么,我该怎么样才能在她用出法术前冻住她?”奈维卡警觉地捂住了自己的法术戒指。

  “不,奈维卡,我……我现在没法给你答案。”阿纳丝塔夏勉强地挤出了微笑。

  “安娜,你惹我生气了。”维罗妮卡攥紧了拳头。

  “噢,好吧,我会跟哥哥说的,我想父亲也不着急让他结婚。我先回去上课了,大人的事情,我自然是插不上嘴的。保重,表姐。”

  “保重……”

  奈维卡站起身,她扶着阿纳丝塔夏的肩膀,俯身亲吻了她的脸颊。

  “你也有份的,曼奇尼娅。”

  “走开。”

  维罗妮卡没好气地轰走了奈维卡,信步走到阿纳丝塔夏身边。

  “你比我认识的你还要软弱。”维罗妮卡没好气地说道。

  “我也想象你一样强大,曼奇尼娅。”阿纳丝塔夏半开玩笑地学着奈维卡用亲昵的方式叫着维罗妮卡的次名。

  “你可以比我强,帕拉格涅娜。瓦尔戈涅惧怕你,他站在我面前时可是一直在讥笑我。”

  “但你杀了他,不是么?”阿纳丝塔夏难得地露出了近乎冷笑的表情。  “不,他差点……差点糟蹋了我。”回想起那个熊一般的男人,自己的咽喉仿佛又被他的大手掐住,僵硬而疼痛。

  “薇雅,薇雅杀了他,从背后……我们没能战胜他,如果他四肢健全,这些年没有颓废自己,他能一齐打败我和薇雅,把我们两个玩腻之后卖到地下黑市。”  “如果不是你们,恐怕这就是我的下场。维罗妮卡,他畏惧的不是我,是我的母亲和雪族人。他知道我如何畏惧他的兄长,他和我爸爸的本事不相上下。”  维罗妮卡长叹了口气,摆手示意不要再提那两个洛德维茨。

  “我把你送回家去,我也该去操练了。”

  “维罗妮卡,你能……让我见一见让娜……”

  “我知道,我知道!你刚刚对奈维卡打的马虎眼,你不想告诉她又不想憋在心里,我都知道!我帮你叫前辈过来!”

  ————

  维罗妮卡自然是不可能让阿纳丝塔夏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的,她只是随便喊了个路过的男孩,让他替自己把三年级的让娜叫来。没有男孩子愿意放过这个与学校里最受瞩目的姑娘搭讪的机会,因此他小跑着便去了操练场。

  让娜来到顶层花园时,三年级的晨间操练刚好告一段落。她还没换下装备,踩着一双胫甲,剑和盾也还佩戴在身上。

  “有事找我吗,维罗妮卡?”她一边摘下腕甲,取下手套,一边歪着脑袋,不让汗水流进眼睛。

  “我没事,安娜找你。我去晨训了。”因为搭档过很多次,加之是公主的人,维罗妮卡对让娜无比信任。她相信让娜知道要看好她们家的这位“客人”,离开时则领着她来找自己。

  让娜眨了眨她蓝宝石般的眼睛,目送维罗妮卡离开。

  “安娜,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对不起,我现在样子很狼狈,呼呼——”  让娜把取下的腕甲和手套轻轻摆在地上,随后扯下了沾满了汗水的头环,解掉了辫子上的皮筋,披散着头发。

  “很帅气。”阿纳丝塔夏微微一笑。

  “操练都挺辛苦的……既然你叫我来,我就稍微偷下懒吧~ ”

  让娜坐到了长椅的另一头,阿纳丝塔夏的左边。她弯腰解下了连带足具的胫甲,露出她由黑色裤袜覆盖的小腿和双脚,随后卸下了固定在大腿上的防御环。  她把一只脚压的脚掌朝上,压在另一条腿的大腿下,这一侧的脚侧以外侧支撑在地上。她的双手板着长椅的边缘,向前倾着身体,拉伸着身体。

  “和练习舞蹈相比,操练会更累些吧?”阿纳丝塔夏向这位年轻的兼职舞娘问道。

  “不一样的,两种训练是互相补足的吧。学院平时也有舞蹈课,不过只是那些宫廷社交用的舞蹈。”让娜解释道。

  “是呀,一副身体可以既强硬,又柔软……”

  阿纳丝塔夏凝望着少女被汗水洗净的面容,翘起的嘴角逐渐被脸颊僵硬的肌肉挤了回去。正值青春,让娜的身姿已然有了成熟的模样,宫廷和学院的捶打让她仍显稚气的脸上透露出沉稳,但她大海一般的眼眸中总闪烁着些什么。每当那丝光芒跃动,她的嘴角也会随之莞尔。

  她眼里闪烁的正是阿纳丝塔夏所迷茫的,但那也是她无法用言语向自己诉说的,阿纳丝塔夏只好把目光从她的脸上收回:“很漂亮、很有活力的身体。”这是她所想的,那双由裤袜包裹的双腿修长而矫健,露在外面的手臂有着俊美的线条。

  “也许……亚兰佐,让娜这样优秀的姑娘,应该能照顾好你……”

  产生这种思绪的瞬间,阿纳丝塔夏感到心脏被她自己埋藏的思绪狠狠地揪了一下——那似乎是一种不甘。

  “所以,安娜你有想跟我聊的话吧?”

  略微放松了双腿,让娜把左腿踩在椅子上,左手扶着膝盖,将脸倚靠在手背上,右手则扳着左脚的脚踝,像是一名普通的少女陷入沉思时的姿态。

  “嗯,我想,只有跟你我才能敞开地聊……你已经知道,是我害亚兰佐受伤的,我把铳口抵在他的腹部然后注入了魔力……”

  让娜的双眼在一瞬间睁到了最大,随后又刻意地半眯了起来。

  “我们上次似乎聊过这件事了。老师受伤很令我难过,但我实在不想责怪你,安娜。”

  “让娜,你责怪我吧,没有关系,就算这样我想也还能继续……作为朋友吧……”

  “安娜,我的朋友并不多。”

  阿纳丝塔夏长叹了口气,望向了有些昏沉的天空,让娜则望着她若有所思的脸,发起了呆来。没有花上太久,阿纳丝塔夏读懂了让娜的默许,便缓缓地开了口。

  “让娜,你爱亚兰佐吗?”

  让娜扭过头去,望着从地砖缝中探出的枯草。

  “我喜欢亚兰佐老师,但爱这种情感也许我……很怪,我无法理解,所以无法解释……”

  “让娜,那我就擅自,替你做出爱他的假设吧。”

  让娜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她惊讶地望了望阿纳丝塔夏,又很快收敛了神色,把脸重新靠在膝头。阿纳丝塔夏明白这位少女骑士单纯的心思,她的迟疑想必是拘束于身份,因而她没有追问下去。爱情和婚姻对于女骑士而言只能说是奢求。

  “我不明白,安娜,我是真心地希望你和爱着你的老师结婚,希望他和你在一起能够幸福,我……我不可能和你成为情敌……”

  “我知道,让娜,我明白……”阿纳丝塔夏勉强地挤出了微笑,摇了摇头。  “我还是不明白,但我会听你说下去,安娜。”

  让娜把腿从椅子上放下,她伸直了双腿,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将左脚搭在勾起的右脚上。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又单纯的姑娘,让娜,但你应该是我能遇到的最在乎他的人,所以我不得不……我很惭愧,也很无礼地,想请你,当一回坏人。请你偏袒着亚兰佐,听我对我犯下的错误辩解……”

  “唔……我可以理解成,是恋人间的斗角引发的苦恼吗?”让娜眨着眼说道。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只是我希望你能够……愤怒一点?把我当成伤害了你的爱人的那个坏人就好。”阿纳丝塔夏有些忍俊。

  让娜心思单纯,可她仍然读出了阿纳丝塔夏的意图。她收起双腿,侧身跪坐在长椅上,把自己的身体挪到阿纳丝塔夏身边,用右手从她的身后搂住她的肩膀。  “安娜,你有心事的话,不必对我隐瞒的。让我配合你,让我骂你,这不可能,我根本不会骂人,也没有什么想埋怨你的。你如果感觉到愧疚,感觉到这里——”

  让娜把左手捂在阿纳丝塔夏的心口,如自己所料,她因紧张而心跳加速,心口的皮肤凉凉的。

  “感觉到这里堵得慌,说明你很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安娜。你打伤了老师,我的确很生气,但我当时不在场,我这段时间也没见过老师,我……我要是看到他难受的样子……但我没看到,不是吗,我……”

  “让娜,不,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错误,我才……我才说不出口……我说不出口,我只想找个人骂我一通,但这个人要能够听我说话,她不能一味的……一味地指责我,这样我才……让娜,为什么,你是那个不会因为我犯的错误而指责我的人,但你却不是那个会骂我的……”

  两个女孩面对面陷入了沉默,阿纳丝塔夏把让娜的手捂在自己胸口,呆愣地望着她湖水般的眼眸,两张嘴都微微张着,却都只是张开又闭上。

  “我……让娜……”阿纳丝塔夏似乎平静下来了些,“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也许只有再见到亚兰佐,看看他……”

  “我明白了,安娜,你在忐忑么?你很担心老师会因为你的举动……他不会厌恶你的,他更不会对你冷淡,安娜,老师他不是这样的人……安娜,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纠结,真是个拧巴的人,咯咯咯……”

  让娜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站起身,随后把阿纳丝塔夏也拉了起来,她轻轻跃起,让自己的双脚落到长椅上,屁股则坐到了椅背上,还自如地跷起了腿,托起了腮,这样她就变成了一副训话者的姿态。

  “怎么说呢,拧巴?”阿纳丝塔夏挑了挑眉,似乎是有点欣慰这个单纯的女孩终于肯当面说出有损自己的话。

  “你跟老师真的是一类人呢,心思都很细密,会想很多,而且都很没有自信。所以你们两个都想着把自己关在公学的高塔里做学问,又总想着认识些聊得来的人。你和老师一定很多话说吧?”

  “嗯,我跟亚兰佐……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他讲的东西都很传神,而我说的东西他又总能把我断掉的思绪接上。”

  “呵呵呵,是吧?你们二位呀,总是因为各自的身份,不得不端着一副架子。姑娘们都知道,老师他其实完全没有架子,甚至比我们都更孩子气,大家都让着他,因为我们不想听一个老古板来讲课。可是刚来半年这届呢,就已经开始欺负他了,维罗妮卡和薇雅她们就总忙着教训这些新来的姑娘。谁欺负他,她们就在私下训练时把谁揍一顿,然后再警告她们。哈哈,挺有意思的吧?”

  让娜自顾自地讲起了学院里的日常,阿纳丝塔夏也不禁感到愉快了些。  “是呀,很像他,总是假正经。哈哈,想来我在你眼中也是这样的吧?”  “安娜你过分多了,心里藏了很多事。你明明很想让大家接纳你,却总是怕说出来。要不是你长得很漂亮,大家应该都不乐意接近你吧?但是也因为长得很漂亮,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接近你。”

  阿纳丝塔夏苦笑了下,很多时候她归咎为血统和身份的东西,可能正如让那所说的。自己的美貌自己向来是不那么自知的。

  “亚兰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挺紧张的,总是偷看我……”她小声嘀咕道。  “所以你和老师是同类,你们因此喜欢着彼此。你是个很纠结的人,这点老师是最清楚的,所以你在他面前表露出直率,是很令他开心的,就是说因为你很纠结、你很神秘,老师才有勇气接近像你这么漂亮的人。”

  说着,让娜用手指卷弄起了自己垂下的侧发,把脸稍稍抬起看向了一旁。  “我就算喜欢着老师,老师也不会像靠近你一样来接近我的。安娜,不会有人像你一样吸引老师。我也是个女孩子,一个还没过青春期的少女,我只是很喜欢心里装着一个喜欢的人这样暖洋洋的感觉……”

  说着,阿纳丝塔夏坐到了长椅上,她用一只手扶着让娜的膝头,把头倚靠在她的大腿上。

  “我知道了,让娜,谢谢你。也谢谢你在学院里照顾他……”

  “所以你会想象再跟老师见面的样子吗?”

  阿纳丝塔夏摇了摇头,让娜则把手放在了她的头顶。

  “我明白了,安娜,你在害怕……戏剧里面的女主角,一定会在这时候唱出‘我还配爱他吗’这样的咏叹。”

  “又被你说对了。”阿纳丝塔夏闭上眼,苦笑了下。

  “但会这么唱的,通常都是喜剧。”

  阿纳丝塔夏笑了,她露出了会心的笑,一种自己的疑虑被托举了的轻松感让她不自觉地瘫软了身体。她侧着身子把双脚放到了长椅上,双手趴伏着让娜的大腿,转过脸用额头抵住她。

  “我出了很多汗……”让娜感到有些尴尬。

  “不用在意,在酒馆工作也很容易出汗。你身上也没什么臭味。”

  “裤袜是最容易有味道的……”

  阿纳丝塔夏摇了摇头。两人保持着沉默,阳光短暂地洒落在庭院里,告诉着她们“这是可以偷懒的时间”,短暂过后,四周恢复了阴沉。

  “让娜,我做了个怪梦。”阿纳丝塔夏坐起身,说道,“梦里我回到了在公学读书的时候,应该是十五岁时吧,个子长高以前。我只记得梦里的感觉很真实,但醒来后一切都模糊了。我看到了一个很像亚兰佐的学生,还有一个……很像我,但我能感觉到不是我的人,他们……似乎在约会。”

  “听起来是个很刺激的梦呢。”让娜狡黠地笑道。

  “是呀,我被那个女孩碰到,然后……好像她看到的,就变成我看到的——我钻进了她的身体里,那不是我的声音,说话的腔调大大咧咧的,根本不是我……那具身体却很像我的身体……”

  “安娜,你在吃醋!”让娜猛地拍了拍大腿。

  “什么嘛!”阿纳丝塔夏报复般地也拍了拍让娜的大腿。

  “这肯定是在吃醋呀!你喜欢的男孩跟一个你觉得比你完美的女孩子一起……”让娜强忍着笑意,漂亮的脸蛋变得有些难看。

  “所以呢?”阿纳丝塔夏挑起了眉。

  “所以你很挂念他啊,你现在就是个恋爱中的小姑娘。”

  一边说着,让娜一边跳了起来,快速地胸甲套在肩上,把臂环、腿环和头环挂在左臂上,同时用左臂抱起一对胫甲,右手拎起了剑。

  “我得回去训练啦,答应我你不会乱跑,维罗妮卡会来接你。”让娜抛了个媚眼,便飞快地跑走了。

  “你没有穿鞋子要小心脚下——真是的!”

  让娜走后,阿纳丝塔夏坐回了椅子上,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这才意识到方才谈论和自己所爱的人有关的话题,自己已经面红耳赤。

  “亚兰佐……如果,有什么比我对你的爱更加重要,有什么比我对你的愧疚更加压抑……我……”

  忽然,细小的雪花从天空飘下,落在阿纳丝塔夏的掌心,很快化成露滴。  “雪……我无法割舍母亲留给我的……雪……亚兰佐,你不应该分担我的宿命,这应当是由我独自承担的,哪怕因此我必须离开你,我必须孤独地面对我的宿命……但你若是愿意跟随我,到会下雪的另一个家……”

  雪花从天空飘落,混杂着雨水和冰晶,没有人对此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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